季羽说得不假。
果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龙泉就招架不住两人一攻一守的阵仗,剑法逐渐变得乱序无章不说,还不慎被嵇无忧的几道弦音中伤,局势彻底扭转。
如今,嵇无忧和季羽全然占据上风,不过二人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战斗持续两个时辰,他们仍未摸清龙泉的底细。
那人虽年纪轻轻,功力却深不可测,尤其是今日一战,嵇无忧也不敢保证,如若季云逸没有及时赶来,他是否会成为龙泉的手下败将。
好在天意不亡他们,这已算是最好的结局。
终于,一声惊天巨响摇撼天际,琴音冲破了浴火凤凰最后一道防线,将龙泉一举彻底击溃,剑身在顷刻间敛去所有光亮,变成了一把纯黑的铁器。
而他也从云巅不可自控地跌了下去,“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面上,将青石板砸了个粉碎,连同地表也陷进去了一尺深。
随后,季羽扶起仍旧昏迷不醒的顾云舟同嵇无忧齐从云端款而落下,看着龙泉口中不断吐着鲜血,眼神淡漠中却也有些悲凉。不管如何,魔教终究是条不归路,今日他们二人没有给龙泉一个了断已经是仁至义尽。
“现在,可服气了?”默然了半晌,到底还是嵇无忧先发了话,这一战,其实没有胜负,他们二人一起为难一个孩子,实在是有违江湖侠义。
“服?呵呵……”龙泉用灵脉封住自己的内力,身体颤巍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挣扎了十几次却俱未能成功,这一战,的确耗损了他太多心血了。
见此,嵇无忧和季云逸既未阻拦也没帮他。
“名门正派,竟比不上你们口中的邪魔外道更讲江湖规矩?简直,可笑……至极。”如搁浅的鱼儿费劲周折回到江海中一般,他终于在龙泉剑帮助下重新站了一起来,只是身子还尤为不稳,两腿直发怵。
嵇无忧两眼盯着龙泉,启齿对身后的季羽说道:“楼主先带顾决回驿站同无双汇合,这里交给我即可。”
“前辈您可还……”
嵇无忧知道季羽想说什么,便打断回道:“无妨,顾云舟伤势较重,需得及时医治,不能耽搁。”
“好。”既然嵇无忧都发话了,季羽更不好说什么,只道:“今日多谢前辈相助。”
嵇无忧微微颔首,并未错开看向龙泉的视线,轻声回说:“不必。”
肖信过了一柱香就到达了指定的地点,捏了束明火将护身符烧掉。他伸出一只脚刚迈进驿站,眼睛瞟了瞟四周,没看到这店的掌柜,倒是打眼就看见了背靠梁柱,缩在角落里的小元。
‘孩子怕是吓坏了。’想到这,肖信一皱眉,连忙朝小元跑了过去,蹲下身子,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别怕,都过去了。咱们会没事的,都会平平安安的。”语罢,肖信闭上双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话并非仅仅在安慰小元,更是在宽慰他自己。他实在太想去皇城看一眼顾云舟了,不论是生是死,他们师徒理应共患难。
别家门派都以弟子成群为荣,以示门派实力,也好绵延万载千秋。而他【无霜阁】阁主——顾云舟,座下唯肖无双一名弟子,剑法相传,根脉相连,实在难以割舍。
过了半晌,小元神志缓和不少,肖信也不得不强忍着收起自己的挂念,既然答应了季云逸,一言既出必不能违,他只能好好的在此处等他们归来。
屋里有些安静的慎人,肖信心中也疑惑,就算是刚刚长安城大乱,此处远离皇都中心,也不必如此……
斯时,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静谧。
“信哥哥,谢谢你。”
闻之,肖信一怔,随即四目相对。这一路上小元并不怎么说话,让她做什么她就跟着肖信顾云舟做什么,就连一般姑娘家挑食的毛病都没有。经历过此番大风大浪。
她能说这话倒是很让肖信惊喜,看来这么多年的苦难岁月没有侵蚀透这孩子的本性,如此,甚好。
于是肖信也不免莞尔,话语略带笑音说道:“谢什么,匡正济世本就是我们无霜阁的训旨。更何况,这也许是我们之间注定的缘分呢。”语罢,肖信摸了摸小元的头,“饿了吧,我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灶台,也好给你弄点吃的。”
肖信刚要起身,去屋子里寻人的时候,却被小元捉住了衣角。
“别去…”她声音又一次开始颤抖。
肖信的笑意全凝在了脸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浑然而生,“怎么了?”
“他们,他们……”小元声音发抖,颤栗抬起手,指向驿站的尽头,“都被杀死了。”
听到这,肖信瞬间冷汗栖身,心神巨震。
看着远处驿站尽头的楼梯口,视线被掩盖的地方,像是不小心似的斜露出了两条浸满血的臂膀。
他僵硬地回过头,低头看向小元,缓缓问道:“这些人,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季云逸把我送到这里的时候,并未发现异样。他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仔细看。”
“所以是你们来之前这些人就死了?”
小姑娘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肖信:“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可是小元并未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声音愈发可怜:“可不可以…不要走。”
肖信怔了半晌,最后到底还是无奈地又一次转过身,轻声安抚道:“别怕,我在这里很安全,绝对不会有事。”
“听话,嗯?”
慢慢的,小元松开手已经攥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怯懦地用两臂环住身子,算是妥协了。
驿站有三层,大堂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出端。可一旦上到二楼后,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道冲面而来。
肖信眉目紧锁,连忙用袖子掩住口鼻,低头一看,脚下早已血流成河。
长廊不算短,每个隔间的门都是死死关合着的,门上的糊着的纸却早已浸透血迹。肖信紧握着剑,一脚踹开房门,果不其然,里面躺着几具横尸。
无一例外,他们的死状极惨。
像是被人活生生放干了血而死,并且手腕间还有一条细长的红线。看到这一幕,肖信不禁想到几个月前他们在途中所遇,也是整店被屠,情景几乎与今日无差。
‘是魔教所为吗?’
肖信无法定夺。
就在肖信一间间屋子排查的时候,忽然,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道破门闯入的声音。
‘难道是那群人回来了?!’
心想不妙!小元还在楼下,肖信赶忙抄剑直接冲出屋子,从回廊处一跃而下,抽出霜暮剑直逼门口。
“诶,是我!”
季云逸毫不客气地用手拨开肖信的剑,他已经背了顾云舟一路,心里难免有所怨言。
“季前辈!”
肖信眼神往季云逸身后一扫,打眼就看到了趴在他背后的顾云舟,心中更是喜忧参半。
“我师父他还好吗?”
“快给他找个房间好好安置,我要给他渡真气。”
“这……”肖信有些支吾,想了想还是道出了实情:“季前辈,不瞒您说,整个驿站都被魔教血洗了。”
“什么!”季云逸怎么也没料想到这层,声音陡然上扬,“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肖信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但是听小元说,应该是她来之前那些人就把这里杀干净了。”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这就是魔教给他们与之作对的下马威。
闻此,季云逸这才注意到蹲在他们身前柱子下面的小元,小姑娘一言不发,也不看他们,只是愣愣地盯着地面。
“算了。”季云逸收回视线,赁现在诸事如麻,但凡事总有个主次前后。”
他摆了摆手,“先把顾决安顿好吧,你师父刚刚可谓是九死一生。”
肖信垂下了头,终究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