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孩提玩耍嬉戏、妇女编织。男人呢,则该耕田的耕田,该读书的读书。”
“房屋倒塌那一刻,还以为是触犯了天神,要降罪于我们。”
肖信坐在用几个木板搭起来的破屋里。一边准备给饿了整天的灾民烧水煮饭,一边听着劫后余生的老翁,讲述当天发生的事。
“然后呢?”
“救人,自然是救人。”
老翁的声音有些喑哑,兴许是说了太多话,嗓子干涩。
他咳嗽了几声,继续对肖信说道:“我们分成了三队,幸免于难的老人和稚童留在空地;年轻力壮的青年集结起来去挖人,妇女则负责组织纪律。”
“虽然大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但是好在我们还算机灵,救出了大部分。可还有很多…”老人又顿了顿,话音变了个调儿,让肖信不禁放下捅火的竹竿,抬头望向老人。
“还有很多在里面就已经断气了,挖出来后只能蒙块白布,等着尸体有人认领再处理吧。”
肖信没说话,低下头,盯着柴堆上的烈火,不断有火星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紧攥着那根竹竿,眼中好像也倒映出同火焰一样的颜色。
等了半个时辰,他的耐心逐渐被耗光也没看到一粒米的影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水是烧开了,可没有米怎么煮饭?方才他明明吩咐下去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来。
“老丈,什么时候……”
肖信话都没说完,老者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眼看日头越升越高,外面孩子的哭声却越发的大了,任谁都知道他们眼下最需要的是什么。
“少侠,我知道你的疑惑。但是困扰我们的问题就在这儿。衙门不给开粮仓,我们赤手空拳也无法去抢、去夺。”老丈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只能听天由命地等下去,什么时候衙门放粮赈灾了,才能分到一口白米。”
“为何不放粮!”肖信强压下怒火,下山前,他不知百姓如此疾苦,事态已经水深火热到此等境地了,官府竟然还不管。
“上头没吩咐下去,他们接不到指令,不敢开粮仓。”
“混账。”肖信将手里的竹竿扔进火里,一把绰起斜放在身旁的霜暮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向官府要粮!”
街道上,九月的秋风没吹来寒雨,太阳依旧毒的很,炙烤着人们身躯,好似要一点一点带走他们的生命。残垣之下,人们抱团窝在一起,他们看肖信的目光已经从渴求变成了恍惚,一天一夜未进食,饥饿席卷这里每一位灾民。
肖信用余光能看到他们的惨状,他凝着眉头,不敢向一旁偏头看,他害怕看到由于自己造下的孽债,却让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来还。
他们没在天灾人祸死去,肖信更不能亲眼看他们活活饿死。
“开门!”肖信踏过大理石磨成的石阶,站在衙门口,重重地砸了两下门。
官府因有法力庇护,没有收到一丝影响,至今完好无损。雕花红漆大门上游龙戏凤,好不气派。
如今,一扇大门阻隔的不仅是里外,而是两个人间——一个依旧富丽堂皇,而另一个则苦不堪言。
见里面没有声音,肖信干脆抽出霜暮剑,没再废话,直接一剑就劈开了重如墙厚的大门。
“诶诶!这,这位爷有何贵干?”听到响声,从里面颤颤巍巍走出来了一个身材矮胖,穿着官服的男子。
“现在,开仓,放粮。”
“啊,这。”那不知几品的官员吞了口吐沫,磕绊着说:“不,不太好办啊。”
“有何不好办?”肖信见不得人狗腿模样,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句,“城中的情况,别告诉我,你们一概不知。”
“知道的,知道的,自然知道的,呵呵。”说着,男子揩了一把冷汗。
“那为何还不放粮给他们?等人活活饿死吗!”肖信义愤填膺,怒气无处撒泄,抬起手微微一动,直接砍倒了庭院中那棵老银杏树。
官员吓得浑身打哆嗦,直直给肖信跪了下去,“您听我说,听我说。”
“我们也不是不想放粮。可是,这递上去的折子,过了一天都没有下还指令,我,我…卑职只是个芝麻官,不敢造次啊!还请大爷饶命。”
“现在,我给你下命令,立刻开仓放粮,你听还是不听?”肖信狠戾道。
“这……小官,实在不敢违旨抗命。”
肖信冷哼一声,眉毛一挑,一阵风过,倒下的那棵银杏树的叶子“哗啦啦”直响,在这太阳都照不进的深亭冷院之中,阴冷得十分瘆人。
冷刃在地上一划,刺耳的响声似警铃大作,霜暮剑的剑锋直逼那人喉咙,还不到半寸距离。这下,官员登时慌了,直接吓尿了裤|裆,脑中一片空白,牙齿都在打颤。
“告诉我,粮库在哪?”肖信耐心即将消耗殆尽。
“在,在城郊东南处。有,有专门的人看管。”
“好,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去死了。”话音未落,一剑封喉!男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肖信,瞬间毙命,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动作干净利落,拔出后,剑刃上鲜血淋淋。嗜血的霜暮剑,在肖信眼中,好像比平日更加铄利夺目。拭剑完毕,肖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衙门后面牵出一匹马,跃身骑上白马。“驾”的一声,马蹄奔起,随之扬长而去。
“顾决!”身处洛阳城中一个还算偏僻的街巷中,一声鸿雁长嘶从天而至。
“聋了?还是哑了?”季云逸来得急,声音都是烦躁的。
彼时,季羽只觉站在他眼前的顾云舟,好像不是从前他认识的那个无霜阁阁主。眼中渗出重重绝望,失了仙风道骨,堕入凡间。
来不及猜想,季云逸搭上顾云舟肩膀,让他振作起来:“昨日你不是说让我来洛阳收拾残局,你带着无双尽快入长安吗?难道计划有变?你怎么不通知……”
顾云舟两眼无神地看着季云逸,嘴里吐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不停摇头。
终于发现人状态不对,季云逸神情肃然严峻起来,“顾决,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留在洛阳不是你本意,而是无双擅自作主的结果?”
顾云舟点了点头,汗水浸透了衣衫内里,他只觉得头晕眼花,脚下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
“诶!”见此,季云逸急忙上前扶住他,低声斥道:“你伤势未痊愈,硬撑了一日,又不知给无双输了多少内力。”
季云逸心里虽纳罕着——这师徒俩人真没一个省心的。嘴里却碎叨:“这身躯,你再强撑下去,你们师徒二人能不能走到天山都难说。”
语罢,季云逸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递到顾云舟嘴边,迫人吃了下去。
“多谢。”
“不必了,就当昨日你带伤来北望楼同我搜查的报酬了。”
彼时,服下丹药的顾云舟恢复了些。只是内气仍亏损严重,今早又强行压制害怕肖信看出异端。如今气血虚空反扑甚狠,竟然到了连起身和说话都仍十分吃力的地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不堪一击的一天。
“我先让赤雁带你去休息,这偌大的洛阳,善才一人功法不可能将所有楼台都摧毁。肯定能找到个疗养处所。”
“无双他还在城中,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顾云舟越说声音越小。
今日肖信看他的眼神满是嫌恶,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怕鬼来敲门,他现在越发后悔自己再度封印肖信记忆一事,心里更是踹踹不安。
他总有种预感——到不了天山肖信就会想起所有的事。若真是如此,那他顾云舟就算死一百次都无力回天。
“顾决,你先少自苦吧。”季云逸自然看出了顾云舟的心思,最近这人愈发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苦大仇深的。
现下还得先稳住眼前人的情绪。
“无双现在也不想见你,你还不如先保全好自己。总归是师徒,倒也不会生分太久的。”
“多谢阁下相助了。”顾云舟抱拳欲作揖,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这么熟了还搞没用的客套话,我又不是为了你们,我也有心结。”语罢,季云逸一拂袖,召来赤雁,“行了,快点调息内力。长安,再不能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