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日。
江南地区下起了小雨。
两个门派的所有子弟皆葬身湖中，引起仙门百家的震动。
此事不小，遂即有仙家开始调查此事。
他们一行人浩浩汤汤地拉着长队来到姑苏，询问当地守卫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守卫不敢隐瞒，只好支支吾吾地答道确实有一个女子进城，听名字好像叫——苏意。
闻此，追查此事的仙门世家先是一惊，随后全体沉默，拔剑杀光所有凡人城卫后，便率领弟子离开了姑苏。
队伍又浩浩汤汤地回去了。
姑苏城之中，除了多了几具尸体外，再无波澜。
顾云舟此番前去寻求解药，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的光景。
“你终于回来了，顾决。”
元卿站在洞口接应他，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她神色焦急又凝重，赶紧问道：“鹿活草带来了吗？”
“带来了，他怎么样？”
元卿自然清楚顾云舟嘴里的“他”是谁，只见她清秀的小脸上却露出难色，自愧道：“不太好。”
“都是我的错。”
闻此，顾云舟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元卿失去了往日的潇洒，眉目皱成一团，眼中渗出苦涩。她回头望向山中，看到并没有其他人跟来。
适才低声道：“先同我进去吧。”
顾云舟心中升腾起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步履匆忙地跟随她进入妖精洞中，身后的石门缓缓关合。
苏意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了，见到顾云舟她自是欣喜万分。
昨日踏进那个村庄，她便发现事情不对，这和自己多年前经历的场景虽有不同，但是万变不离其宗。
明示暗指地告诫了多次顾云舟和季云逸后，苏意却发现那两个人举止怪异，根本不听她说的话。
那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猰貐离开后，他们就已经陷入朱厌编织的梦中了。
“师…仙长。”
苏意心中酸涩不已，顾云舟的眼神冷漠至极，仅一天便失去了所有温存，如若寒泉。
她不知道顾云舟是渡过什么考验拿到鹿活草的，为何会心性大变？
斯时，顾云舟的目光没有在苏意身上流连。他迫不及待地来到肖信身边，看到那人状态的时候，心中竟霎时掀起一阵巨浪！
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算是身中剧毒，也断不会如此。
肖信面白如死、冷汗淋漓，形消骨瘦，此乃元气大伤之状；但是眼尾却带着一抹邪红，眉间略带暗惨青黑色，这是大邪之召。
顾云舟小心翼翼地拔开肖信的眼皮，发现他的瞳孔竟然比从前更黑更大。
至此，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开！
不可能的！顾云舟下意识否认了自己心中那个恐怖的想法。
这些肖信要入魔的征兆，按理来说不可能这么快就显现。
明明距离天雷劫还有半年有余，怎么会……
元卿站在不远处，头垂得很低。
“顾决，是我没有看好他。”
顾云舟没有回应，却暗自握紧了拳头，继续等候下文。
“旭尧是我立下契约的主子，他发出召回的命令我没有任何办法违从……”
“可是这个地方有结界，还是妖族的秘密汇聚点，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发现的……”
“是谁？”顾云舟的声音冷到谷底。
元卿不敢抬头，声音细微如蚊子，“魔教。”
顾云舟又气又恨，即使心中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剑拔弩张的冲动。
但是，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元卿。
旭尧只要发号施令，元卿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何况她说的在理，妖族所在的区域，只要是其他族群就无法洞察。
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顾云舟深吸一口气，又颤巍着艰难地呼出。
他知道，焦急烦躁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苏意，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换毒。”
“是生是死皆由天定，是神是魔也有定数。”
顾云舟顿了顿，话语毅然坚决：“肖信是我的徒弟，是我无霜阁剑法唯一的继承者。”
“以我之死换他的生，不仅是师徒情意职责所在，更是江湖中传道授业的规矩。”
洞里一片寂寂，众人心知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不仅是顾云舟的胜似，这还是最可怖的抉择，是逆天而行的大不韪。
顾云舟一旦选择以身祭道，肖信必将会以魔教教主的身份重生。
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又或者会走到哪一步，全在于今日。
“寒清剑仙，你想好了吗！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
剑仙二字，苏意咬的极重，声音变成怒吼，心中却一片悲凉。
她不知道顾云舟为什么要这么做，肖信马上就要死了，魔教教众也会慢慢消失。
天下会好起来的，他也终有一日会得道。一旦选择死亡，这些年的剑就白练了啊！
徒弟他想收几个就收几个，有的是天份奇佳的人挤破脑袋想进门。顾云舟又何苦纠结于肖信一人？
“肖信不会疯魔，也不会将江湖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他来到这个世上…带着不可抗力的宿命，我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顾云舟说的那样轻，却又十分坚定，眼中好似有星辰坠落，带着点点光芒。
“但是玄真先祖说他一定会血洗山河！那时候人间将不复存在，只会徒留白骨黑衣横行！”
苏意要被他逼疯了，看他的眼神已经是无比确定，不可摇撼。
他向来倔强，认定的事就不回头。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顾云舟……”苏意说得悲凉，天下苍生的事情她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眼前这个人，她偏心地想让他平安顺遂，不愿他牵扯上天道。
但是，如果这件事顾云舟心之所向，她也就不再争辩。
顾云舟知道苏意的良苦用心，他如今对她只剩下愧怍，不敢直视她的双眸，只道：“我确定，不必再多言了。”
良久，洞内传来一声叹息。
她妥协了。
“鹿活草今日就必须用上，所以我们现在就需要动手了。”
“根茎磨成粉煎熬一炷香的时间，同时取肖信的两滴血加在里面，让他喝下去。叶和花则由换命者服用，我加入两味蛊毒滴在叶上，以保证万无一失。”
顾云舟点了点头，元卿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瓦罐，就地生火煎药。
洞中各忙各的事，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等顾云舟服下药，肖信的棋毒解开，他的性命就只剩下三个月了。
修仙者最长能活数百年之久，三个月，不过弹指一挥……
在调制药蛊的时候，苏意用余光偷看向顾云舟，只见他神色依旧，坐在石凳上拂拭着手中的霜晨剑，一边又一边地用掌心划过剑身，眼中渗出千种柔情。
那种神态，苏意只在他对自己的剑和肖信的身上见到过。
她发出一声低沉的苦笑，自己怎么会有朝一日羡慕一把兵器……
不知怎的，又落下泪来，她一遍一遍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告诉自己不能哭。他对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用情至深最后受伤的只有她一个人。
三个月后，世上就再无寒清剑仙，再无无霜阁阁主，再无……霜晨剑的主人，顾云舟。
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如断线的珍珠。
苏意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太丢人了。
直到手边多了一个帕巾。
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对自己说：“苏意，莫哭。”
【作者题外话】：还是感谢诸位的喜爱和支持……读者能提出一些建议的话则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