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箴十六年,九月十九。
长安大殿。
宫中禁卫半跪在地,几十里加急的传报今日刚至皇城。他不敢耽搁,只能快马加鞭进宫通报。
“君上,玄真先祖所预言的那个天魔星,现在就在洛阳城中。”
屏风后的身形在烛火的摇曳中显得有些僵硬,来报的守卫最近也听了些传闻谣言,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俯首的头微微抬起,想要一探究竟。
谁料,就在侍卫目光刚落到屏风的那一刻,他都眼前突然闪过一束银光!紧接着,脖颈上鲜血喷涌而出,男人即刻毙命,死不瞑目。
“唉,又一个杂碎。闲言闲语听多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姣媚的声音不知打何处传来,偌大的宫殿中肃杀般凄冷,空气中嗅不出一丝的人味儿。宫墙外繁华依旧,墙内却阴森诡异,充斥着刺骨冰冷,将人无声无息地吞噬在静夜。
而此刻,屏风后又多出了个身影,那身条儿和女人无差,若不仔细瞧肯定察觉不出什么不对劲。
“圣上,可喜欢这副皮相?”
旭尧含身倩影,如今修炼的功法却和狐妖极为相似,与天狐交换的“秘密”越多,他的阳气便消逝越快。
此些变化,旭尧并未在意,或许是发觉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手中提着几百根银线,俱细如牛毛。而兴武帝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惨白瘆人,身体也比从前还要肿胀,眼底一片乌青,分明是已经死了。
可是死人也是能做“嫁衣”的,他旭尧要的就是这个作用。
如今,掌握住这副死皮,天下也就相当于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放心,陛下生前立下的誓,吩咐下去的命令,臣会一一完成圣上的遗愿。”顿了顿,旭尧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本座会把他千刀万剐,扔进无间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语罢,大殿回荡起高声放浪的笑声,屋外秋雷乍起,不知惊醒多少人家。
“大伯,水烧好了吗?准备煮饭。”
肖信风风火火地跑进小屋,肩头还扛着四麻袋重的米面,外面的马累得腿都发软。几公里的路程,来回奔波还没有打赏,嘴里不停发出“吭哧、吭哧”不满闷叫声。
“烧好喽!早就烧好了,就等你呢!果然,小伙子好功夫啊。”
老者吩咐人把肖信带回来的粮食搬去后院,交给几个会煮饭的妇人,嘱托完一切的时候,老者将人拉到了一旁,低声道:“方才你走的时候,来了两个人询问你的下路。一看便是仙人之姿,气韵非凡,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老丈话还没说完,肖信就大致猜到了是谁,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少侠,此地不宜久留。”
肖信原本是低头抱剑听着老者讲话,唯独听到这里,猛一抬头,目光直视那对浑浊的双眸,尽是疑惑,“老丈何出此言?”
老者捋了一把胡须,重重叹了一口气,好似有些遗憾,又极为无奈,“不知长安城中是否出了事故,方才涌入此地一大批流民,其中还有军部的官兵。”
“天下,要乱套咯。”
闻此,肖信眉头一皱,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多谢老丈。”肖信不知缘由,也不知道那个同顾云舟一起来的人是谁。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他再留在这里,只会招来更多的祸患。所做的一切也只会付诸东流,南辕北辙。
“只愿此处能尽快恢复,不要因为仙家的恩怨,殃及无辜。”
老丈捋了一把胡须闭上双眼,只是微微颔首,没再说话了。
肖信拱手给屋里的人鞠了一礼,说道:“再会。”身负霜暮剑,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了。
洛阳城中还是一片混沌。肖信望着青天白日,不敢回头望向屋内,也不敢低头看街道手无寸铁的灾民。
天地苍苍,从前天真烂漫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而如今,他却不知道何处是归途。
“无双!真是让我好找,原来你在这儿啊。”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肖信身后响起,这不用回头看人也能知道是谁。
“季前辈,您为何会身现洛阳?”
“自然是受人委托,来此处收整残局。”
“何人委托?”
大抵是心里有个朦胧答案,说这句话的时候,肖信明显底气不足,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闻此,季云逸收起笑脸,眯着一双瑞凤眼,握着扇子的右手放在背后。向前挪了几步,沉着嗓子道:“你觉得是谁吩咐我来的?”
肖信本欲启齿再辩解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顿时语塞了。
“走吧。”
“去哪?”肖信甚是疑惑。
“还能去哪?”季云逸瞪了肖信一眼,没好气道:“除了去找你的师父,你还想去哪儿?”
肖信别过脸去,抱着臂膀,“我不想见他。”
“不想见你也得见!”季羽这是头一遭对肖信摆起脸色,“打你拜入无霜阁门下,除非向天下人昭示你与此派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否则他顾云舟活在世上的一天,就是你的师尊。”
说了一大堆,见人根本没往心里去,季羽叹了口气,干脆换了个路子:“当初让顾云舟做你的师父,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闻此,肖信心里一揪,居然忘记反抗季云逸生拉硬拽的手,头脑发懵地就跟人去了。
“人给你带到了,喏!你的徒弟,还是自己来管教吧。”说着,季云逸扑了扑手,刚才拽肖信衣服的时候蹭了一手的灰。
不得不认,这对于颇有洁癖的雁客侠来说,心里多少有些犯膈应。
彼时,顾云舟正坐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茅棚下,桌上摆了只茶碗,里面却没有什么琼浆玉露。
此处恐怕已是连清水都很难找到,更别说茶了。
闻音,端坐在破旧椅子上的人眼神轻轻一瞟,看了一眼肖信,不带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寡淡至极。
肖信见此也没生气,这么多年来,对于顾云舟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他早就习惯了。
“咳咳,我一个外人本不应该参合你们无霜阁的事。但是吧……”季云逸看气氛太过尴尬,忍不住插嘴道,“二位要登顶天山,此虽为千古一难事,却并非没有可能。只是这天下高手如过江之鲤,恐怕早就虎视眈眈你们师徒的仙姿咯!”
说着,季云逸一拍大腿,欠身落座到顾云舟对面,拖着腮,两指点了点桌面。
顾云舟头都没抬,把眼前的茶碗推到季羽跟前。
“诶!这就对了嘛。”
“你俩要是窝里斗,得意的绝对是旁人,咱可不能吃这因小失大的亏啊。你说对吧?无双。”
“啊?”肖信眨巴着眼睛,没太认真听季云逸讲的是什么,就知道什么不要内讧,要和谐共处。
“是,前辈指点得对。”
季云逸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从板凳上站起,整理好着装准备和他们拜别。
“好了,你们也别犯扭了。前路漫漫,真的不知道何人真心,何人虚情假意……”语罢,季羽意味深长地看了肖信一眼,“无双,且行且珍重吧。”
“走咯!”说着,季云逸抽出身侧的扇子,摇得鬓发随之浮动。
是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茅庐内火炉烧得正旺,上面的铫子发出“咕噜”声响。茅棚外是林荫大道,落日逐渐淹没在树林尽头。
光辉散发出一片残红,望着季云逸踏雁远去的背影,好似要与天、与太阳、与这华夏大地都快融合为一。
肖信只感觉自己快要溺在这片光阴中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声遥唤。
“无双,这几日,你清瘦了。”
闻音,肖信心头一紧,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张了张嘴,没说话,心里的火气倒是彻底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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