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学堂弟子离京第六天,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七皇子途中惨遭悍匪,被活生生的打死了,据说死的时候,连眼睛都被悍匪剜了出来,死状凄惨无比,而被打入冷宫的高贵妃乍然间听闻这个消息,据说是悲痛欲绝,几度寻死,许是老皇帝顾念旧情,竟是让人把高氏从冷宫里放了出来不说,还接连几日恩宠。
所谓母贫子贵,这还是第一位,母亲凭借死儿子,重新富贵的。
此时国公府如今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当初秦若若还没住热乎的碧莲院,如今这院子里住着的,却是国公府正经的庶出小姐,师珍儿。
百合伺候着师珍儿用药,手里还捧着一碟蜜饯儿,一边跟师珍儿说着外头打探来的消息。
整个国公府,想必除了国公爷,再没有旁人对外头的事儿这么感兴趣的。
“堂堂皇子,竟然落得这个下场!”师珍儿抿了口蜜饯儿,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百合不懂外头的事儿,只是跟着点点头,附和道:“七皇子真是倒霉,谁能想到夕日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会落得这副下场呢!”
“他活该!”师珍儿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道:“我原以为他能娶了师菡,也算是有点用处,没想到,不堪一击。”
百合对自家小姐这副阴鸷的神情早已见怪不怪。国公府里,除了嫡出的大小姐外,别说是秦若若了,就连当初师嫣儿对七皇子都有所企图,只不过跟七皇子达成利益合作的是秦若若,师嫣儿心中清楚自己没有机会。
可只有她家小姐,是对七皇子最不开好,甚至是视若粪土的存在。
师珍儿将蜜饯放下,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素衣,不满道:“去寻一件艳丽些的衣裳来,日后我再也不想穿的这般素净了!”
她本就面容苍白,穿上素色一闪,就跟女鬼似的。
然而师珍儿却忘记了,正是因为她面容憔悴,穿上亮色的衣衫,更像是女鬼。
百合想了想,给师珍儿找了一件绯红色的锦袍。
“小姐穿上这身衣裳,真真是尊贵华丽,听说这料子是帝师府珍藏的上等料子,皇宫里头的贵人一年也不见得能得一匹呢。”
百合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师珍儿在听到师菡这两个字时,脸色微微一沉,却也没说什么。
只是当她站在镜子前时,忽然脸色铁青,死死地攥着手,浑身颤抖,身子抖的如同一个筛子。
百合连忙上前扶住师珍儿,慌张道:“小姐您怎么了?”
师珍儿喘着气儿,眼眶通红,手指死死地攥着身上的衣裳,满脸都写满了厌恶,可即便她厌恶,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身梅红的衣裙,比她任何一件都要好看!
可奈何,她这张脸,根本撑不起来如此艳丽的衣裳!怎么看怎么像是吸血的恶鬼。
人心不正时,看什么便都是歪的。
师珍儿忽的拿起杯子朝着镜面狠狠的砸了过去,好好的镜子,‘哗啦’一声碎成了渣渣!
“小姐恕罪,小姐饶命啊!”
百合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见师珍儿这么生气,她什么也不敢说,连忙跪下认罪。
“好一对儿歹毒的母女!我此前,此前竟是丝毫没有察觉!这面银面琉璃镜,比那铜镜不知看的清楚多少倍,那顾氏便是不安好心,要我日日瞧着自己这副憔悴的模样!我那好姐姐,更是恶毒,她是觉得我命不久矣,故意送我这般喜庆的衣裳来讽刺我妈!”
话落间,师珍儿猛地用力,狠狠的撕破了身上的衣裳,颓然的坐在凳子上,泪流满面。
百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当年大夫人和大小姐如若要在这种小事儿上计较,其实师珍儿母女压根活不到今日。只是,师珍儿自幼体弱,难免对此有些敏感。
师珍儿咬着牙,勉强平静下来,她满脸厌恶的望着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裳,扭头吩咐道:“去告诉姨娘,给我做几身新素衣,越素雅越好。”
“小姐,府中并无白事,穿的太过素净,国公爷怕是不喜。”
百合切切的说完,就见师珍儿勾起唇冷笑,“谁说咱们府上没有白事?秦若若死的正是时候,整座国公府想来也没人会为她穿孝衣。既然如此,她便尽自己最后一点价值吧。”
说罢,师珍儿撑着额头,似是有些疲惫,略显苍白的脸色经过方才那一起一伏后,渐渐缓和了些血色,见百合正要出去,她忙叫住她,“宁州那位贵客,是不是也该来了?”
百合一愣,茫然的点点头,“应该就是这几日,听说是飞鸽传的消息,按理说这几日人已经在路上了。”
“很好。”师珍儿点点头,“顺便告诉姨娘一声,咱们府中,怕是没有合适的院落适合安置这位贵客。想来想去,也只有大姐姐的院子规格合适,你让姨娘跟父亲吱一声,说清原委,可别让人以为咱们是故意的。”
百合不动声色的垂下头,微微颔首,转身领命退下。
离开时,她那张恭顺的脸瞬间变得漠然无比,只不过背对着师珍儿,她也没瞧见罢了。
不同于国公府里的宁静,皇宫这里这两日除了七皇子身死之外,还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这几日高氏借着梦魇和儿子托梦之说,接连纠缠了老皇帝几日,好不容易这日辰妃侍寝,结果高氏再度派人前来,说是儿子托梦了,说是思念父亲。
虎毒不食子,老皇帝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没有真心想要了自己儿子命的打算。
所以高氏这个借口,可谓是屡试不爽。
于是乎,在接连两天老皇帝被高氏中途截胡之后,辰妃怒了。正准备盘算着找茬,却不想,在宫里头发现两个唱戏的,正在唱陛下贵妃鹣鲽情深的戏码。
而这戏中的主人公,郝然便是当今陛下和高氏。
原本这种戏码,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是个乐子,就连老皇帝听到了都不会多说一句。可这戏落在辰妃耳朵里,那就是天大的嘲讽了。辰妃比不上儿子的进退有度,脾气一上来,便杀去了高氏宫里。
高氏随便出言挑衅两句,辰妃就动了手,结果一不小心,一茶盏碎了老皇帝的脑袋,要不是高氏推的及时,当今陛下可能就要被自己的妃子生生的用杯子给砸死了。
于是乎,老皇帝一生气,便将辰妃罚跪在清灵宫外。三皇子夜翊晨原本还为靖州之事做准备,眼下丢了喻阎渊的下落,他正焦头烂额,结果宫里头又出来这档子事儿,他顾不得许多,赶忙的冲回宫去替自家母妃求情。
可这事儿,事关重大。
辰妃下手挺狠,老皇帝脑门破了硕大的一个口子,纵使没有性命之忧,可每天也不好顶着这么大一个伤疤去上朝,于是便将大小事务暂且交给夜翊晨处置,自己则躲在宫里生闷气!
家宅不宁,江山不兴啊!
这日夜翊晨刚从清灵宫出来,便看见心腹候在宫门外。他揉了揉额头,头疼的走了过去,“如何了?”
心腹从前一直是在暗处,可自从曲镰被活活的打死之后,夜翊晨身边的高手都不够看了,于是只能将这人从暗处调了出来。
那人皱着眉,低声道:“武学堂那几位弟子在靖州城外被暴民掳走了。那些人身份尊贵,靖州那群蠢货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让他们进靖州,怕是咱们的谋划就要暴露了,若是不让他们入靖州,万一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身后的势力,咱们交代不起啊。”
“废话!这还用你说!”
夜翊晨不耐烦的瞪了那人一眼,脑仁儿颇有些疼,“人又不是在他们手上出的事儿,找个背锅都不会么?蠢货!”
心腹埋下脑袋,“是。”
似是察觉到自己反应有些大,夜翊晨捏着鼻梁,苦笑道:“抱歉,我并不是向你发火,我只是……”
“我明白。”
那人打断他的话,抬头看了眼他身后的清灵宫,“辰妃娘娘这边,怕是一时半刻离不开您了。”
说到这儿,夜翊晨这才想起一个更重要的事儿来,“宫外头怎么会突然传出这种戏来?而且这么巧,就让母妃听到了?”
他母妃是个急脾气,论心计,远不是高氏的对手。这些年他虽然得宠,可母妃那边若不是有罗家这层关系在,怕是连妃位都难。
毕竟皇帝喜欢乖巧柔顺的,像高氏那样,最是懂得如何讨老皇帝欢心。如今老皇帝伤势还没好,喜怒无常,难保他前脚离开,后脚老皇帝就来处置辰妃。
一想到这儿,夜翊晨就觉得脑袋更疼了。
那人沉吟片刻,“之前你养的那两个小倌儿,如今在何处?”
“什么?”夜翊晨眸光微微一闪,仿佛明白了那人的意思,“说来奇怪,那日之后,我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你的意思是,这出戏,是他们故意想要报复我所为?可,他们怎么可能对宫闱之内的事情这么清楚?”
话落至此,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分别有了答案。
这件事的幕后,有人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