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雪从端正地瞥林茗,和旁边像个盲人的裴路行，若有所思。
他手指修长雪白，托在下颌两边,说：“只有我一个孤寡老人。”
林茗怔了一怔，不由笑：“哪有。”
符雪从垂眸：“你们都有陪伴，我没有。”
说出了一股心酸羡慕的滋味。林茗讶异，本以为雪的性格不在意这些,说：“感觉雪有点口是心非，如果想要有，那应该不会让自己孤零零的才对。”
虽说s级非人生物,但仍遵循着人类的本性。
所以雪想要陪伴,本来就很容易做到，而不是在她面前小声抱怨。
“陪什么伴，不就想要一个听话的朋友。”下一秒，裴路行还没摘眼罩就开腔,语气四平八稳。
符雪从：“……”
林茗观察了会儿，发现雪似乎是想跟裴示好，但是……裴对他无动于衷。
哎,连实验室的s级都有微妙的人际关系呢。
林茗笑眼微弯，和稀泥道：“好了，你们握手言好吧。”
符雪从却起身挪到别处，留下轻飘飘的一句：“不妨碍你们了。”
林茗脸颊浮现了点红。
有些害羞,又有些苦恼。
学校那件事她要解决,其实有挺多办法的,就是。
不知不觉中，裴路行的手抚上她的脸，林茗微滞,继而也覆上他的掌心。
裴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低落，开口：“说吧，让我帮你杀谁？”
林茗险些呛着，无奈道：“怎么那么血腥，别被其他人听见了。”对人类不友好的s级，绿洲哪怕损失重大都会不计一切地销毁。
裴路行即便说出毛骨悚然的话，也能面上毫无波澜，“我只在乎你，其他人死活与我无关。”
这大概就是s级吧，所以哪怕没有人性都是合理的。
林茗唇角轻轻地抿了下，说：“这种话只能跟我说，别在其他人面前说。”
裴路行抚在她脸上，俯身凑近了些。
这个距离……
林茗连忙松手拉开间距，脸颊微烫。
见她躲开了，裴路行神色镇定，仍是目不斜视地盯她。
林茗低眸小声念了声抱歉。
她还没做好准备。
裴路行改牵她的手，说：“你说过，没事不必说对不起。”
林茗：“嗯……现在就是有事得说对不起的时候。”
s级却有一套自己的法则。裴路行：“对不起不行，我要别的。”
林茗不免羡慕他那令人脸红的直白，由于过于蛮横，别人甚至分不清这是命令还是请求。
不必登陆平行世界，裴在现实世界也能活得很好。
林茗微微叹息道：“从前我很坚定，我要干什么。但是眼下，我有点不确定了。”
裴路行：“不确定什么？”
林茗：“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
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心里问自己，我做错了吗？真的错到无可挽救的程度了吗？
裴路行回答她：“你没错。”
林茗一怔。
尽管知道裴在哄她安慰她。裴路行似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再次强调：“你不会有错，谁让你怀疑自己，谁有问题。”
林茗失笑道：“你好像比我更了解人类。”
裴路行倒不谦虚，“你们研究我，我研究你们。”
这哪里像一个s级会说出来的话。林茗此刻切实明白了老师选择裴的原因。
s级有了人性，无疑是强大而令人拜服的。
林茗碰碰他的掌心，心间温暖。
她其实也不需要别人给予她信心，她只是得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虚。
绿洲逼她做出选择是真，那三万人有大部分讨厌她是真。那么虚的就是绿洲害怕她，那三万人也未必全讨厌她。
林茗思考的时候，裴忽然做了一个让她惊讶的举动。
他用指尖割开右手的手腕，林茗连忙阻止他，“阿裴，你在干什么？”
裴路行反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动，继续用力量割出一个“茗”字。
林茗心疼道：“别，你自己割的就消不掉了。”
s级的组成跟压缩世界的构建材质相同，基本上是坚不可摧，除非，当s级用自己刻下烙印时，便没有办法复原。
裴路行说：“正好，我需要手腕的字来提醒我。”
林茗不懂他的想法，“可是也没有必要伤害自己，我会心疼。”
裴路行：“这个不疼，我没有痛觉神经。”
可是林茗却知道，李海为了让这一批s级有不一样的效果，偷偷加入了痛觉神经，也是帮助他们更好地挣脱指令。
所以裴说的不疼，分明在骗她安慰她。
林茗也没揭穿，低低埋汰道：“你啊，要是不怕疼，怎么一开始就抓住我，为了让我给你打针轻一点。”
裴路行还是那副横得桀骜不驯的模样：“不行么。”
“行行。”林茗应道，轻轻抚着他手腕被刻得像胎记的茗字，又感动地笑，“你的字有点丑啊。”
“……”
林茗又呆了几小时，跟柏雨一起分析处理好s级的数据，临走前又叮嘱柏雨说：“我还有事先离开，你好好看守裴他们，等我回来。”
柏雨沉稳道：“不用担心，交给我。”
越是沉默寡言的越是意外靠谱。林茗放心地离开。
汤廷先前给她发了消息，
说是找到了那个发起的同学，让她来机动5室一趟。
学校的机动室，一般是体术系的学长学姐在用。他们毕业后会去军方基地工作，也是一个前途大好的热门专业。
毕业时间倒是比他们物理系生物系的要早。
眼下是午后，机动室估计人满为患。
林茗考虑了下那三万人中是否有体术系的英雄们，以及她去机动室，会不会一进去就挨揍？
唉。
最后她仍是去了，相信汤廷是一个原因，觉得躲也没用是另一个原因。
林茗用手腕在门沿验证，那门居然允许生物系的她进入。
“来了。我们打得正欢，林茗你也一起出气吧。”她进去后，开口叫她的不是汤廷，而是卡明。
伊狄那两兄弟也在。
机动室场地空旷得像包了场，只有四个人。
中间挨打抱头的男生，好像是被她拒过的物理系同学。
林茗望着半蹲抽烟的汤廷，无奈问道：“你怎么把无关的人叫来了，我怕连累他们。”
汤廷看样子也“运动”完，正抽烟中场休息似的。
他也没有早上那般气焰旺盛，恢复懒懒的语调：“不叫人怎么那么快揪住发起的傻逼，再说都是物理系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伊狄也开口：“我们是朋友，帮你一个小忙应该的。”
卡明笑道：“主要这个人我也认识，同寝室的，汤廷来抓他的时候，不得不问清楚。”
当然问完了以后，卡明果断站在了汤廷那边。
不是他没有同学情谊，而是，他的同学确实做得太过分过火。
把林茗逼退学，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就因为林茗拒绝了他么。
那人曾经也对卡明说过她的坏话，被抓到机动5室来，也还是非常嘴硬，抱着头大喊：“林茗！你个坏女人！你自己揍我就算了，怎么还先让你的后援会来揍我。尤其那个伊狄，你知不知道他双修专业啊！！！就是体术系，打死我了要赔钱！！”
林茗无言。
汤廷又踹了他一脚，“你个傻逼，还想林茗揍你，哪有这种好事，你怕不是爽得要升天。”
那人极力反驳：“你他妈别污蔑我！”
卡明说：“那你为什么要发起联名书，还到处威逼利诱，煽动了三万人呢？”
他们关系还算好，却也无法理解他。
身边的朋友做出这种事，任谁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那人静了会儿，本以为他还会继续狡辩，这会儿林茗来了，他终于不装无辜了，哼哼地狂笑：“哈哈哈哈活该！林茗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不爽你吗？那当然不是，大把人恨你，就是不敢吭声发泄而已。我只不过顺从大家的想法，把它做成功了而已！！”
林茗确实没法理解他。
她跟汤廷站在一块，旁边是虎视眈眈的伊狄和卡明，所以那人也不敢乱动，只敢发声嘲笑她。
片刻，林茗开口：“你愿意撤销联名书，让大家消去名字么？”
汤廷立刻道：“求他同意干嘛，把他揍服了不就行，法律是治不了他，但不代表我们搞不定他。”
林茗微微摇头，她只是不想让事情闹更大，其实对大家更不利。
其实她父母教导过她，任何事情，不好扩大化，除非你有能收住的能力。
那人果然不愿意：“林茗你能奈我何？再说想撤销哪有那么容易，怪就怪你不是季杭，学校不肯保你哈哈哈。看来都不觉得你能成为第二个季杭或者李海！啧啧，你是个假天才啊哈哈哈哈。”
汤廷捏着烟头，踹了他一脚，“精神病患者呢这是，疯成这样，学校也不会保你。”
林茗顿了顿，说道：“我本来有三个应对的方法。一是我有医院证明是精神病，那么学校不能开除我。二是给你和大家道歉，撤销掉这份联名书。三的话，其实我不想做到这种地步。”
那人闻言有些底气不足，“你在我面前说应对方法干嘛？？你不怕我发起第二份联名书，说你医院证明造假？？？”
林茗缓缓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种方法，你能发起，我也能发起。三万人虽然很多，但也只是学校三分之一的人数，到时候，你不怕我的拥趸比你更多么？”
那人惊得没了声。
因为林茗真要这么做的话，他的确不是她的对手。
先不说那三万人会有倒向她那边的叛徒，如果她真像他那么狠毒，估计学校连缓冲的时间都不给他，直接让他滚蛋。
林茗接着道：“有时候危机，会迎来更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