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灵雾倏地分开,露出一位身形昂藏的大汉,笼烟淡雾被他身形带动,化为条条龙形萦绕在他身边。
带着灰白死气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姜默舒,嘴角噙着一丝冷意。
那是一双危险的眼睛,其中深蕴着大能即将入灭,所有不甘和不舍化为的疯狂。
面对这双眼睛的注视,元神以下绝计无法泰然处之。
好在,这样的眼睛,姜默舒在白玉京见过三次。
“尚祛斋,尚人皇,我入道不久,也少来雍都,还是
至于你说得那两件九阶法宝,若是我有心要取,便让我于佛魔争锋之时陨落于玉诡之手,不知这个回答尚人皇可还满意?”
姜默舒轻言出口,半点没有被对方气势所摄。
人皇有明暗二位,在金丹层面少有人知悉,但在元神之中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命昙宗没有元神,不过渡弥仙尊和南域四位元神自然将元神应该知道的秘闻悉数告知了。
便是以渡弥仙尊的辈分和神通,说到这尚祛斋也有丝丝忌惮。
而南域四姓知道他要来雍都,都是要他小心此人,元神里少有如此完全不要面皮的。
“刑天……默剑……”
眼见对面的道子仿佛迎击狂雷的孤云,不惭狂夫不惜身,尚祛斋沉沉压在灵台之下的遗憾,顿时难以抑制地翻腾而出。
这等人物若是生在尚家,必会飞快脱颖而出,如何会被埋没百年之久。
哪怕是只有一丝尚家血脉,他也必然会全力支持这如剑道子来争人皇之位,可惜了,就如那郑景星,天生的人皇却是生在了南域。
尚元正五脉,四个气运之主加上死去的荣王,他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或是囿于清高,或是过于圆滑,或是干大事而惜身,或是善谋无断,或是耽于享乐。
特别是在见过郑景星之后,尚祛斋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尚元正的身影,重叠在了一个人身上。
众生平等和寰宇之盛,皆在那麒麟惊鸿而又淡然的星眸中。
若是时间足够,尚春如与那麒麟的后代必然就是下一代人皇,只可惜,天不假年,他和尚元正都等不起了。
如今见到这默剑,尚祛斋才知道,四域的道子天骄已是远胜中原。
“我来这人皇秘境,一是为我这妹子护法,二来是有桩因果想来看看,结果来了才发现是我误会了。”
姜默舒淡然地开口,语气诚恳,“出了秘境,我很快就会返回西极,月喜河那边战事告急,倌染的神魔必须尽快出世,我大概是没空等你们人皇慢慢争位,然后谋夺法宝的。”
九阶法宝确实是好东西,当日渡弥仙尊以仙藤炼死莲醍天子,加上对命昙三界的了解,已是让姜默舒看出了一丝端倪。
七阶以后的法宝都有着一丝道性,代表着天地中一种浩瀚的本源。
仙藤代表着力的本源,命昙三界大概是“界”,只可惜阶位所限,比仙藤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对于姜默舒来说,有九阶法宝固然喜,没有也无妨,自家根基反正是在后天神魔一道,即便刑天,在自家记忆中,也不是最强的那几位。
等命昙宗立上二三十峰,再摸索出统御神魔的法门,什么九阶法宝都要被打爆。
神威印?纯明旨?挡得住几个神魔?八个还是十个?
出言如雷,直劈元神灵台,尚祛斋就如全力以赴,鼓起周身气力却落到了空处,难受得不行,合着对面不仅不想要人皇一脉的九阶法宝,听口气还有些嫌弃。
剑默语,魔张狂,几曾着眼看人皇?金阙法宝无意争,看得跌宕看寻常。
当真是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自家居然成了小人?
尚祛斋脸色转缓,又看了看金倌染,不由得点点头。
若是这等谪星超等,刑天之主全程陪着来这人皇秘境倒也说得通,毕竟上次郑景星就是差点在人皇秘境被融身真魔抓走。
想到这里,尚祛斋才回过神来,灵动犹如在春风中跳跃的少女,居然又是一个神魔之主?还是未成金丹就能祭炼神魔的道子?
更胜刑天?!倏地,一股明悟升上尚祛斋的灵台,让他的道体都有些颤栗。
稍过几息,尚祛斋才收敛起脸上的震惊之色,悠悠地叹息道,“命昙宗气运居然如此之厚,当真让我最后的日子里长了见识,倒也是人族之福。”
姜默舒点点头,“好说,不过倌染是玉诡带回宗门的,以后再想有这等运气,却是有些难了。”
迟疑了一下,姜默舒向着暗皇拱了拱手,“听说,人皇传承要化龙争为蛊争,不知可有此事?”
“不错,我和尚元正没有时间了,只能尽快在五脉中选出可继承人皇气运的人选。”尚祛斋看了一眼姜默舒,神色平静地说道,眼眸中的灰白死气更深邃了些。
更是指着别慕呵与襁褓中的小荣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便是荣王也需入局争个生死,尚家血脉既带人皇冠冕,享皇血尊贵,便需承白骨之重,受尸骸之寒。”
姜默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别慕呵则是笑吟吟地开口道,“荣王虽小,也是人皇一脉,无论何种情况,定会参与争龙夺得下代人皇之位,这是我对他的期待,更是我对他父亲的承诺。”
“虽是残忍,但为了五域安宁,却是不得不行此事。
若是刑天之主无意多留,还是早回西极吧,
若是换个时间,我定会欢迎,眼下多事之秋,不敢留你。”尚祛斋冷冷地颔首道,施然转身,步入了氤氲灵雾中。
……
出了人皇秘境,微微的明光恰好在天边亮起,道道瑞霞挂在天边,昭示着再度开启了日月的轮回。
“我倒是没想到,姜大哥居然是这个性子,我还以为会在秘境打起来。
看来断玉阁对双英的了解还是不够啊,那些情报那些分析,能看到你的行,倒是看不出里面的心。”
别慕呵的天籁清声脱口而出,语气淡淡。
“蛊斗龙争中,我帮不了尚春如,更救不了她,四位元神的眼皮子底下,我想留手都不行。
不过我收到消息,锁龙寺和惊天刑宗似乎达成了一致,只是暂不清楚是支持哪脉。”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姜默舒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泛光的云霞,轻轻笑道,
“无妨,我会想办法救下她的命,也算是还了景星的因果。
虽然我不知道你如何搭上迦云真,但这人不容小觑,不要被他算计了。”
别慕呵温柔地笑笑,点点头,眸子中冰冷闪过。
莲醍一脉只有自家算人,从不被人所算,如今得了魔妙,方才想明白诸般前事,若不是被迦云真拿来顶刀,自家如何会惹上了双英。
便是近日妖魔之盟,那迦云真也是为了让断玉阁在前面趟路。
你迦云真既然从头到尾要算计我,我自然也要还以因果,以莲醍天子的秘蕴难道还敌不过你一个天妖?
“那我先行一步,这小家伙平日里吵闹不休,这几日在姜大哥身边倒是乖巧得很。”
别慕呵玉`臂如枝,抱着小荣王一礼,不急不缓转身而去。
……
“天下间的事,亲疏好分,善恶难分,倌染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姜默舒长长叹了一口气。
“啊……姜大哥,我……有些听不懂呢。”金倌染吭哧吭哧地接着话,回答得结结巴巴。
“不懂最好,我只庆幸这天地有神通,我不需要去用心算计,横竖不对,一刀斩过去,就见了分明。”
姜默舒看着灵鹿少女,祭炼后天神魔的底材,这小丫头已然尽数收集齐全,一种为王前驱的荒唐感油然而生。
其实也还好,自家只是辛苦些,罗云是人都赔没了。
不过呢,金曦神魔若是不给力一点,当真对不起自家费了这么多手脚。
“那我们是等蛊斗龙争的时候,去给尚春如站台?
锁龙寺和惊天刑宗有两个元神,人皇一脉有两个元神,我们三尊神魔若不是生死相搏,也能顶两个元神。”郑予晴凤目带煞,慢慢盘点着各家的战力。
“谁说的我们要等蛊斗龙争?”姜默舒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今天就回西极。”
“不救那个什么尚春如啦?”金倌染的眼睛都瞪圆了。
“带她一起走,在虚天要塞少不了她一口吃的,谁有功夫跟雍都这帮人斗心眼,耍嘴皮子,人皇之位落谁身上跟我们没半点关系。”姜默舒微微哼了一声,嘴角翘`起微妙的幅度,“两件九阶法宝而已,我都懒得弯腰去捡。”
此话一出,四女都是掩嘴轻笑。
“如果我们劫持人皇一脉,就会有四个元神来拦截我们。”两个郑冰尘对视一眼,开始查缺补漏。
若是在西极,以双英的名头拿下人皇一脉,不会有半点水,但这是在中原,还是在雍都,劫持人皇一脉,必然掀起滔天巨浪。
“放心,四个元神会很忙,等他们回过神来,我们都跑远了。”姜默舒眼中精光闪过,手中已是出现了一柄骨刀。
下一瞬,摇魂荡魄的声音已然以郑记为中心,向着雍都各处水银泄地一般扩散开来。
轰!
海量的魔气从雍都各处冲天而起,其中又以断玉阁和荣王府最为可怖,远远看去好像笼着一层黑灰迷雾,象征着某种不详。
姜默舒冷冷地看了一眼那魔气最为深沉的方向,旋即收回了目光。
“走吧,”姜默舒转头笑了笑,“便是元神有伟力,想尽数料理好这些融身真魔,也不太容易,更何况还有人皇血脉在其中。
我们去救了尚春如就跑,三尊后天神魔一路上严阵以待,我看谁敢来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