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听到这话,看向苏辙的眼神都有几分好奇。
原因无他,就连他都听说了初出茅庐的苏辙几次拒绝了自家大人的好意。
门房应了一声,连忙进去通传。
书房内的司马光正在看书,听到这消息时是面上含笑,道“叫他进来吧。”
倒是他身侧前来传话的管事有些愤愤不平,低声道“大人,叫小的说不如晾一晾他,就算他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却是太没将您放在眼里了,您知道如今朝中上下都在说些什么吗说您为了拉拢欧阳大人的门生,是无其不用,连卑躬屈膝都快用上了”
司马光面上一变“外头的人当真这样说的”
管事重重点了点头。
司马光虽是北方人,但他与出身微寒的欧阳修不一样,他的父亲司马池就曾是名震一时的北方学子,在他小时候就带着他搬家到了汴京。
故而他虽及不上王巩家世优渥,但也是家境富裕,是靠着勤学苦读走到这一步的。
正因如此,所以他对王巩这些靠着祖祖辈辈入朝为官的人有些看不上。
谁知司马光听到这话一点不生气,面上竟隐隐有了几分笑意“许多人都说我看着严肃,好些大臣连话都不敢与我说说,没想到私下却是敢这样议论我,可见也是不怎么怕我的。”
说着,他便道“将苏辙请进来吧。”
这管事是看着司马光长大的,如今虽替司马光不平,但见他如此发话,却也将苏辙请了进来。
苏辙原本是做好了坐冷板凳的准备,毕竟谁还没点脾气了,当他看到脸色不大好看的管事时,也觉得有点惊愕。
等着苏辙跟在管事身后步入书房,在看到一脸严肃的司马光时,心里多少有些发怵的。
只是他向来面上看不出喜怒,上前,正色道“在下秘书省校书郎前来拜见同知谏院司马大人”
语气平顺,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司马光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只道“你就是苏辙”
苏辙应是“回大人的话,下官正是苏辙。”
司马光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想要见上你一面,真是不容易”
苏辙像没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来,正色道“多谢司马大人抬爱,下官虽来汴京不久,却也听人说过司马大人喜静,并不喜人叨扰,所以收到司马大人的礼物后并不敢上门致谢”
有些时候,话一出口并不在乎对方心里如何想,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做官嘛,一来是要心理素质好,二来是要脸皮厚。
苏辙早就深谙其中真谛。
司马光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却并非欣喜,而是带了些怒容,冷声道“早在你科举之前,我就曾听范镇范大人说过你,说你才学出众,沉稳有度,没想到嘴皮子也是这般利索”
苏辙含笑道“多谢司马大人称赞。”
说起来这
位范镇范大人也是苏辙同乡,范镇也是朝中谏官,还是最出名的那一位,最近几年为官家没儿子一事十分着急,据说已上了十九道奏折,非逼着官家生出个儿子来。
当日他们父子三人来汴京不久就去拜会过范镇,并不见范镇对他有多看重。
倒是他听说过范镇的“英勇事迹”后,却是嗔怒结舌没儿子这种事逼一逼,难道儿子就出来了若真是这样简单,官家至于到今日还没儿子嘛
一时间,书房内气氛很是怪异。
在朝堂上的地位,司马光虽及不上欧阳修,可架不住司马光年轻且得北方官员、学子拥护啊
要知道欧阳修已近花甲之年,但司马光尚不到四十岁,但凡是聪明人都不会去得罪司马光的
正因如此,所以欧阳修这些日子并未与苏辙来往,存的就是这个心思苏辙还年轻,多条路总是好的。
可偏偏苏辙并不愿走这条路。
并非苏辙不求上进,而是他太求上进,所以才会如此。
他想,若他是司马光,瞧见旁人哪个灶头热就往哪里跑也是对这人看不上的,“风骨”对一个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苏辙的思绪渐渐飘的远了,只听见窗外的蝉鸣声,甚是扰人。
他忍不住想到远在凤翔府的苏轼,苏轼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如今苏轼身边虽有王弗作伴,却也不知道他在凤翔府习不习惯,特别是如今到了夏日,只怕那等小地方连冰都没得卖。
司马光瞧见失神的苏辙,竟有些琢磨不透眼前的年轻人。
一开始他对苏辙只是知晓而已,后来听好友范镇难得将这苏辙夸了又夸,一开始是不以为意,谁知范镇却道“就算你没见过这位状元郎又如何我也就见过他一两面而已,有道是文如其人,这话是一点不假,我读过他的文章,一口气读下来是酣畅淋漓,可见他才学过人,聪明沉稳。”
但他瞧着眼前这人,实在很难将苏辙与“聪明沉稳”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
苏辙这才回过神来,略带歉意笑了笑“司马大人见谅,方才下官一时走了神。”
司马光不由好奇道“你方才在想些什么”
苏辙恭敬道“下官想起了远在凤翔府的兄长,也不知他在凤翔府习不习惯”
司马光
他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若苏辙惦记的是公事,他心里还好想些。
好在他与自己兄长司马旦也是关系很好,所以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原先他是打算拉拢苏辙到自己麾下的,可今日看来,他觉得还是多观望观望吧。
接下来,他便问起苏辙在秘书省当差可还习惯之类的话,问的人是一板一眼,回答的人也是一板一眼,语气生硬,没有多的话。
到了最后,司马光挥挥手叫他下去。
苏辙刚转身行至门口,却被司马光叫住“我始终有一事不明白,得我看重
的官员并不多,这些日子我屡次与你示好,你为何不领情”
苏辙转过身,笑道“大人说的可是几次差人送礼至下官家中一事”
一场话谈下来,他对司马光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人虽不像欧阳修一样和善,乐于提携门生,但这人目光清明,看着也不像是个心肠坏的“这个问题方才下官已解释过一遍,只是还请大人恕罪,方才下官并未说实话。”
“一来是下官来汴京不久,知您不喜喧嚣,所以不敢登门打扰。”
“二来是下官不愿落得一个见风使舵的名声,下官也知若得您看重,对下官的晋升之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您与欧阳大人的关系朝中不少人都清楚,下官都清楚,下官担心与您亲近,就势必要与欧阳大人疏远。”
“实不相瞒,苦读多年,入朝为官的学子谁不想着升官发财下官也是其中之一,只是若要下官做出这等背信弃义,疏远恩师之举,下官却是做不到的。”
他觉得不管司马光怎么想,他却是要将话说清楚。
万一司马光误会他真是个书呆子,是个傻子,甘愿一辈子在秘书省混吃等死那就糟了,那他的升迁之路岂不是遥遥无期
司马光面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怎么,你是担心我逼着你在我与欧阳修之间做出选择我虽比不上欧阳修门生众多,却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之所以多次想见你,是因范镇对你赞不绝口。”
“既是有才之士,就该一门心思替朝廷效力才是,自不该将心思放在这些党羽之争上。”
“好了,你下去吧,回去之后好好当你的差”
苏辙正色应是,这才退了出去。
虽说今日司马光的话并未说的十分明白,却也隐隐透出一个意思来甭管自己与欧阳修朝堂有什么不合,却也不会因这等事迁怒到他一个后辈身上的。
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落了下来。
他回到家中后,程氏是免不得问了又问,担心司马光迁怒于他。
苏辙只笑着道“娘,您就放心好了,汴京这些官员都好得很”
此时苏洵也回来家中,与他说起司马光来“欧阳大人与司马大人虽性格迥异,可在朝堂之上都有所建树,抛开公事不谈,这位司马大人私下却是叫人敬佩的。”
苏辙与程氏齐齐看向他。
苏洵这些日子在汴京风头极盛,故而也知不少朝中之事,只道“司马大人直至今日无妾无子。”
苏辙一愣“真的吗”
虽说苏洵也并未纳妾,但在汴京,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很少有不纳妾的,甚至有些家境富庶的还养了歌妓与舞女,像欧阳修与王巩家中就是如此。
别说汴京了,就连在眉州这等小地方,当年也有不少人惊愕于苏洵身边没侍妾,大家一度怀疑是不是程氏太过于凶悍的缘故。
实则是因苏家男子没有纳妾的先例,更因苏洵与程氏感情很好,他想着程氏的不易,怎会纳妾
可就连与程氏感情极好的苏洵都不敢保证,若程氏膝下无子,他一定不会纳妾“自是真的,司马大人看似严明,在朝中树敌不少,可不管是敌还是友,提起他对他的妻子张氏却是无人不称赞。”
“他与张氏先后育有两子,可惜这两个孩子都纷纷夭折,张氏曾张罗着给他纳妾,他却是说什么都不答应。”
说着,连苏洵都忍不住笑道“说是因为这事,司马大人好几年不敢往岳家去,因为他一去,张家上下所有人都要劝他纳妾。”
“今日你去司马大人府上,难道没发现他身边伺候的并无年轻貌美的女使据说这也是他定下的规矩,张氏当年见纳妾不成,便将他身边放了许多貌美的女使,想着日久生情可他倒好,将那些女使都赶走了,张氏这几年才熄了这个心思。”
程氏听到这等话是连连赞叹“如今像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了。”
“不过我不听你说这位司马大人年纪并不大,想必他夫人年纪还要比她小些,若是调养得当,也不一定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有些年逾四十的妇人都还有身孕了。”
苏洵也是点头附和。
苏辙是万万没想到司马光严肃的面庞之下竟还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不免觉得佩服。
大流之下,还能如此忠贞,实在难得。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辙依旧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因程氏心系他的亲事,与苏洵商议一番,将苏辙的亲事定在了两年之后。
程氏抱孙儿心切,原想着苏辙与史小娘子的亲事定的越早越好,可苏辙却说他们刚来汴京不久,根基未稳,如今刚入朝,要以事业为重,程氏这才作罢。
实则是苏辙想着那史小娘子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
这般年纪放在后世,也就高中生而已。
两个高中生就要成亲生子他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些,更不愿让史小娘子早早饱受生育之苦,毕竟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趟,连自己的身子都未养好,哪里能生孩子
程氏一听这话,也只能由着他。
这一日苏辙约着欧阳发前去杏花楼吃饭,谁知刚下马车又碰上了王巩。
不得不承认,王巩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极耀眼的存在,一身华服,被人簇拥着,更是自来熟的性子,一瞧见苏家的马车就等在原地。
等苏辙下来后,王巩笑道“子瞻,我就知道是你”
“这些日子你在秘书省当差可还习惯”
苏辙拱拱手道“多谢王大人关心,一切都好。”
他觉得自己与王巩并不是一路人,所以并未表现的十分热络。
王巩却等着他一起走进杏花楼,更是喋喋不休道“我虽没在秘书省任过职,可想一想也能知道很是繁复无趣,若换成我,只怕两三日就会觉得无聊,不过你性子沉稳,倒也适合做这些事。”
“对了,我听说你去司马府拜会司马大人呢”
“他可有为难你”
苏辙是一一作答。
等着他行至包厢门口,正欲与王巩挥别时,王巩却自来熟走了进来,笑道“伯和,原来今日是你宴请的子瞻”
桌前的欧阳发却是一愣,显然并不认识王巩。
王巩却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怎么,你不记得我啦我小时候还曾抱过你了”
苏辙见他说起四五岁的事只觉佩服,就王巩这性子,只怕连谁家养了几条狗都知道。
苏辙与欧阳发都不是多话之人,只听见王巩一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苏辙与司马光想法不同。
纵然他与王巩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也能看出来王巩是个很聪明且擅于交际之人,看似说话毫无章法,东一句西一句的,可说出来的话全是对方感兴趣的。
王巩与欧阳发寒暄几句后,此时已将眼神落于苏辙面上“我听说你先前入了司马大人的眼是因范镇范大人的关系,他好像挺喜欢你的文章的,好几次都当众将你夸了又夸,就好像你是文曲星下凡似的。”
“不过这位范大人最近好像也是挺烦心的,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官家子嗣一事,已上了十九道奏折不说,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官家争执不休。”
“就算官家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他啊,说要罢免他的谏官之职”
“你们知道他当众说什么吗”
八卦是人之本性,苏辙与欧阳发听到这等劲爆消息皆十分感兴趣,齐齐摇头道“不知道。”
王巩笑道“范镇范大人说他连死都不在乎,还在乎罢官一事吗他那十九道折子中大多是请官家努努力开枝散叶,可今年官家都快五十岁,那么多年都没能生出儿子,难不成这几年还能生出儿子来”
“叫我说,这位范大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的不叫事儿”
等他隔壁包厢的好友差仆从来请第三次,他这才恋恋不舍起身,更是拍了拍苏辙的肩膀,担心自己方才的话说的不够明白“如今司马大人与范大人同属一派,范大人几次谏言未必没有司马大人的意思,所以你下次碰到他们时还是小心些,如今朝廷上下为了这件事可闹得不可开交”
苏辙站起身送他“多谢王大人告知。”
等着王巩走后,欧阳发才笑道“这个王巩,倒是还不错。”
苏辙颇为赞许点点头。
如今他大概也明白一些大人物之间的恩恩怨怨,欧阳修与司马光一行不对付,司马光原先与王安石交好,这几年关系不复从前他真是搞不懂这些大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就不能一起高高兴兴升官发财吗
他觉得官家与司马光无子一事,他倒是勉强能试一试。
不过今日这事儿得放一放,毕竟他今日找欧阳发前来可是有要事在身。
昨日傍晚欧阳修就派了管事前来他们家,请他帮着劝劝欧阳发,欧阳发这些日子性子虽不比从前腼腆,可在婚姻大事上仍固执得很
,说什么都不愿成亲。
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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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虽知有些事不好勉强于人,可欧阳修到底有恩于他,自该走这一趟,好让他看看欧阳发是如何想的,若不成,也能知道如何规劝欧阳修。
他更知凡事该徐徐图之,便有一搭没一搭与欧阳发说着闲话。
譬如,近来自己在秘书省的差事如何。
譬如,苏轼在凤翔府过的一切都好。
又譬如,自己的亲事定在两年后
欧阳发是个聪明的,听到最后是哑然道“可又是我父亲要你前来劝我早日成亲的”
若换成旁人,就算没有矢口否认,也会左顾言他,但苏辙却是点点头承认了。
这下,欧阳发都被气笑了“这几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劝我,却唯有你一人承认。”
“这等事又非坏事,为何不能承认”苏辙一向敢作敢当,这件事一开始压根也没打算瞒着欧阳发的“其实我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向来觉得人生苦短,只要不做作奸犯科,妨碍旁人之事,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惜,不是人人都是这般想。”
“欧阳大人身为父亲,如今年纪大了,担心你的亲事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不知道,昨日你们家管事前来找我时,恨不得要落下泪来,惹得我很好奇,你为何不愿成亲。”
欧阳发听他这样说来,心里舒坦不少“没有别的缘由,就是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舒服。”
“你想啊,娶妻生子后就不能日日与琴相伴,许多女子心思又窄,碰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也不愿多说,叫人猜来猜去的,岂不是麻烦”
苏辙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知道,大概在你心里,这琴与音律就像你的妻子。”
“这等想法虽并无错处,可落在长辈耳朵里就会惹人担心。”
“在我看来,你并不是排斥成亲,只是没碰上喜欢的人而已,所以你当着欧阳大人的面,也不必将话说的那样死”
孝顺孝顺,凡事顺从才能称的上孝。
当然,他的“顺从”也要分为口头与行动的。
欧阳发一愣,继而就笑了起来“你这话是何意,我明白了。”
说着,他摇摇头无奈道“我实在搞不懂我父亲到底担心些什么,总担心他与我母亲百年之后我无人陪伴,我是什么性子难道他还不知道我巴不得整日一个人呆着”
苏辙劝他“长辈们大多如此,别说你如今尚不到二十,就算你今年四十岁,在他们眼里心里也是小孩子。”
顿了顿,他更是道“更何况欧阳大人身子一向不好,难免会多担心些。”
就他所知道的,欧阳修不光患有严重的眼疾,更是小病不断,当初年轻时苦读熬坏了身子。
不过他已写信劳烦堂兄苏位帮他请了四川神医进宫,算算日子,大概就要到了。
原先他请这人进京是为了报答欧阳修对他们兄弟的恩情
,但如今看来,好像还有旁的用途。
提起父亲的身子,欧阳发并未接话,只长长叹了口气。
一直到回去府中,欧阳发心里都不大痛快,原本打算直接回院子的他想了想还是去了欧阳修的书房。
他进去时,欧阳修正眯着眼睛在看书,书本距眼睛只是一指远,看的他心里是愈发难受“父亲。”
欧阳修知道他今日为何出门,却是明知故问道“哦今日你出门了可是子由约你”
欧阳发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父亲,今日子由劝了我一番,我也想明白了,我并不是不愿成亲,只是不愿与我不喜欢的女子成亲。”
“您也知道我不喜与人打交道,觉得娶一个妻子回来应付就已是够麻烦的事儿,更无心纳妾,所以若要娶妻定要娶个自己喜欢,她也喜欢我的。”
“男子不愁娶不到妻,所以我的亲事倒也不必着急”
他从小到大都不屑骗人,但如今经苏辙一“点拨”,就知道该如何说。
况且他觉得自己这话也没说错,天下之大,他一辈子碰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欧阳修原对今日之事没抱多大希望,如今听到这话是面上一喜,连连道“好,好,你说的极是。”
等着欧阳发下去之后,他私下更是与梅挚道“从前我觉得子由沉稳,比不得他哥哥聪明,但如今看来,他却是大智若愚啊”
梅挚这几个月也一直盯着苏辙的动向,对这个后生是越看越满意,直道“他何止是聪慧简直是聪明过人,外头不少人都传他是书呆子,我看那些人才是书呆子,如今他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儿,若表现的太过聪慧,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打压了”
“还有司马光,我听说司马光有拉拢他之意,可这么些日子却也未见两人有所来往,司马光那群人更未曾为难过他,可见他是个有大智慧的”
对于两位大人物对自己这样高的评价,苏辙自是浑然不知。
不过因欧阳发一事,欧阳修又派人送了些礼物过来,苏辙并未推辞,收了下来。
又过了小半个月,苏辙日期夜盼的人终于到了。
这人正是四川赫赫有名的神医孙圣。
据说这人是孙思邈的后人,原本是不叫这名字的,却因他医术过人,改成了孙圣,他一开始准备给自己改名孙圣手的,后来也不知是这名字不合适还是太过张狂,就改成了孙圣。
这名字好不好苏辙不知道,只是他每次一听到这名字就想到了孙悟空,所以每次看到这孙神医就直笑连笑。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孙神医一直很喜欢苏辙,觉得这孩子像个小傻子似的。
后来这小傻子成了替眉州争光的状元郎,自然就更喜欢他了。
孙神医刚下马车,就见到这小傻子,不,苏辙站在门口等着他,更是恭恭敬敬道“孙翁翁,您来啦您这一路可还习惯”
孙神医已年过花甲,可瞧着却比苏洵还要小上几岁,鹤发童颜,身子骨极硬朗。
他扶着苏辙的手下了马车,没好气道“哟,你小子还知道问我一路还习不习惯就算不习惯还不是被你给拐到汴京来了”
“我发现你小子这些年是越来越聪明,给我写信请我来汴京也就罢了,还要你堂兄来请我”
说着,他更是冷哼一声道“我可是看明白了,我若是不答应来汴京,你们可是不会放过我的”
苏辙自是连连否认。
他对这位孙神医是印象不错,想当年苏老太爷摔伤了脑袋,正是孙神医施针将苏老太爷救回来的。
当然,对上这样一位医术出众的老人家,苏辙更得哄着。
他的“哄”可不是甜言蜜语,毕竟在他看来,这是最无用的,人人都长了嘴,好听的谁不会说
等着孙神医步入苏辙为他准备好的院子,瞧见小院的花圃被清的干干净净,种上了药草,屋内桌上摆着清一色他爱吃的吃食,甚至连女使都为他安排好了面上的表情顿时由阴转晴,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小子当了官就不一样,会摆架子了,没想到还与从前一样咧”
苏辙扶着他老人家坐下,为他盛了一碗冬瓜老鸭汤“怎么会呢就算我当了宰相,在您跟前还是小八郎”
说着,他更是道“您一路辛苦了,这是您最爱喝的老鸭汤,如今天气热得很,您多喝两碗汤消消火。”
“今日一大早就要厨娘用砂锅炖上,出锅前半个时辰放了虫草,您尝尝,是不是从前那个味。”
孙神医尝了一口,满意点了点头。
等着一顿饭用完,他这才看向苏辙道“明日要我给谁看病呢”
苏辙笑道“不着急,您刚来汴京,先歇几日再说。”
孙神医却正色道“可不能等。”
“医者父母心,我多等一日,旁人就要多受一日罪,哪里能等你不是说那人病症很是凶险,说我不一定医的好吗那我哪里等得了”
如今已有女使端着瓜果上来,苏辙一面吃着桃子一面说起欧阳修的病情。
一开始孙神医还胜券在握,可听说欧阳修的身份后却不由咽了口口水,看得出他有几分紧张。
苏辙却道“孙翁翁,您不会怕了吧这位欧阳大人的病许多太医都没看好的,您若是真没治好,也无人会说您医术不精”
孙神医自是不服气“呵,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也就是我不屑进宫,若是我一进宫,哪里还有那些太医什么事儿”
两人一番商议,就敲定翌日一早前去欧阳府。
苏辙前几日就与欧阳修说起为他寻了一位名医之事,欧阳修大为感动,只觉得他平日里虽话不多,但却是极贴心的。
其实在欧阳修看来,自己这病没必要大费周章,这些年太医,名医,他都已经看遍了,却是收效甚微。
可苏辙一片好
心,他却是不好拒绝。
翌日一早,苏辙就带着孙神医登门。
孙神医最开始看到欧阳修时还有些紧张,可见欧阳修为人和善,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诊脉后又看了看欧阳修的眼睛,这才道“据我多年行医经验,大人您的眼睛虽年轻念书时有所损伤,但也不会失明到这个地步。”
“应该是您脑后有一条血脉堵塞导致,我先试试看给您施针数月,兴许会有所好转。”
欧阳修有几分犹豫。
他如今官至副宰相,公务很是繁忙。
苏辙忙道“欧阳大人,孙翁翁医术高明,您暂且让他试一试吧。”
欧阳修想着他说服了欧阳发,说什么都要给苏辙这个面子的,便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孙神医便每日登门为欧阳修施针。
最初,欧阳修是未抱任何希望,谁知不过十多日,他就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东西清晰了许多,又过了十多日,看人已与正常人无异,等到了最后,欧阳修看书都如从前无异。
欧阳修向来是个出手大方之人,不仅为孙神医送上白银三百两,知晓孙神医不重财重名,便广而告之四处宣扬孙神医。
一时间,孙神医十分抢手。
这对医者来说既是挑战又是荣幸,用苏辙的话来说,这些日子的孙神医是痛并快乐着。
但他对孙神医道“孙翁翁,您安心住着,这里以后就是您的家,您想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孙神医是一点不见外。
苏辙却是忍不住思量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将人带去司马光跟前比较合适。
一来他与司马光向来没什么来往。
二来他不知道司马光是不是介意他越俎代庖。
就连心思缜密如他,一时间都觉得有些犯难。
苏辙想啊想,倒真叫他想到一个人王巩。
汴京大大小小之事,就没有这人不知道的。
所以在一日傍晚,苏辙下衙之后直奔杏花楼而去,将王管事喊来问话“不知今日王巩王大人可来了”
王管事点点头“王大人基本每天都来了。”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杏花楼每年在王巩身上能赚几十贯钱。
苏辙便要王管事帮他传了句话,不多时,一身酒气的王巩就过来了。
王巩本就生的好看,即便在苏辙跟前也不逊色多少,如今双颊微红,像抹了胭脂似的“不知子由找我可由何事”
苏辙笑着道“我想与王大人打听点事,不知司马大人这几年可有再为求子寻医问药”
王巩一愣,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时候他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苏辙又道“我虽与司马大人之间并无多少来往,但想必你也听说汴京来了位医术了得的孙神医,这人正是我请来汴京的,过不了多久,他老人家就要回去了。”
“司马大人乃朝中肱骨之臣,若能为司马大人解决这等困惑,也算是为国效力。”
王巩虽好八卦,但他又没有待在司马光床下,听司马光两口子说什么,只挠头道“这,这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他也觉得有几分好奇,想要看看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司马大人到底想不想要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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