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苏辙虽惊愕,但面上却并未表露出什么。

苏轼却是脸色一变,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史无奈,这样的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你与我们说实话,是不是你们史家给天庆观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史无奈气的脸色一变,扬声道:“苏六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道长是这样的人吗?自然不是的!”

一开始,眉州的确有这等人,可惜张易简道长根本不收这等钱。

用他的话来说,这般大年纪的孩子正是容易学坏的时候,谁人若想进天庆观念书,得先通过考试或由他亲自考校一番。

毕竟想毁掉一锅粥简单得很,一颗老鼠屎就够了。

苏辙也跟着追问起来。

史无奈是半推半就,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自苏辙去了天庆观念书,苏洵就将这好消息与他好朋友史彦辅分享一番,信中字里行间虽写着十分担心苏辙,但更有炫耀苏辙尚不到四岁就进了北极院“丙”班的意思。

史彦辅知晓这消息,再看看自己那只知道玩扁担的糟心儿L子史彦辅,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史彦辅原想以此事激励史彦辅几句,谁知道刚开口,史无奈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开口就说自己也要去天庆观念书,还一定要去“丙”班。

这可是正史彦辅下怀,当今就带着他前去天庆观找张易简道长。

说起来,史彦辅也曾师从张易简道长,虽说学业平平,但还是叫张易简道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父子两个提着礼物是直奔天庆观而去,谁知张易简道长却不为所动,礼物没收不说,当他让听说史彦辅妄图以捐香油钱这等旁门左道进入天庆观后,只淡淡一笑:“……我记得你小时候便有几分小聪明,只可惜这聪明并未用在正道上,如今你的儿L子知晓你有此般行径,却并未劝诫,可见与你小时候一样,这样的学生,也就只能入‘戊’班,想要与苏轼,苏辙兄弟两人成为同窗,并无多少可能。”

寻常人听到这话会羞愧不已,可史无奈父子两个听到这话却是怒火中烧。

凭什么?

难道他们史家父子天生就低人一等吗?

史彦辅一回去就给儿L子请了个有名的夫子,史无奈更是日学夜学,这才在两日前通过了张易简道长的考校。

直至今日,正咬着冰糖葫芦的史无奈说起这事儿L仍是一脸不痛快,恨恨道:“哼,张道长也太小瞧人了点,还说我这次通过他的考问留在‘丙’班已是侥幸,等着下次考试就会被分到那最差的班去。”

“我偏不如他意,我要让他看看,我也是很厉害的!”

苏辙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分明是张易简道长知晓史无奈父子的脾性,故意使的激将法。

想及此,他也有心加把柴添把火来,是满脸不信:“无奈哥哥,是真的吗?”

“你这大话可别说早了,若不

然到时候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史无奈瞧见连他都这样小瞧自己,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很快,他就与苏轼一样,哐哐炫起冰糖葫芦来。

史无奈是个没良心的,一见到苏辙与苏轼这两个小伙伴,当天晚上甚至都不肯跟着史彦辅回家。

用晚饭时,他就再三与史彦辅道:“爹爹,今日我就不回去了,您一个人回去吧!”

史彦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道:“你这话是真的?”

“无奈,等着你到了天庆观后,可得等一个月才能见到我了?”

史无奈连看都没看一眼他老子,正色道:“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将行李带过来干什么?”

“我闲着没事儿L将行李搬来搬去搬着玩吗?”

可怜的史彦辅今儿L已经听苏洵念叨了整整一日他那两个儿L子有多厉害。

厉害也就算了,他前去接苏轼与苏辙时,两个孩子更高兴的像什么似的,与他感情很好!

呵,真是个炫子狂魔!

当时他就对苏洵的行径虽有几分羡慕,但更多的却是不耻。

这苏洵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有两个会念书的儿L子吗?

不就是两个儿L子和苏洵感情很好吗?

他才不羡慕!

呜呜,他一点都不羡慕了。

即便心里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但回去的马车上,多饮了几杯酒的史彦辅还是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这苏洵有这样听话的儿L子就算了!

居然一下子还有两个!

他那没良心的儿L子正学着唐朝勇士大口喝奶大口吃饼,他倒是想大口喝酒,可惜程氏根本不答应,甚至连茶水都不让他多用,说当心喝多了尿床。

故而史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大口喝奶起来,喝两口奶就故作豪迈道:“……这程之元太不是个东西了,你们放心,等我去了好好收拾他!”

“路见不平正是我这等英雄该做的事!”

苏辙却是很不合时宜的提醒他道:“无奈哥哥,虽然睡觉之前多喝点牛乳能睡得好些。”

“可要是喝的太多,也是会尿床的!”

史无奈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装着牛乳的碗放了下来。

他啊,的确是有尿床的毛病。

他想了想,不免低声道:“八郎,如今你还尿床吗?”

“若是到了北极院,你尿床别人会笑话你吗?”

苏辙正色道:“我才不尿床了。”

“到了书院,自己的事情都要自己做,若是尿床可就麻烦了,我们每次去书院都带一套换洗的床单褥子,这一个月内勉强够用,若是尿床,可是不够用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无奈哥哥,你不会还在尿床吧?”

史无奈小脸一红,为缓解尴尬,再次端碗喝起奶来:“谁,谁尿床啦?”

“八郎,你都不尿床,

我比你还大两岁了,我怎么会尿床?”

苏辙却是将信将疑。

到了夜里,他的怀疑就得到了验证。

史无奈更喜欢他一些,所以用完晚饭后就死乞白赖要跟他一起睡觉,赶都赶不走。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史无奈竟不刷牙不洗脸,甚至不洗脚。

苏辙强烈要求他去洗个脚时,谁知史无奈却是被子一裹,往床里一滚,露出一双小眼睛来:“你这小娃娃懂什么?这叫男人味!”

苏辙:???

他没有办法,只能令要任乳娘给他拿出一床被子来。

到了夜里,史无奈是又说梦话又磨牙,声响极大。

苏辙迷迷糊糊刚睡着,就感觉到床下湿漉漉的一片。

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深夜寂静,万籁无声,他甚至还能听见史无奈身下传来涓涓细流的声。

苏辙:……

这人说好不尿床的了?

他很是无奈,推了推史无奈:“无奈哥哥,醒醒!”

史无奈动都没动。

苏辙大力了些,史无奈只是翻了个身。

苏辙没法子,使出浑身解数推了推他,更是大声道:“无奈哥哥,你快起来,这床单都湿了,你当心着凉了!”

史无奈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大喝一声道:“大胆贼人,吃我史无奈一棒!”

“有眼不识泰山的狗东西!”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唐朝名将史大奈的后人!”

苏辙见状,放弃了挣扎,默默抱起了自己的小被子去了苏轼房中。

即便苏轼睡得迷迷糊糊,可看见苏辙来了,却还是下意识将苏辙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道:“八郎乖,六哥在这儿L了!”

这话说完,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即便如此,他下意识抱着苏辙的手并没有松开。

苏辙原先并不喜欢与苏轼一块睡觉。

可在书院住了一个月,他已习惯苏轼的朝夕相伴,更别说比起史无奈来,苏轼的睡相要好上许多。

世上种种之事,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的。

苏辙黑甜一睡,香香甜甜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没有史无奈的打扰,没有美食的勾引,兄弟两人皆沉下心来背书念书。

足足等苏辙背了两篇文章,史无奈这才打着哈欠走出来。

他身后跟着抱着尿湿褥子的任乳娘。

苏辙笑眯眯与他打招呼道:“无奈哥哥,早上好啊!”

在看见苏辙这一刻,史无奈面上的浮现几分古怪的神色来,更是将苏辙拉到一边,对狐疑不解的苏轼道:“不许偷听我们说话!”

说着,他这才低声道:“八郎,我昨晚可是尿床了?”

苏辙的眼神落在不远处,正抱着湿褥子的任乳娘身上,一副“这不是明白的的吗?你怎么好意思问我”的神情。

史无奈

憨厚一笑,挠着后脑勺道:“我的确有些时候喜欢尿床。”

这件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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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无奈道:“我倒是能守口如瓶,只是无奈哥哥,这件事哪里能瞒得住?”

史无奈又是嘿嘿一笑,道:“你就别管啦,我自有办法!”

苏辙摇摇头,再次答应替他保密。

史无奈一出现,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就没办法继续学习,非被史无奈拽着强身健体。

苏轼原是不想搭理他的,可见着苏辙也学的聚精会神,也跟着比划起来。

三个孩子用过早饭,正商量着玩什么,苏辙就听说苏元娘回来了。

苏辙一听这话,便迈着小短腿匆匆去了正院。

他进去时,苏元娘正与苏老太爷说着话,身侧是摆了半桌子的礼物:“……翁翁您就放心吧,罗家上下都对我很好,知晓我识文断字,还要我叫罗家几个妹妹念书识字了。”

说着,她更是微微笑道:“不过这些日子没有继续教她们念书了。”

当长辈的,自巴不得自己孩子过的好。

苏老太爷并非市侩之人,可看到这些礼物还是笑开了花,毕竟这些礼物都是罗家给准备的,正因罗家看重苏元娘,所以才会看重苏家:“这是为何?”

苏辙走进来先是与两人打过招呼,这才道:“……我猜,是因为大姐姐有了身孕。”

虽说妇人有孕三月不宜对外宣扬,但对苏元娘来说,苏家人都是她最亲最亲的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苏元娘听闻这话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你这个小机灵鬼,先前我与你姐夫说你小小年纪进了天庆观,你姐夫还不相信。”

“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不光进了天庆观念书,更是进了‘丙’班,实在是厉害。”

“我倒是好奇,如今连我娘都不知道我有了身孕,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辙笑着解释道:“因为我进来时,大姐姐你的手搭在小腹上。”

“而且你身边的萍儿L姐姐一看到我朝你走过去,就变得有些紧张,大概是怕我不小心冲撞了你。”

“所以我这才猜测你大概是有了身孕……”

他这话一出,苏老太爷与苏元娘都笑了起来。

萍儿L更是一脸愧色,忙解释道:“八少爷,不是奴婢怕您冲撞了大姑娘。”

“实在是姑爷吩咐了,说大姑娘这是头一胎,得小心些才是,奴婢一看到您进来是下意识这般反应,不是怕您伤了大姑娘……”

苏元娘也跟着道:“是啊,八郎你向来听话懂事,护着我都来不及,如何会伤了我?”

苏辙忙道:“萍儿L姐姐就该这般才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万年船,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一行人高高兴兴说着话。

很快,苏轼就与史无奈拉拉扯扯进来了。

虽说史无奈有心想瞒着自己尿床一事,但苏轼是多聪明的人呐,很快就猜到了。

史无奈便要他不对外说这事儿L。

苏轼却是不答应,更说史无奈没将他当成自己人,若不然就会将这事儿L告诉他了。

两人到了正院都还在拉拉扯扯。

索性苏辙就化身为“护花使者”,寸步不离盯着他们,生怕他们,特别是史无奈伤了苏元娘。

苏元娘瞧见这一幕心里更是感动的很。

相较于其乐融融的苏家,程家则是气氛低迷。

程之元一大早就窝在程老太君怀中哭鼻子,更是抽抽噎噎道:“……娘娘,我在书院被苏轼与苏辙那兄弟两个欺负了也就算了,可昨日爹爹知晓这事儿L后,还把我狠狠骂了一顿,直说我不中用!”

“他们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人,哪里敌得过他们兄弟两个?”

“他们日日欺负我,我念书都不能专心!”

程老太君从前被程老太爷保护的极好,养尊处优不说,更是个拎不清的。

她一听说这话,便将程之元搂在怀里,左一句乖孙右一句乖孙哄着,更是道:“别哭,我待会儿L狠狠训你爹一顿。”

“你那两个表弟也是的,都是自家表兄弟,不帮衬你算了,竟还欺负你?”

“养不教父之过,那苏洵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也难怪当初你爹死活不同意你姑姑与他的亲事。”

“呵,我看那苏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把你姑姑都带坏了……”

她如今对程氏可谓意见颇大。

她从前就觉得生女儿L没什么用,出嫁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为此,程老太爷在世时没少说她。

但如今她越发觉得自己想法是对的,这程氏出嫁之后胳膊肘朝外拐,俨然忘了自己姓程,再加上“夫死从子”的老思想,如今她对程氏也是一肚子意见。

程之元陪在程老太君身边又是卖委屈,又是阿谀奉承的,总算从程老太君手上又哄了二贯钱。

假期一晃而过,苏辙与苏轼再次离家时已没了上次的不舍与哀愁。

苏轼想到程氏给自己准备的黄糖足足有三包,笑的是合不拢嘴。

至于史无奈,那更是笑的嘴巴咧到了耳后根,对他来说,到了天庆观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玩耍。

人更多!

地方更大!

岂不是更好玩?

所以等史无奈到了天庆观,见过张易简道长后,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更是连连赞叹。

不过当他听说苏辙与苏轼所住的寝间没地方住时,却是小脸一垮,怎么都笑不出来。

倒是苏辙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若真的与史无奈同住一室,只怕一晚上都是睡不好的。

前来带路的小道士更是道:“……‘丙’班的寝间都住满了,唯有隔壁还有位置。”

史无奈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只道:“有位置睡就行了。”

苏轼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程之元就住

在隔壁了。”

寻常寝间都是住的十个人,唯有隔壁住了六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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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甚至给隔壁寝间取了个贴切的名字。

暴发户和他的舔狗们之屋。

史无奈冷哼一声,面上浮现出昂扬斗志来:“怎么,那程之元是千年老妖还是那三头六臂?”

“我为何要怕他?”

“正好你们将他说的吓人,我想要会会他,替天行道!”

苏辙虽不想与史无奈住一间房是一回事,可担心史无奈受程之元等人欺负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便陪着史无奈一起去了隔壁寝间。

他们一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香气。

他们再定睛一看,原来程之元正带着他的舔狗们,哦,不,朋友们在开小灶了。

用来给学童们学习的书桌上摆了半桌子吃食,有松脯、栗子糕,荷包旋鲊……程家厨娘多的很,每个厨娘各司其职,做的吃食味道自是不差。

原本热闹的寝间随着苏辙等人进来,顿时安静的鸦雀无声。

史无奈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开口就道:“哟,吃着了?”

说着,他径直走了过去,抓起一把松脯就吃了起来。

他自己吃还不算,还招呼着苏辙与苏轼一块过来吃:“六郎,八郎,你们俩个还愣着做什么?”

“快过来吃啊!”

苏辙:……

苏轼:……

他们就算脸皮再厚,也不会过去吃程之元的东西的。

史无奈却抓起吃食直往他们手里塞,更是道:“吃啊,这么多好吃的,他们又吃不完。”

“咱们不吃,这不是浪费嘛?”

程之元这才反应过来,突地站起身来:“你是谁?进来做什么?”

“还有,这是我的东西?”

“不问自取则为偷,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偷东西?信不信我告诉道长,将你赶出去!”

史无奈嘴里塞的满满的,斜睨了他一眼:“你就是程之元吧?”

“你们程家不是挺有钱的嘛?”

“你怎么小气成这样子?吃你点东西你都唧唧歪歪的?哪里像个真正的男人?”

程之元:……

前些日子本就有不少人说他小气,他哪里敢随便接话?

还未等程之元想好如何接话,史无奈就放下东西走了。

程之元气的够呛,觉得这人是苏辙与苏轼故意找过气他的。

呵,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方才史无奈压根不是存心激他的,他这人就是纯粹的缺心眼,没心没肺的。

一直等到熄灯之前,史无奈才在苏辙的千催完万请中回到寝间。

下午程之元拉着他那几个舔狗好一番商量,早已想好将人赶走的对策。

所以史无奈一进来,就发现大通铺上压根没他睡得位置。

他略扫了一圈,只见程之元身边最为宽敞,便直接将放在桌上的铺盖

卷了过去。

程之元正在装睡。

他想好了,夜里故意发出响动吵的这人睡不着觉。

谁知道他眼睛虽闭上了,却很快闻到了浓烈的脚臭味。

他偷偷睁开眼一看,只见史无奈这小崽子竟直接脱了鞋袜上了铺上,史无奈更是四仰八叉的,那双臭脚更是放在他的褥子上。

程之元实在忍不住,厉声道:“你给我滚去洗澡。”

“你的脚很臭,你知不知道?”

史无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懂什么!”

“这叫男人味!”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有小道士进来收走了屋内的灯。

疯玩了一整日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程之元等人又是咳嗽,又是故意上床如厕,甚至故意走到史无奈身边喊他的名字,史无奈依旧睡得直打呼噜。

程之元等人只能作罢,想着先养精蓄锐,明日再与史无奈斗智斗勇。

可史无奈又是打呼噜又是磨牙的,程之元等人根本睡不着。

他们挨啊挨,终于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只听见有人呵斥一声:”不好啦,着火啦!”

这可吓得程之元等人站起来直往外冲。

他们刚跑到门外,却见着外头一片寂静,哪里像是着火的样子?

秋天的深夜,已是寒气逼人,程之元等人冻的瑟瑟发抖才察觉是史无奈在说梦话,连忙回去。

可睡意说走就走,想再次睡着可没那么简单。

程之元等人好生酝酿一番,又要睡觉,只感受到床板一震,史无奈又大声道:“小贼哪里逃!”

“你史无奈史爷爷来啦!”

程之元:……

他累了。

他再也不想捉弄是无奈了。

他只想好好睡个好觉。

翌日一早程之元等人是眼睑下一片青紫,哈欠连天,一上课就收到了风清子的严厉批评。

接下来几日,程之元等人都是如此。

如今想要睡个好觉,对他们来说已是奢望。

夜里睡不好,白日里没精神,他们的功课自然是一落千丈。

苏辙与苏轼在冰糖葫芦的诱惑下却是进步明显。

原因很简单,他们每次去张易简道长院子里做冰糖葫芦总要与他打个照面的,先生与学生在一块也就只能说说学问上的事儿L。

若是张易简道长一问,他们一个一脸茫然,他们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去的。

这一日,张易简道长再次问起苏辙今日功课时,苏辙不过略有些卡壳,就遭到了苏轼的严厉批评:“八郎,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方才文章背的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到了张道长跟前就卡壳了?”

“你可不能和史无奈一样。”

“我们得好好表现,万一下次再有什么好吃的,要借用张道长的院子,他不肯借给我们了怎么办?”

说着,他更是压低声音道:“往小了说,张道长院子里的石榴马上就要熟了,我们表现不好,他不给我们石榴吃怎么办?”

苏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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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他一点都不能藏拙了?

他只能强撑着笑道:“是,六哥,你说的极有道理!”

被点名的史无奈正撅着屁股专心致志盯着炉子上的小锅。

他瞅见黄糖终于咕噜噜鼓起了泡泡,扬声道:“快,八郎,好了,好了,快把山楂放进去!”

小孩子的快乐永远那么简单,做做冰糖葫芦,吃吃冰糖葫芦对他们来说就很快乐了。

三个人正在叽叽喳喳说着话。

苏辙就见到风清子端着一个汤碗走了进来,很快,他透过窗户看到张易简道长坐在桌前吃面。

苏辙与张易简道长虽没有相处太长时间,却也有几分了解张易简道长的性子的。

他一向与学童们一同吃饭,从不开小灶。

他觉得有些不对,便迎了出去,正好见到风清子走到门口,忙道:“风清子师兄留步。”

说着,他这才低声道:“敢问今日可是道长生辰?”

风清子点头称是,道:“怪不得道长对你们兄弟两人寄予厚望,你实在是聪明过人。”

谁人都喜欢懂事聪明的孩子,他也不例外,便与苏辙多说了几句:“师傅不让我们将他的生辰告诉你们,说你们该以学业为重,不必因这等小事大费周章。”

“往年我们要厨房给师傅做两道菜,师傅都不让,好说歹说之下,师傅这才接受这一碗长寿面。”

“吃了长寿面,保佑师傅能够长命百岁,也能多多造福眉州百姓。”

这话说完,他就走了。

苏辙却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可如今他一来是才知道张易简道长的生辰,并未提前准备生辰礼物,二来如今身在观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要给张易简道长买生辰礼物都是痴人说梦……他想了又想,便萌生出一个法子来。

苏辙进屋时,苏轼与史无奈两个吃货已将冰糖葫芦吃的一干二净。

苏轼更是抹着嘴道:“八郎,我怕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所以我们就帮你把冰糖葫芦吃完啦!”

苏辙扫了他们两个吃货一眼,冷哼道:“谢谢你们了。”

好在小锅里还有些黄糖仍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整个屋子里都飘荡着香甜的气息。

苏辙则拿起勺儿L在砧板上画起画儿L来。

他画的是一个寿桃。

北宋没有冰糖葫芦,也没有糖画儿L。

他也知道这礼物寒酸,也知道张易简道长不爱吃甜食,可如今他手上只有这些东西。

好在苏辙上辈子学过几年画画,一个寿桃画的也是像模像样,最后轻轻压上竹签儿L,一个活灵活现的寿桃是映入眼帘。

苏轼与史无奈眼前是齐齐一亮。

没有小孩儿L能拒绝糖画儿L!

没有人!

苏轼反应快些,率先道:“八郎,这是给我吃的吗?”

“快,八郎,给我吃,给我吃,我可是你亲哥哥!”

若换成寻常人,他倒也不介意与对方分食这寿桃糖画儿L。

可这人是史无奈,他就不愿意了。

原因很简单,史无奈太不爱干净了点。

睡觉之前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不洗脚……好几次苏辙都闻到他身上的“男人味”了,若非苏辙说他再这样不爱干净,就不和他玩了,所以史无奈才勉强爱干净了些。

可惜史无奈爱干净的方式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是起床之后刷牙,洗脸,洗脚,为了去去他身上的“男人味”。

史无奈也连忙道:“八郎,你可不能偏心!”

“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了!”

两人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不让谁。

还是苏辙一锤定音道:“这糖画儿L与你们两个可没关系,这糖画儿L我要送给道长的。”

“今日是道长的生辰!”

苏轼与史无奈虽感到遗憾,却还是齐齐闭嘴。

苏辙扫了他们一眼,叮嘱道:“风清子师兄说了,道长生辰一事不得对外宣扬。”

苏轼咽了口口水,重重点了点头。

苏辙则举着这寿桃糖画儿L进了屋。

他进去时,张易简道长正微微愣神,想起了故去多年的家人。

直到今日,他仍记得当年他生辰时,妻子也会为他煮上一碗长寿面,那时候家中贫寒,根本吃不起肉,所以长寿面上会卧一个鸡蛋。

那时候老母尚在,妻子贤惠,几个孩子可爱……故而寡淡的长寿面也是滋味极好。

可如今,这碗长寿面他吃起来却食不知味。

人呐,上了年纪总会想起从前之事。

张易简道长一回神,就看到了举着寿桃糖画儿L的苏辙。

这寿桃胖乎乎的,苏辙那张小脸也是胖乎乎的,猛地一看,很是喜人。

还未等他来得及开口,苏辙就笑着道:“道长,生辰快乐!”

张易简道长微微一愣:“你如何知道的……”

苏辙怕他责怪风清子,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更道:“……道长,这糖画儿L不值钱,也不费什么功夫,不过是图个好兆头而已。”

“您吃了这寿桃糖画儿L,定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到百岁的。”

张易简道长见这寿桃糖画儿L底部还缀着两片叶子,活灵活现的,便将签儿L接了过来。

他尝了一口,微微点头:“不光东西新颖灵动,味道也很不错。”

这黄糖浆是裹了山楂剩下的,甜中带了几分山楂的酸,酸味并不浓烈霸道,反倒是若隐若现,十分和宜。

张易简道长吃完这糖画儿L后,觉得心情都好了些许。

苏辙眼观鼻鼻观心,笑着道:“道长,若是您以后心情

不好就吃些甜食。”

“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张易简道长微微一笑,道:“多谢。”

他并未问苏辙到底是如何一眼就看出自己生辰到了,这种话不必问,这孩子聪明过人,且思维缜密,以后定大有前途。

苏轼与史无奈两人看到那寿桃糖画儿L后是念念不忘,甚至连冰糖葫芦都抛之脑后,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那糖画儿L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夜里,两人都梦到了自己都在吃糖画儿L。

史无奈更梦到自己一口接一口吃糖画儿L,吃的嘴巴黏糊糊的,大口大口直喝茶。

茶喝多了,就四处找茅房。

他找啊找,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茅房,裤子一脱,就开始尿起尿来。

只是他尿到一半,就察觉到不对劲。

半梦半醒的史无奈一摸身下,果然是湿漉漉的。

他心中暗道不好,他也知道尿床很丑,所以这些日子晌午之后就刻意少喝水,这次实属没忍住。

如今正是深更半夜,寝间除去大家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响。

史无奈等了片刻,听到大家都睡着了,这才悄悄起身。

他打开墙角的一个大箱笼,里头赫然装的都是褥子床单之类的东西。

嘿嘿,他知晓自己会尿床,是有备而来。

得亏他的“功劳”,别说他又是开箱笼,又是换褥子,就算这时候天上打雷,程之元等人都醒不过来。

很快,史无奈就看着自己一堆换下的褥子犯难。

不光是褥子,还有他的臭袜子和套裤……

虽说史无奈并不觉得自己身上的“男人味”难闻,可这些东西堆的多了,发酵之后还是有些熏人的。

他捏着鼻子环顾周遭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在了程之元的柜子。

并非他对程之元有意见,而是程之元的柜子最为干净,整洁。

他是这里塞塞,那里塞塞,最后还有几双袜子没地方塞,索性顺手塞到了程之元的书袋中。

史无奈好一通忙活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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