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良语气心酸地说道:
“我最后悔就是违背先帝遗愿,没有立他选的太子李成美为帝,而改立先帝五弟颍王李瀍,谁知道李瀍竟如此忘恩负义啊。”
外圈一众宦官齐声劝道:
“义父慎言啊。”
“哼,慎言个鬼,我当年在满朝文武面前大骂特骂文宗皇帝李昂时,谁敢吱一声?那时候李瀍还在十六宅里吃土呢,要不是我,他能登上大宝?结果他今日如此待我。”
马元贽看着这位昔日权势滔天的大宦,不由心生兔子狐悲之感。
“我懂军容心中之苦。”
仇士良看着他满脸真诚地说:
“你懂就好,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啊,选立皇帝宁可选晋惠帝司马衷那样的傻子,也不能选野心太大的人,否则他只想着从我们手里夺回权力,哪还会顾念半点恩情。你可要早做筹谋啊。”
“我知道,我已经开始筹谋并初步选定了一个人。”
“哦,是哪个?”
马元贽但笑不语。
对于马元贽的藏私,仇士良也不生气,反而语气真诚提醒:zuqi.org 葡萄小说网
“你别被表象蒙蔽了,我入宫四十余年,侍奉过六位帝王,可依然会看走眼。当年我就是看在李瀍醉心嬉闹斗鸡,完全不理政事,才会选他继任皇位,结果李瀍喜好玩闹是真,但杀伐果断也是真,他为人狠辣方面远胜先帝。你看他现在一边重用李德裕,一边又扶持崔铉防着李德裕,如此城府和算计,比他两个兄长和死鬼老子都强,连老夫都被他骗了。”
马元贽面色凝重,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
他选中那人看似木讷呆板,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仇士良摆手让侄女仇晴儿靠前。
他拉着侄女的手对马元贽说:
“无论你选中了哪位王爷,可以先将我家晴儿嫁过去,晴儿自幼聪慧,为人机警,可由她贴身观察你选那人是否真的合适。”
仇晴儿诧异看向叔父。
他们仇家历来有利用女儿婚姻的传统。
仇士良的叔父仇文义,不仅自己娶了当时枢密使王元宥的妹妹,还将六名养女中的五位嫁给了王氏、严氏等大宦官。
仇晴儿没想到叔父也想利用自己的婚姻。
马元贽看向仇晴儿,脸上立刻堆起喜色。
这女子样貌异常出众,而且正值妙龄。
他才刚得势,还没来得及培养自己的义子义女,现在手头正缺人。
仇士良愿意将自己的侄女贡献出来,那再好不过。
“那就有劳晴儿妹妹了,无论我最终是否选择拥立那位王爷,晴儿娘子一辈子的富贵肯定不用愁。”
仇晴儿勉强笑了笑。
“但凭叔父与兄长做主。”
仇士良接下来又询问了几名义子、徒弟们的工作,分别给他们一些建议。
他耐心关怀了一圈,最后望着一众孩子们,脸色郑重说道:
“我早上以患病为由跟陛下提请了致仕回乡,陛下午后就回复同意了。”
“啊?”
“义父,何必如此呢?”
“师父,即便你要致仕也可继续留在长安啊?也方便我等照顾。”
“叔父,晴儿舍不得你。”
周围全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仇士良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望着远处火烛语气伤感道:
“死在我手上的人命太多,不仅有朝中重臣,还有龙子龙孙,我如今被剥夺兵权,或许只有远离京都才能得个善终。”
他这辈子诛九族的事一个没落,基本上触犯了半本律法。
现在得了长安限定伤情,只有回乡才能展现医学奇迹。
“义父……”
仇士良又对晚辈们叮嘱一番,然后让他们各自散去,只单留下了仇晴儿。
现在他连妻子也支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与侄女俩人。
“叔父?”
仇士良拉着侄女的手让她坐在榻上。
“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交代给你。”
“叔父请讲。”
“若马元贽真的将你嫁给一位王爷,你会如何做?”
“晴儿自然谨记叔父嘱托,观察那人真实秉性如何,再传报给义父和马元贽。”
“这就是叔父单独把你留下来的原因,无论那人聪明与否,你都要密报马元贽他其蠢如猪,并在马元贽面前表露出厌恶嫌弃之情。”
“啊……这是为何?”
“只有助力他当上皇帝,你才能成为皇妃甚至是皇后,你的儿子才可能成为下一个帝王,这样才能保佑我们仇家代代安稳。”
说到这,仇士良长叹了口气。
“我到这个年纪才活明白,与其选个听话的皇帝来保佑家族富贵,还不如就让大唐帝王拥有我们仇家血统。”
仇晴儿顿时面露惊喜。
皇妃、皇后,叔父为她谋划的是世间女子最尊贵的前途。
“叔父筹谋深远,晴儿必定不负叔父嘱托。”
仇晴儿出去后,仇士良让底下人传赵七进来。
据说赵七已经等了他一下午了。
不多时,一名四十余岁,体型略为臃肿的男人走进大堂。
“主人。”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主人请放心,我昨日傍晚就让铺子里的人将那几口箱子从地下挖出来了,今天铺子没有营业,主人明日启程时,东市这边的七辆车会在城外与主人车队汇合。”
仇士良轻轻颔首,表示对这个安排满意。
他得势这么多年,敛财无数,其中有一个受贿手段就是高价卖东西。
南衙北司积怨颇深,一些朝中大臣若有事求到他,也不方便直接过来拜访。
他们会到东市赵李家兵器肆,以几百倍价格的等值黄金,买一件贵到离谱的普通兵器。
然后再将自己的需求告诉掌柜赵七,经由赵七的嘴转述给仇士良。
这就是赵李家兵器肆那七箱黄金的由来。
仇士良这次告老还乡,决定将藏在赵李家兵器肆的黄金全部带走。
“铺子里没留人看守不会有事吧?”
赵七自信回道:
“凡是知道铺子底细的人,谁不敬畏军容威仪,他们岂敢乱来?不知道铺子底细的人,若我们留人看守,反倒让会惹人怀疑。”
“也是,即便老夫今日已失势,但余威犹在,料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