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李瀍感觉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每一个毛孔都在疼。
疼得他想大声吼叫,却发现嘴巴舌头也在疼。
他在疼痛中慢慢睁开眼,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众衣衫飘飘的男女仙人,他们腾云驾雾像是要去赴宴。
看到如此熟悉的场景,李瀍意识到这里是延英殿。
延英殿屋顶的这幅壁画,是在他登基后让宫中画师仿照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绘制上去的,还改成了彩绘。
他在延英殿,难道自己没死?
李瀍惊喜之余,想起身,却发现动不了。
全身疼得像被人放到碾子里研磨一样。
他想喊人,发现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张嘴都在疼。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问:
“陛下,你醒了?”
随后内给事仇从广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李瀍才发现自己连转头都做不到,全身缠得跟粽子一样,只有眼珠是自由的。
“陛下昏迷已有五日了,太医说若陛下再不醒来就危险了。”仇从广说完又叹口气,惋惜道:“你又何苦自找罪受,乖乖死了多好。”
李瀍刚醒来有些懵逼,内给事突然发疯了?
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刚想大骂,才意识自己无法发声。
仇从广坐在他的榻边,以聊天的语气说:zuqi.org 葡萄小说网
“你以为你指使王尺亮偷换了尚药局开给我义父的药材,将人参换成商陆的事我不知道吗?”
李瀍瞬间惊悚,他暗杀仇士良的事谁泄露的?
仇从广趴在李瀍耳边小声说:
“奴婢担保,从此以后陛下喝下去的每一副药里都含有商陆。”
仇从广说完后脸上浮现隐隐笑意,转头对宫外呼喊:
“快去通知尚药局虞奉御,说陛下醒了。”
他停顿片刻,又说:
“还要通知太皇太后和皇后,还有政事堂的宰相们。”
不一会儿,尚药局奉御虞庆走进来。
虞庆躬身施礼后,开始为皇帝把脉。
李瀍拼命向他眨眼求救,仇从广在虞庆身后一脸坏笑问道:
“虞奉御顺便也替陛下治治眼疾吧,陛下苏醒后总不停眨眼,不知何意?”
虞庆回道:“陛下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全身筋骨尽断,落地时牙齿还咬掉了半截舌头,眼睛已是陛下唯一能与他人交流的方式。陛下估计有话想说,内给事常年服侍陛下,是陛下最亲近之人,假如你都猜不到,其他人就更无从辨别了。”
仇从广在虞庆背后对李瀍挑衅地挑挑眉毛,接道:
“奴婢揣测陛下大概想服用汤药了。”
李瀍气得想再跳一次楼。
虞庆把完脉,对李瀍拱手回道:
“陛下能够苏醒便是奇迹,日后还需安心静养,臣再给陛下开几副药。”
仇从广多嘴问道:
“陛下日后还能开口说话和走路吗?”
“呃……陛下福大命大,再有奇迹也说不定。”
李瀍闭上眼,两条泪痕从两侧眼角滑落到玉枕上。
难怪仇从广说他还不如死了呢。
虞庆退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太皇太后郭婵和皇后郑宸走进来。
两个女人一见到李瀍就开始痛哭。
郭婵坐在榻边哭得老泪纵横。
“瀍儿,你是祖母唯一的孙子了,你可不能扔下祖母而去啊。”
郑宸哭泣安抚:
“太皇太后宽心,刚才在大殿门口虞奉御不是说陛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嘛。”
郑宸转头又对李瀍深情款款地说:
“若陛下日后真的不能行走,臣妾愿做你的拐杖,若陛下不能发声,臣妾愿做陛下的喉舌。陛下现在一定最痛恨害你之人,对吗?”
“……”
李瀍疑惑望着郑宸,害我的不就是你的情郎刘异吗?
郑宸握着李瀍的手,无比愤慨地说:
“陛下放心,将陛下推下楼的臭道士,臣妾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已经让羽林军将他们通通打入监牢了。”
李瀍瞪大双眼,愤怒地望向郑宸。
他明白郑宸这是弑君大罪栽赃给赵归真几名道士了。
郑宸见他瞪着自己,虚情假意地安慰:
“唉,陛下一听到那几个道士的名字就怒不可遏,陛下放心,臣妾绝饶不了他们。”
郭婵这时擦了擦眼泪,对郑宸说:
“皇后连日照顾皇帝辛苦了,如今皇帝终于苏醒,你不如去休息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孙儿说。”
郑宸看了眼李瀍,与仇从广一起退出延英殿。
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后,郭婵叹口气说:
“瀍儿,之前你春秋正盛,祖母也不方便提,可现如今你这副样子,祖母不得不为大唐江山考虑啊。”
李瀍知道太皇太后说的是皇位继承人问题。
他心中不免有些难过,祖母也认为我活不久了吗?
郭婵继续说:“自你晕迷以来,左右神策军的护军中尉各有算盘,都在筹谋拥立下一任皇帝。你可不能任由那些宦官随意指派,他们选定的人未必是你的儿子啊。”
这正是李瀍最担心的,没想到祖母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他心里忽然有点小感动。
这时他听到郭婵又说:
“依我看昌王李嵯就很不错,祖母希望你将李嵯立为太子。”
李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五个儿子中属李嵯最为年幼,现在还不满五岁。
为何太皇太后要自己立幼子李嵯,而不是立最年长的杞王李峻?
他正狐疑时,郭婵接着说道:
“你不必担忧李嵯年幼,日后祖母会亲自教导他成长,在朝中有郭家为他撑腰,你只需将郭仲礼大将军指定为首选辅政大臣即可。”
听到这,李瀍想笑。
可惜他连苦笑都做不到。
原来太皇太后想让郭氏走汉朝外戚专权的老路。
李瀍欲哭无泪,默默闭上眼睛。
此后无论郭婵再说什么,他都不予理会。
郭婵见他无动于衷,气急败坏大骂:
“忤逆不孝的东西,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忤逆祖母?要不是你杀了自己兄弟安王李溶,你当我稀罕你是我唯一的孙子吗?”
李瀍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猛地大嗽,咳出一滩猩红。
由于无法动弹,他都吐到了自己脸上。
郭婵终于停下咒骂,嫌恶地用衣袖掩着鼻子,朝殿外大喊:
“内给事,你家皇帝吐血了,进来收拾。”
老太太步履坚定地离开延生殿。
李瀍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眼角再次流下两行清泪。
这可是自己的亲祖母啊!
仇从广进来后,再次悠悠叹息。
“我早说了,你还不如死在望仙台呢,以后活着的每一天对你而言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