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林牵洛顺了德王之意,不论叶屠苏是不是真的太监,只要有了她这个夫人的指证,皇上就可以收押叶屠苏,按律请出高祖皇帝传下的玄铁东升剑斩杀叶屠苏。
但林牵洛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这般坚韧不屈,宁死也不肯做伪证。
此时在这公堂之上,看着林牵洛惨白的脸,坚定的眼神时,赫连缙却对这个坏了他大事的女子恨不起来,反倒有些心疼她了。
这是朝堂之争,本不该把林家牵扯进来,更不该牵连这两个无辜的女子。
永缙皇帝垂下眼帘:“朕当初为叶督公选夫人时,命梁公公全权负责,梁公公你来说说。”
长着个草莓鼻的梁公公稍一颔首,虽然知道皇上对自己有少许怪罪之意,但仍是面带笑容,不紧不慢的尖声回道:
“回皇上,当初众大臣举荐林太守的女儿,说这位姑娘容颜秀美,不仅有沉鱼落雁之容,更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那日在太后寿宴上,叶夫人与叶大人琴瑟合鸣,一曲将军得胜令舞得振奋人心,让人过目难忘。”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大臣们推荐的人明明就是眼下的叶夫人林牵洛。
“老奴现在都还记得叶夫人当时说过的话,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这样一个张口便能吟诗作对的女子,难道不是众大臣推荐的那位德才兼备的女林家姑娘吗?”zuqi.org 葡萄小说网
林牵洛抬头看向梁公公,不禁对这位公公生了许多好感。他是皇帝近臣,却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为自己一方说话,也实属难得。
德王却怒道:“梁公公,只怕是你老眼昏花搞不清楚事实,众大臣明明推荐的是林章之女林映月。”
梁公公向永缙皇帝躬行身道:“老奴惶恐,老奴身为内宫宦官,久居深宫,实在不方便亲自出宫打探。不过向老奴举荐林家姑娘的大臣们也未曾明示。难道眼下的叶夫人不是林太守的女儿?”
“是不是林家的人……”德王呵呵一笑:“还请皇上看看林家的族谱。”
永缙皇帝微微点头,翻开林家族谱,他表情严肃而认真,凝眉半晌才说道:“林大人这是不要这个女儿了?”
林章磕头道:“此乃臣的夫……”
“岳父大人。”林章话未说完,叶屠苏便接口喝止了他。
林章本想说“此乃臣的夫人所为”,但叶屠苏突然出声制止,令得他心中一颤,急忙住了嘴。
林章一介文人,一生聪明,却也一生老老实实,规规矩矩,险些将夫人魏氏私自篡改族谱划去林牵洛名字一事说了出来。
魏姈私自篡改族谱,但此时不论是私自篡改还是林家逐出林牵洛,结果都是一样,林牵洛是被林家逐出去的女儿,林家欺君一事还是要坐实。
叶屠苏虽未明言要帮林家,但此时突然叫了一声岳父大人,便算是表明心意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林章不知道叶屠苏有何谋算,一时之间不敢多言。
永缙皇帝见他不说话,又看了看族谱,厉声说道:“既然林牵洛已不是你林家的人,那你林家就是抗旨不遵,此乃欺君。”
赫连衡道:“皇上,臣弟觉得此事定有蹊跷,林大人怎会无缘无故将女儿逐出家门,此事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还请皇上明察。”
“哦。”永缙皇帝本无意针对林家,他要对付的明明只有叶屠苏。
林家之所以被拖下水,只因林章得罪了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张成炜。
张成炜不仅是位高权重的丞相,更是当朝皇后的父亲,皇帝的岳父。
当年林章上书弹劾张丞相之时,被张丞相反咬一口,想置林章于死地,先皇却只将林章贬官到千里之外的绥州任太守。
永缙皇帝心里清楚,先皇明着是处置林章,暗着其实是想保他一命。
而如今先皇若在天有灵,亦不希望看到林章再次重蹈当年覆辙。
若林章真没有欺君,他也想要放过林家这一次,但若真有心抗旨不遵,他亦不会手软。
永缙皇帝想到这里,侧目看一眼叶屠苏,又看向随侍在侧的梁公公:“梁公公,你来说说。”
梁公公躬身道:“老奴只是宦官,不能妄议朝廷之事。”
“朕赦你无罪。”
梁公公这才说道:“朝廷之事老奴不懂,不懂之事不敢妄言,皇上要老奴说,那老奴便说说人情世故。”
永缙皇帝淡然一笑,梁公公是他的随侍太监,一生谨慎,深得先皇器重。但此人虽忠心耿耿,但他忠的是大赓国,并非忠于自己。
也正因为他忠于大赓国,所以才得先皇器重,而自己也重用于他的原因。
只听梁公公慢条斯理地说道:“林大人有一子二女,实在令人羡煞。”
“老奴记得当年,前厂公刘焯收叶屠苏为义子,视如己出。刘厂公走后,义子叶屠苏继任厂公之职,当时只有十七岁的叶厂公,乃是先皇和太后特准其以刘焯儿子的身份继任厂公之职。”
“恕老奴愚钝,当年刘厂公将非亲非故的叶屠苏视为亲子,所以老奴实在想不明白,林大人亲生的女儿,又怎舍得无缘无故不要呢?”
永缙皇帝微笑不语,不论梁公公是想为林家开罪也好,为叶屠苏说情也罢,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太监老谋深算,更深知自己有心放林家一马,否则即便有心为林家说情,亦不敢这般直白。
叶屠苏浅浅而笑,暗忖:梁公公不愧是执掌大内的总管太监,这番话虽然没有半句议论朝政的意思,但敢拿他和义父来说事的只怕只有这位梁公公了。
梁公公还真是心如明镜,知道自己站在林家一方,不仅不会因此事迁怒于他,甚至领了他这份心意。
皇上虽然针对自己,但利用林家只是迫不得已,并不是真想置林家于死地。
至于德王等人也只会认为他之所以会这么说,不过是遵从皇上心意罢了,亦不会真和这位皇帝的近侍太监过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