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琮淡淡的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家宰这会子没话说了,但是公子文治根本不在屋舍之中,他又怕公子琮发现,因此便借口道:“小人从太后那处跟随家主,也有这般多年了,不知……不知家主可否送一送小人,就当做小人最后的念想罢!”
公子琮公务繁忙,看了一眼公子文治的屋舍方向,最终还是道:“好罢。”
“多谢家主!多谢家主!”
家宰连忙引路,二人出了大门,门外已然准备了辎车,家宰再三拜别:“家主,您要保重身子啊……千万别太过劳累,小人……小人真希望能再见到家主。”
公子琮道:“你也保重身子。”
家宰还在抹眼泪,便听到有人道:“时辰不早了,还没走呢?”
家宰回头一看,一辆辎车粼粼的停在他的辎车旁边,从里面下来一大一小,正是嬴政与成蟜!
嬴政抱着成蟜走下来,成蟜笑眯眯的道:“蟜蟜和哥哥,可是专门来送你哒!身为一个家宰,哦不,过气的家宰,你的面子好大的喽!”
家宰:猫头鹰小说网
公子琮拱手道:“臣拜见二位公子,不知二位公子前来是……?”
嬴政道:“楚公子不必多礼,我们这次前来,是专程来为家宰践行的。”
家宰脸色僵硬,干笑道:“小人何德何能,竟得二位公子践行?”
成蟜道:“千万别谦虚吖!你可是蟜蟜见过最能个儿的家宰,私用官印,运送了那么多散盐,可不是很厉害嘛?放眼望去,哪个国家的家宰比你厉害呐?”
家宰:“……”
家宰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若是再在此逗留,唯恐更加难堪,于是赶紧拜别:“家主,时辰不早了,小人这就告辞了,还望家主保重啊!”
说罢,登上辎车,辎车开动,快速朝着咸阳城大门而去。
“慢走吖!”成蟜挥了挥小肉手。
公子琮看着远远而去的辎车,收回神来,再次拱手道:“二位公子远道而来,恐怕不只是为家宰践行的罢?”
“啊吖!”成蟜道:“大舅舅好聪明吖!”
嬴政道:“还请楚公子移步,咱们入内说话。”
公子琮有些犹豫,道:“这……臣今日还有腊祭的要事,需要去政事堂盘点,恐怕……”
“大舅舅!”成蟜道:“这可是天大的大事哦!与小舅舅有关!”
“治儿?”公子琮的脸色立刻变化了,微微蹙眉。
嬴政压低了声音道:“恐怕楚公子还不知,你的宝贝弟弟已经不在家中两日了。”
“甚么?”公子琮一惊:“这断不可能,治儿这两日与我怄气,一直在家中,并未出门半步。”
“是么?”嬴政幽幽的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你可亲眼看到令弟就在舍中?”
公子琮一时无言,的确,他甚么也没看到,这两日前去敲门,一直没有人回应,因着之前公子文治与他闹别扭,公子琮自然而然的以为公子文治不想理会自己。
成蟜道:“大舅舅,晚了……可就来不及啦!”
公子琮:【难道治儿真的不在家中?】
成蟜听到了他的心声,顺着他的话道:“大舅舅可以亲自前去看看,一看便知小舅舅到底在不在府中。”
公子琮来不及多说,转身大步往里走,调头回了府邸,一路来到公子文治的屋舍跟前,“砰砰砰——”狠狠拍了三下门。
“治儿?治儿你在么?你应为兄一声!”
里面静悄悄,没有任何人作答。
嬴政抱着成蟜走过来,便那样静静的站在一面。
公子琮唤了两声,“嘭——”一脚踹开门舍,他是习武之人,别看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但力气极大,门板不堪重负,哐啷一声锁头从里面断裂,公子琮大步抢进去。
“治儿?治儿?”
公子琮一路从外间走到内间,又去看了东室与西室,无论是哪里,都未见到公子文治的身影。
公子琮脸色难看,立刻出门,拦住一个路过的侍女道:“小公子在何处?”
“小公子?”侍女吃了一惊,有些战战兢兢的道:“家主,小、小公子不是就在屋舍之中么?婢子……婢子之前还看……看见了呢。”
侍女:【千、千万不能让家主知晓我在说谎!】
“你说谎!”
侍女偷偷想完,成蟜立刻脆生生的揭穿,笃定的道:“大舅舅,这个侍女在说谎!”
“婢子……婢子没有!没有!”侍女连连摇手。
成蟜读取的心声不可能错误:“哥哥,蟜蟜最讨厌说话的人了,这个大姊姊分明在说谎,你看,她的脸色都白了,眼睛还一直转呐!哥哥哥哥,对待说谎的人,该怎么办呐?”
嬴政温柔一笑,露出一抹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无法拒绝的笑容,嗓音却冷酷到了极点,幽幽的道:“说谎的人,左右说出来的话令人无法信服,既然如此,舌头便是多余的,还不如直接拔掉。”
“哦吼!”成蟜奶声奶气的道:“拔舌头!拔舌头!”
咕咚!
侍女根本不禁吓,双膝一曲软倒在地上,改口道:“家主饶命啊!家主饶命!婢子……婢子也是迫不得已才……才说谎的!”
公子琮断喝:“还不如实招来?”
侍女磕头道:“婢子也、也不想说谎,是家宰……家宰让婢子这么说的!”
“家宰?”公子琮蹙眉:“他让你说甚么?做甚么?”
侍女不敢欺瞒,实话实话道:“婢子是负责小公子屋舍日常收拾的,这两日都……都进不得小公子的屋舍!婢子看到,家宰将小公子的屋舍门反锁,然后、然后自己个儿翻窗出来,被婢子撞见,便警告婢子不能说出去,还不让婢子打扫小公子的屋舍……”
公子琮冷声道:“你确定屋舍中无人?”
“确定确定!”侍女连连点头:“昨日……昨日一大清早,婢子早起打扫院落,便看到小公子与家宰偷偷出门去了,走的还是后门。”
咯噔!
公子琮心窍一沉,凉冰冰的,治儿已经连续两人不在家中,而自己毫不知情。
公子琮眯起眼目,一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性子:“既然你知晓小公子不在家中,为何不知会?”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侍女哭诉道:“因着……因着婢子们都害怕家宰的威严,家宰不让说,婢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也不敢……不敢置喙啊!”
“你们惧怕家宰的威严?”嬴政道:“看来这个家宰,昔日里还颇有些地位与手段。”
侍女委屈的道:“长公子您可不知晓,家宰……家宰那是从太后身边儿过来的大人物儿,咱们这些小虾小鱼,哪里敢得罪家宰啊!更何况……家宰手段霹雳雷霆,动不动便责打我们这些奴仆,甚至打死的都有,因而家宰说一,谁也不敢说二!”
“真不愧是熊氏的家宰。”嬴政微笑感叹,颇有些讽刺。
公子琮双手攥拳,道:“你先退下。”
“是!是!”侍女谢恩退下去,一溜烟跑掉。
公子琮这才道:“二位公子一大早便来寻臣,想必……是知晓治儿的动向,对么?”
嬴政道:“楚公子不愧是沉浮朝廷的老手。”
公子琮追问道:“治儿现在在何处?”
嬴政道:“在你们熊氏家宰的手里。”
公子琮心中更是咯噔一声,他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一相结合起来,还有之前的散盐等等,便更是不同寻常。
嬴政慢悠悠的道:“楚公子是聪明之人,予便开门见山的与楚公子说话,你们熊氏家宰叛变,私自豢养私兵三千,家宰欲抬公子文治为提倡之者,可惜了儿的,公子文治根本不是这块料,如今已然被你的家宰扣押下来,欲图威胁于你。”
公子琮狠狠攥拳,嗓音沙哑的道:“他敢动治儿一下,我定叫他不得好死!”
公子琮回过神来:“家宰堪堪离去,方才为何不将他拦住?”
嬴政摇头道:“楚公子关心则乱,你们熊氏的家宰豢养私兵三千,只有三千,如今便大着胆子扣押公子文治,你觉得他可能没有后手么?”
在春秋战国这种生产力低下,人口并不发达的年代,动辄发兵四五十万的情况实在太少太少了,别说是四五十万,便是十万,也是顶天的大数字。
熊氏家宰豢养私兵三千,这些兵马潜伏在咸阳城附近,说起来数量并不算少,甚至比得上整个咸阳宫的虎贲军守备,一旦这些兵马冲入咸阳,咸阳宫恐怕凶多吉少。
但问题在于,大的前提条件是,这些私兵能进入咸阳城再说罢。
咸阳城有专门的守城,平头老百姓进入城门,还需要严查户籍等等,别说是混入三千人,混入三百个都是天方夜谭的笑话。
因此熊氏家宰手中的兵马并不算少,但根本发挥不了多大的功效,凭借着这三千私兵想要造反,必然叫人笑掉大牙。
可偏偏家宰扣押了公子文治,说明他还有后手,才会如此破釜沉舟。
嬴政道:“你们熊氏的家宰,好歹曾经跟过老太太,并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若是贸然打草惊蛇,的确可以除掉家宰,但他后背的势力,必然成为咸阳城的隐患,往后里还会有其他的人接替他的位置,重新掌管这股势力,除而不绝,想要再连根拔出来,便不容易了。”
公子琮暗暗心惊:【长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当真不可小觑。】
公子琮道:“依长公子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嬴政平静的道:“今日熊氏家宰假意离开咸阳,必然会去自己的贼窝落脚,予已然安排了晋良将军跟随追踪,想必很快便会发现这股子叛贼的老巢。”
他顿了顿,又道:“家宰扣押公子文治,必然是用公子文治来要挟与楚公子,楚公子只需要等待家宰的联络,进一步将计就计便可,直到……将叛贼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公子琮忧心的道:“只是……治儿落在他们手中,想必会吃苦头。”
嬴政笑了笑:“请楚公子放心,苦头肯定是会吃一些,但绝无性命之忧,再者……令弟天性傲慢,这些年又被楚公子保护的过于娇宠,是时候打磨打磨了。”
公子琮虽然心中不忍,但嬴政的话的确是对的。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公子文治竟然没有对公子琮说一句内情,公子琮一方面心寒,一方面又担心,若是任由公子文治这般胡闹下去,恐怕日后还不知闯出甚么天大的祸事,正好,也让他长长记性。
“好!”公子琮道:“一切但凭长公子安排处置。”
嬴政点点头,笑道:“难得楚公子是个明白人,与明白人说话便是简单。”
“既然如此,”嬴政又道:“今日前来,便是给楚公子提个醒儿,便不多加叨扰了。”
嬴政带着成蟜离开,出了昌平君的府邸,刚上了辎车准备回宫,李斯便走到辎车边,低声道:“公子,熊氏家宰的老巢找到了。”
“这么快?”成蟜奶声奶气的问。
李斯点点头道:“便在城外。”
嬴政道:“走,去看看。”
骑奴驾士驾车,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往咸阳城外而去。
正如嬴政所料,家宰离开昌平君府邸之后,便出城来到了自己的老巢,老巢的位置虽然偏僻,但距离咸阳城非常近,十足的方便他们行动。
嬴政与成蟜赶到,便看到晋良与魏公子无忌还蹲守在老巢外面。
晋良低声道:“公子,那伙儿人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