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瑚哥儿,”贾武给二人见礼。
“武师傅,我父亲在里面躺着。祖母让我守着父亲。”
“贾武,你不放心就进去看看。瑚儿,带他进去。”
贾母知道贾武只忠心贾赦。不让他看看,他是不放心的。
贾武看贾赦只是昏睡,贾瑚悄悄用手指头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点,然后双手一摊,贾武明白侯爷是这么被亲娘放倒了。他摇摇头,早就知道侯爷打不过老主母的,居然差到这份儿上了。
贾武出来对贾母一抱拳,“谨遵老夫人令。”
贾珠和贾敏一家到了,贾琏也跟着到了。
“珠儿,琏儿,你俩带表弟们去西屋玩。”贾母面色严肃吩咐下去,几个孩子看她的脸色不对,悄悄过去西屋了。
“母亲,怎么了?”贾敏问。
“你大哥碍了别人的道了。今晚可能会乱起来,你去瑛儿的房间,今晚就在她屋里。”
贾敏犹豫了一下。
贾母立即不耐烦了,“赶紧过去看好瑛儿,不叫你别出来。也别放人进去。”
贾敏赶紧喏喏地应了,去了瑛儿的厢房。
夜色越来越沉,庆元堂的廊下挂满了各式的灯笼。灯火辉煌,把庆元堂的院子里映照得火红、温暖。
因是上元夜,京城没有宵禁。但子时以后,京城喧闹了整个下半夜,临了快天亮的时候,慢慢沉寂了。
贾赦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一时间分辨不出自己在哪里。等他想明白自己在哪里了,转头一看,弟弟躺在自己的左边呼呼大睡,儿子和衣而卧,蜷曲在自己的右边。
他双臂撑炕坐起来,看着昏黄的烛光下,母亲在大炕对面的罗汉榻上打坐。因他的动静而睁开眼。
“母亲,您怎么能?”贾赦着急,对着贾母埋怨起来。
贾瑚听声爬起来。
“老大啊,你不能光想着你父亲当初怎么救驾的。你一个光头的兵部侍郎,圣人可没给你治京营的权利,真要是京营的士兵听你的了,你说圣人和太子怕不怕?要是京营的士兵不听你的,你带那几百人,能起什么作用?”
“可儿子不能就留在府里啊。”贾赦不甘心地争辩。然后跳下炕穿靴子。
“老大,整个下半夜都在闹腾,现在已经安静了。你就是现在出去也晚了。今儿个是休沐,你好好在府里呆着,免得圣人和太子传召你。”
贾赦悲愤万分,可对上母亲,自己既不能辩驳也不能动手,只气得整个人在发抖。
贾母不理他,叫了值夜的丫鬟,让给他们父子端洗漱的水来。等他们父子洗漱了以后,贾母才说:“瑚儿,陪你父亲去荣禧堂,贾武守在荣禧堂前面呢。”
贾武见了贾赦父子,抱拳说道:“侯爷,昨夜宁荣街的街口,堵了快有千人的马队。后来他们撤走的时候,我带人吊在队尾,抓了俩进府。”
“审了吗?”贾赦急急问道。
“审了。”贾武脸色沉重。“侯爷,那俩小子交代,这队人马都是京营的。他们持有军中硬弓强弩,得的指令就是守住宁荣街口。”
贾赦就是一呆,跟着火起上涌。依着自己出行的习惯,必是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列的,这是奔着要自己的命啊。
“那俩小子属于哪一营的?”
第526章 红楼贾母75
贾赦带着百十人的护卫, 夹着那两个被俘虏的京营士兵, 应圣人的传召进宫。一路上越靠近宫城,血腥味道就越浓。路上还不时遇到被军卒捆成一串串的、被抄家的男女老幼。
待到了宫门附近, 昨夜的厮杀还未处理干净。羽林卫散在午门前, 持枪核刀, 戒备地看着贾赦一行。
贾赦翻身下马, 跟着魏九身后。魏九只顾埋头走路,一言不发。贾赦什么也不问,大步跟在魏九的身后。二人验过腰牌, 仍默默地一前一后往养心殿走着。魏九感觉荣恩侯平静得异常, 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
确实, 贾赦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母亲的告诫。
“你接到线报有人要逼宫,难道圣人会不知道?太子是圣人唯一的嫡子, 你和太子还亲过人家亲父子了?”
关心则乱了。
二十多年来,自己和太子捆绑在一起, 近年来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昨晚紧张得居然忘记了羽林卫一直在圣人手里,五城兵马司也在圣人手里,怎么可能会放任逼宫之事做成?
午门前的那些羽林卫, 甚至让贾赦有一种幻觉,自己也属于圣人昨晚要清除的人。
自己这几百人, 在冲出宁荣街后,还能剩下多少?
真的到了宫门前,乱军之中说得清楚吗?
母亲提醒的对。自己一个无实权的兵部侍郎,要是京营的士兵听了自己的, 不说太子,圣人先要了结自己。
事情涉及太子,自己就慌乱得失了分寸。
要是自己昨夜死在乱军之中了,今早圣人会不会派人来抄荣国府呢?贾赦不无恶意地揣测圣人——不然怎么会有线报告诉自己逼宫的事情!
贾赦有点儿心乱如麻了。他一会儿想母亲的话,一会儿猜测圣人,木然地跟着魏九进去养心殿。
“臣兵部侍郎贾赦拜见圣人,拜见太子。”
贾赦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却没等到通常的、温和的叫起声。
跪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圣人发问:“恩侯,昨夜你在哪里?”
“回圣人,臣昨夜与母亲比武,被母亲打晕,在府里昏睡了一夜。”
贾赦知道在圣人跟前,九分真一分假,才能顺利过关。
“听说你把荣国公留给你的亲卫,都叫去府里了?”
“是。臣接到线报有人要逼宫,只好把先父留下的亲卫叫进城,准备来护卫圣人您。临行前去辞别母亲的时候,与母亲交手了……”
贾赦打不过荣国公夫人的事情,圣人父子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圣人沉默。贾赦也不敢抬头,他跪在圣人的御案前,双目凝视暗金色的地砖。
“如果昨夜紫禁城被攻破了呢?你今早待如何?”
待如何?您会没一点儿的准备?
贾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实地回话,“臣不知。”
“你这兵部侍郎就这三个字给朕?”圣人严厉起来。
“圣人,”贾赦猛地抬起头,“臣是兵部侍郎不假,但臣没有兵权,既不能调动羽林卫,也无法调动五城兵马司来护卫您和太子。如果有人要逼宫,臣只能带着先父留下的亲卫,可能连宁荣街都出不了。昨夜在宁荣街口,有千人之众,手持强弓硬弩。臣想那是堵截臣来救援圣人和太子的。”
“因为有人堵在宁荣街口,你就不来救驾了?”
贾赦低头,腹诽不止:怎么是我不想来,说过了我被母亲打晕了,来不了啊。
“父皇,”太子轻轻叫了圣人一声,语气里含着哀求。
圣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起来。”
贾赦从圣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他乖乖地磕了一个头爬起来,低头站去往常的位置。
“梁九,把这个给荣恩侯。”
圣人不愠不火的语调,贾赦抬眼一扫,梁九捧过来的是兵符。
“恩侯,你父亲接掌京营的时候,也没比你现在大多少。这京营的兵符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去安抚京营。”
“臣遵旨。”贾赦拿了兵符,接着问道:“圣人,京营现在是什么情况?”
圣人不欲多说,摆手让太子和贾赦退出,太子跟着贾赦出来。
“恩侯,昨夜京营大约有万余人,在傍晚的时候混入京城。一些人死在宫墙外。还有一些今早逃出城。这些人现在都被挡在京营外呢。听说为了入营,在营外鼓噪的厉害,你此去多加小心。”
贾赦咧嘴,“太子,臣就带着自己的百余人亲随去京营?给叛军送人头去?”
太子知道贾赦问的对,可他也无法,只好说道:“恩侯,你想如何?”
贾赦干脆利落地说:“点两千羽林卫给臣。”
“宫里还指着这些羽林卫守着呢。”
贾赦就觉得一股恶气突然向胆边生起,他瞪大双眼看着太子。
“明允,溃败回京营的那些人,都是京营的强兵。单凭这虎符,我一个从来没掌过京营的侍郎,京营的兵将怎么会听我的?缮国公呢?胡枭呢?”
“缮国公昨夜被射杀了。胡枭不知去向。”
太子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给贾赦。
“五城兵马司能不能调两千士卒?那万余人围攻皇城事败,死了多少?溃败回京营的有多少?就给我一个虎符,我怎么安抚京营?”
贾赦急了,要是什么也没有,那就是圣人要他去京营送死了。完了是不是还要给他按上懈怠职责、辜负圣命的罪名?
俩人就站在养心殿的院子里,一声高一声低地说话。
梁九出来对贾赦说:“荣恩侯,圣人说您可在羽林卫、五城兵马司各调三千士兵。”
贾赦接了诏书,把昨晚抓到那俩士卒,交给梁九处理,自调兵去京营。
太子回养心殿,看着一夜未睡的圣人,劝道:“父皇,恩侯叫了荣国公留下的亲卫进京,一定是为了救援的。”
圣人接过梁九递过来的热面巾擦脸。升腾的热气,缓解了他的疲惫。
“明允,恩侯到底还是不如荣国公啊。”圣人百般惆怅。
太子跟着圣人用热面巾擦脸,他沉默一会儿,才小声说:“父皇,恩侯说的也是实话。他没掌过京营,京营的兵将不会听他的。他昨晚到宫门前,也是说不清的。”
圣人看看太子没说话。梁九近前把贾赦交与他的那俩兵卒,与圣人禀报了。
圣人目无表情地听完,说了一句,“先关起来。”
京营的大门紧闭,大约有四五千人围在门前,呼喊着开营门。贾赦带着六千人过去,那些士兵简直崩溃了,甚至有人高喊“杀一个够本,杀俩个赚到了”,想与贾赦带来的人硬拼。
贾赦举枪高喊,“圣谕,谋逆的首恶已被诛杀,余者不究。”
跟随贾赦而来的士兵也大声高喊,令营门外的这些兵卒,放下手里的武器。僵持了好一会儿,开始有人悄悄地放下了武器,往一边溜。
最后大约还有百多人,拿着武器,站在一起犹豫不决。
贾赦喝道:“圣人念你们被人蛊惑,已开恩赦免你们。十息之内不放下刀剑,按叛逆诛杀殆尽。”
不到十息,所有人扔了武器,站去了指定位置。
京营的大门轰然打开了。
也难怪缮国公、胡枭调不动所有的人马。在北静王和镇国公府执掌京营之后,是由宁国府和荣国府执掌。贾代善在世的时候,京营在他手里前后差不多有二十年。哪里是缮国公和胡枭,分掌了五年京营权力的人能调动的。那一万多人,已经是二人能调动的全部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圣人会整夜敞开城门,放他们到午门,在皇宫外绞杀了谋逆的主将。然后五城兵马司堵住各个路口,让溃败的士兵只能跑回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