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犇目光凝视了一眼老人，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英雄迟暮啊！
这老人是真的年纪大了，但凡年轻十岁，恐怕今天都不会坐在这里和自己聊了，早已经是斗起来了。
这纵横南洋商界大半个世纪的老人，自然有他的生存能力，而且谁也不敢小看他的实力，哪怕是ABCD四大粮商，当年都得用威逼利诱的办法，硬生生的逼他去站队，而不敢一上来就鲸吞吃掉丰益国际。
丰益国际从来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就算不是丰益国际，就说益海集团，那实力也是真真实实已经在国内市场完全站稳脚跟，触角遍布食品产业各行各业的过江龙，要是真斗起来，输赢还真是一个未知之数。
益海集团有根基，丰益国际能提供渠道，ADM集团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在国内，不说横扫四方，但是想要步步为营的占领市场，保住那条鱼，那是没问题的。
赵犇想要图那条鱼，说老实话，太难了，不管是夏粮的陆君，还是联友的贺宗，都不太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出现，毕竟即使他们亲自下场，也不敢说能从他们手中多的一点半星的那条鱼的控制权。
而赵犇唯一的机会。
那就是丰益国际的态度。
堡垒往往只能从内部被攻破了，只有丰益国际能卖掉了ADM集团，赵犇才有机会杀进来，可如今的情况来说，这种可能性，还真不是很大。
关键就在眼前这位老人的态度了，他的意见，直接就回决定未来的局势走向。
要是放在以前。
没有半个月时间，这谈判都等同于还没有开始，得慢慢磨，把双方的耐心都磨到了极限，这才有可能进入正题的谈判。
可如今。
这纵横南洋商界的巨擘，已经老了。
老人的精神力不够了，不是他不想和赵犇斗耐力，比心眼，而是这样态损耗他的精神力了，九十多岁人了，还真没办法和年轻人比拼这精力。
所以他想要快刀斩乱麻。
当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虽然想要快刀斩乱麻，但是节奏把握的很好，上来就将军，直接打了赵犇一个措手不及。
赵犇这时候倒是想要寒暄两下。
但是气氛到了。
话就说不出口了。
这时候推三阻四的，反而落于下乘了。
谈判，谈的就是一口气，气势上来了，就能压倒对方，气势不足，那就只能让对方压到。
赵犇也不藏着掖着了。
既然这郭家老爷子问了，他就直接一点，大家开门见山了，能谈就谈，谈不了那就直接开干，这时候了，还真没有什么好怕了。
“要说底牌，我还真没有，纯碎撞一下运气，老爷子相信吗？”赵犇笑着说道。
“那你这运气不怎么样啊！”
老人微微一笑，慈祥的笑容之中带着凌厉的气势，道：“商场如战场，战场上，要讲运气，但是单单讲运气的人，死的最快的，你可知道！”
“我们不是敌人！”赵犇强调的说道：“我们应该是朋友！”
“和你做朋友，比做敌人更难啊！”老人叹气：“大家都是在这行业里面混饭吃的，同行本就是冤家，你们平安农场崛起的速度太快了，扩张的野性也太猛了，我生怕什么时候你们就把触角延伸到东南亚的市场来了，到时候未必能挡得住你们平安农场的攻势……”
关键是，他亲自尝过平安农场的农产品，绝对是上上等的质量。
他对市场还是很敏锐的。
所以他认为，未来的市场，必然是再质量上讲究的，当经济越来越好，人的财富越来越多，摆脱了贫穷，走过了温饱，进入小康阶段之后，吃得饱就变得吃得好了。
平安蔬菜平安水果甚至是金猴子山茶油，都敏锐了抓住了优质农产品的市场份额。
市场是摆在那里的。
好和不好，消费者是最清楚的，不管你做多少广告，有多少根基，当好的产品开始洗地的时候，那么稍微质量没有这么好的产品，就会被淘汰。
或许这其中的时间段不会这么短，毕竟好产品淘汰质量普通的产品，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但是未来的的发展方向，肯定就是这样的没错的。
“那是早晚的事情！”
赵犇自信的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爆发出产量来，等到我缓过这口气了，夏国地大物博，我本身有基础了，我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支持，我能一口气在全国建立十个不下于金和这个级别的种植园基地，到时候不管是国内市场，还是国外市场，我们都会以恶狼扑虎的气势去争夺，我的产品好，只要把种植程序给管理起来，规模足够大的话，我还能再降低成本，到时候我单单是把价格拉平到你们产品相同的位置，都能淘汰你们的产品了！”
目前来说，平安农产品的产量还是不够的，哪怕东北第二种植基地已经开始运营了，但是能覆盖的区域，也只有东北，南棒，倭国这些地区而已。
哪怕是国内的市场，都还有很大的缺口，种植产量上跟不上来，市场自然不能扩张的这么快，但是基础还是很稳定的，品牌口碑非常好，未来只要把规模给做上来，市场就能逐步的吃掉。
国内是这样，东南亚市场也是这样，他甚至可以在东南亚大手的开始建立种植基地，东南亚的气候，温度，还有种植条件，其实都非常方便的。
“所以我最应该选择和ADM集团他们联手，提前把你给捏死了，只有把你们扼杀在摇篮之中，我们才不会在未来面对这种可怕的竞争！”老人低沉的说道，说的很用力，甚至他是很多次都想要这样去做的，而且已经就这样的想法，在集团，甚至合作伙伴之中，开了多次会议。
只是，这样需要付出的代价，十分的沉重，而且也真正的会把他们推想一个很尴尬的立场，一旦暴露了，他们在国内的口碑基本上就毁于一旦了。
除非生死存亡。
不然老人是真不愿意这样做。
“郭老，你要是愿意这样做，你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赵犇倒是很沉得住气，他笑了笑，说道：“这世界，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的，ADM集团如果是这么容易就能合作的，你老人家不会暗中防备的十几年，当年你可以说你是没办法，毕竟我们也是输的一塌糊涂，还没有立场来指责你们了，但是你们也很清楚，这些国际资本，从来不是善男信女，你敢给他们一道缝，他们就能撑开一道门，他们会破门而入，反客为主，一直到把你们吃干剥净了！”
老人有些沉默，正因为这么可怕的后果有可能会出现，才让他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和ADM集团他们真正的合作，这些年都是消耗在内斗上面了，不然益海集团还能再上一个等级的。
“郭老，别想太多了！”赵犇看着他陷入沉默，继续说道：“其实你们能走的路，数来数去，已经没有几条了，选择是你们现在迫不及待需要面临的事情，你们可以选择成为谁的朋友，也可以选择成为谁的敌人……”
他幽沉的嗓音有些节奏感，听的郭老爷子心里面一突一突的。
“我不一定是你最好的选择，但是我肯定是你现阶段最合适的选择……”赵犇手指敲着桌子，轻盈的说道：“丰益国际也不能继续局限在东南亚市场啊，你们也该走出去见见世面了！”
“你真的很聪明！”郭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他深深的看了赵犇一眼，看起来不过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对他来说，太嫩了，但是是真的聪慧，把他的心思把握的太精细了。
就算是他那个侄儿，恐怕都不会对自己的心思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啊。
“聪明谈不上，顶多就是多想了一些，为自己多想一些，也为别人多想一些，第一天做生意，我就领悟到一点了，生意场和战场，最大的区别，这从来不是一个零和的游戏！”
赵犇笑着说道：“能双赢的，千万不要去斗气，能赚钱的，也不要怄气，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非常好的领悟！”
郭老爷子想了想，说道：“但是你还没有完全说服我，你很清楚，丰益国际需要冒的风险太大，我不可能在没有保障的情况之下，拿丰益国际摆上赌桌的！”
“已经摆上去了，轮不到你说不赌，就不赌了！”赵犇摇摇头：“而且我跟你的承诺，你敢相信吗，都不是小学生了，不是拉钩钩，就能互相没提防了，所以承诺，我还真给不了你，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些态度的。”
他划下道来：“丰益国际和平安农场可以进行一次交叉控股，想要坐在同一条船上，那就要互相之间有足够的信任，空口无凭，只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我才能同心协力！”
“你舍得？”郭老爷子眯眼，这赵三牛的魄力很大啊。
平安农场的股权，算得上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东西了，真真正正的朝阳大企业，发展潜力巨大，最关键的是，掌握太多的好东西了。
别说丰益国际了，ABCD国际四大粮商那一个不想入股啊，国内的那些巨头，也是一个个都想要拿到他们的股权的。
赵犇把这股权看的非常死。
在没有任何波澜的一轮融资之后，基本上就已经把股权给锁死了，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稳定控制权，不会在这种时候，让自己的控制权出现问题的。
“不舍得的！”赵犇有些忍不住叹气，心里面在滴血的，但是没办法，欲有所得，必先付出，不然的话，换不来任何的信任，就做不了任何的事情：“这样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不给你一颗定心丸，你是不可能走出这一步的，从某种意义来说，你这叫卖队友，要是队友没卖成，被反客为主了，你们先死，这风险这么大，你老人家也是衡量无数次之后，无法做出决定，所以我只能牺牲一下，起码我们之间有了信任，这样，剩下的事情，就好做多了。”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我愿意，你觉得我们能轻易的把他们赶出去？”郭老爷子表示事情没这么轻松。
“事在人为！”
赵犇平静的说道：“我拼一把看到希望，你们拼一把才能有明天，益海集团再不弄，就没任何机会了，一辈子受制于人的感觉，肯定不好吧！”
老爷子略微有些沉默，眼神从犹豫变得有些坚定，看着赵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说客！”
“那祝我们合作愉快！”赵犇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希望吧！”
老人也笑了，枯树般的面容笑出来了一个慈祥而灿烂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落在赵犇眼中，多了一丝丝的诡异，让他的心情也有了一丝丝的阴霾。
……………………
回到半岛酒店，赵犇瘫坐在沙发上，有些沉默。
“你怎么了？”
藤原衡美从外面走进来，她也是刚刚回来，刚刚经历了一场谈判，敌军很顽强，但是她手起刀落的，倒是杀了一个对穿，小胜一场，看到赵犇这神情，顿时有些疑惑起来了：“谈的不顺利？”
“太顺利了！”
赵犇摇摇头。
“顺利还不行吗？”藤原衡美笑起来了：“怎么，你还怀疑那老家伙和你做戏啊！”
“我还真怀疑！”
赵犇低沉的说道。
“为什么？”藤原衡美顿时皱眉。
“不对劲，哪哪都感觉不对劲，太好说话了，感觉就好像在配合我演戏一样！”赵犇摆摆手，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脑子里面的细胞开始疯狂的燃烧起来了，脑筋越转越快，灵光一下子就上来了，他阴沉的说道：“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我被那老狐狸给设套！”
“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藤原衡美摇摇头，有些糊涂。
“我们南下的目标是说服丰益国际反水，联合他们去驱逐ADM集团，等同于从背后给ADM集团插一刀子，顺便能拿回来一些那条鱼的控制权，但是如果一开始，那老家伙的目标，就是我们呢……”赵犇问。
“不至于吧！”
藤原衡美吓了一跳。
“我听过一句话，经常说，但是说多了，很多人就不是很在意了，可有时候，这话是真理！”赵犇幽沉的说道：“一个聪明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的！”
“你的意思就是，从头到尾，猎人是他，你才是他的猎物？”藤原衡美眯眼：“这老家伙有什么深的算计吗？”
她看着赵犇：“你先说说，你从哪里得到这样的结论？”
“你看过丰益国际这几年的发展部署吗？”赵犇问。
“大概的看过一些，没什么特别的！”藤原衡美想了想，说道。
“看起来没有太大的特别，但是如果把他们这三年的业务数据对比一下前几年的，你就会有一种感觉，他们的发展方向，正在以化整为零的方式，进行大转移……”
赵犇眯着眼眸，阴沉的说道：“他们的已经开始往西方大州的发展上转移了！”
“国际化本来就是这样，这代表什么！”
“单单是国际化发展，自然不算是什么，但是如果和益海集团的连接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赵犇脑海里面的灵光越来越明朗了，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了：“我想要借刀，倒是没想到，可能被别人借了我当成刀了，有趣啊，真是很有趣啊！”
这就是商场如战场的商场。
阴晴不定，诡谲多变。
上一分钟，还有可能是你最想拉拢的合作伙伴，下一刻说不定就是你潜在多年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