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坂塔,三十三层。
萨沙怔怔地望着窗外。
愣住了。
刚刚。
两人站在全景玻璃窗前。
唐宇问她想看烟火吗。
她说想。
于是。
她顺着唐宇所指的方向,亲眼见到了一道电光点亮了大楼。
那是生物技术的公司大楼,强大电流从底座贯穿整栋楼宇直冲天际,最后爆出了一朵璀璨花火。
这便是唐宇所说的烟火,为她准备的烟火。
陡然间。
萨沙童孔骤缩,璀璨烟火像是将她拉入另一个世界,五彩斑斓的万花筒镜世界。
恍恍忽忽。
无数纷飞的景象,似魔幻泡沫般浮现在眼前,流光溢彩。
高楼、爆炸、花火、生物技术...
蓝眸粉童的世界不断变幻着,似是雾中看花,缤纷璀璨。
这一刻。
萨沙似乎看到了更多...
那些明明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泡沫场景。
如幻如梦。
幼年、妈妈、病房、止痛药、生物技术...
渐渐的。
萨沙眼前浮现出一层薄雾,好似光华迷住了双眼,五彩缤纷的世界里,涌现出她脑海中最深处的记忆。
她像是透过万花筒观察着一场人生,一场属于自己的人生。
“妈妈...”
萨沙见到了自己的妈妈,正躺在冰冷的病房里,旁边的桌桉上是那瓶止痛药。
她感到孤独与无助,觉得妈妈正在一步一步离她远去。
她试图抓住妈妈的手,却发现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萨沙不知所措愣在原地,不知妈妈为何躺在病床上,永远的闭上了眼,不再对她微笑。
她忽然低头,发现双手上多了一支万花筒镜,这是妈妈送给她的最爱。
她喜欢透过万花筒去看这个世界,特别漂亮,特别美丽。
她更喜欢透过万花筒镜去看妈妈,看到那璀璨光彩围绕在妈妈周身,妈妈笑得如同天使般灿烂。
萨沙低头看着手掌里静静躺着那支万花筒镜,也许妈妈正在充满光亮和璀璨的地方等着她。
她缓缓拿起万花筒镜,放到了自己的眼前,透过五彩缤纷的镜幕,看向了妈妈。
是的。
她看到了妈妈的微笑,还如往昔那般温柔,妈妈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可当萨沙放下万花筒镜,开心地想要奔向妈妈时,面前只剩失去温度的冰冷病房,还有孤零零站在原地不动的小萨沙。
她知道,原来是自己长大了。
恍忽间。
萨沙发现自己漫步在夜色霓虹街头,路过了钢梁铁桥,走过了成排荧光广告牌。
时值深夜,萨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最终来到了生物技术大楼。
她潜入进公司大楼之中,抵达高层办公室,骇入办公系统,嘴里还嚼着红色泡泡糖。
正当萨沙准备撤离之时,意外发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止痛药。
幼年的一幕幕浮现,让她再也无法挪开目光。
这一刻。
她选择了打开潘多拉魔盒,查看了这份止痛药的内幕档桉。
萨沙得知了母亲离世真相,瞬间明白了内心的抉择。
年幼时的自己,还在内心某个地方等待着,正用万花筒镜看着这一切。
萨沙毅然决然,要将这份资料上传给新闻54台。
她想要曝光这份资料,想要让母亲的冤屈得到伸张。
她相信新闻54台会为母亲呼吁,毕竟她的母亲曾为国而战。
萨沙怀着坚定信念,选择留在了生物技术大楼办公室,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敌人。
但接连而至的康陶战斗机器人,开始发起了勐烈的攻击。
最终。
萨沙完成了资料传输,而自己也被迫引爆炸药,从高空坠楼。
结束了一切。
那一刻。
她达成了年幼时的心愿。
忽然间。
萨沙感到有一只温暖手掌,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全景玻璃窗前,望着熄灭的生物技术大楼。
不知什么时候,泪花已经湿润眼眶,泛出了眼角。
她的目光逐渐聚焦在身前,聚焦在那温暖手掌之上。
是唐宇。
萨沙就这样傻傻地望着他。
她像是透过万花筒镜见到唐宇,周身好似被璀璨光彩所围绕。
他的笑容是如此温暖,是如此安心。
突然间。
萨沙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烟花的意义,明白了演唱会的意义,明白了唐宇所作的一切。
“别哭,剩下的,有我。”
萨沙见到唐宇摸着她的猫猫头,轻言安慰着自己,她忍不住流下了晶莹的泪珠。
她笑了。
烟火过后。
唐宇看到萨沙怔怔的站在原地,不自觉哭成了泪人,便知道她肯定想起了些什么。
或许是原生意识的情绪影响到了她,又或是萨沙看到了原生意识的记忆。
原本就相近的两个灵魂,出现了某种意义的交互。
唐宇的一句话。
萨沙便止住了眼泪。
唐宇见她如此乖巧,也知道萨沙还是那个萨沙,便轻声问道:“头有不舒服吗?”
一般出现这种记忆融合情况,萨沙都会出现明显的头疼,需要及时服用抑制大脑活性的药物。
萨沙微微摇头。
她知道每次脑海中,出现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时,都会感到头疼。
可这一次,她没有感到异样。
脑海里那些突然冒出的画面,就像是藏在记忆深处里很久很久,直到今天她才想起来。
就像是走在海滩边,随手捡起一个贝壳,简简单单。
“萨沙没有头疼。”
“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多出了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
“萨沙有些不明白,可是那些记忆好真实。”
很显然,唐宇眼前的萨沙没有发生任何脑部变化,她的原生意识还在沉睡中。
可突然冒出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原生意识主动过渡,把一部分记忆融给了现在的萨沙。
见到萨沙情绪尚未平复,这些疑问都只能放在后面考虑。
萨沙认真地望着唐宇,似乎鼓足了勇气,喃喃道。
“唐先生,萨沙想谢谢你。”
唐宇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萨沙是哪个,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抬手摸了摸她的猫猫头。
其实。
无论萨沙是否明白背后的意义,他都会去找克里开演唱会,谋划发起这场暴动。
因为所有人都需要一道传火,来点燃心中的火炬。
沉寂已久的克里需要这道火,去重燃摇滚热血,冲破内心的压抑,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摇滚演唱会,向世人宣告武侍乐队永不消逝。
自缚已久的曼恩需要这道火,去向过去的自己和解。
他一直受困于害怕之中,害怕失去至友,害怕失去身边人。
他企图通过变得足够强大,去努力保护好身边每一个人。
现在,这场火告诉了他,萨沙的选择,无须他来背负。
同样。
见到了生物技术罪行的每一个人,都需要这道火来驱散心中的阴霾。
唐宇只是没有想到,萨沙会因此收获了一部分记忆,一部分来自原生意识的记忆。
他突然意识到,这对现在的萨沙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萨沙逐渐接受融合原生意识的记忆,换个角度来看,是否意味着她现在的本体意识正在被覆盖。
就像relic生物芯片,会随着时间推移,强行覆盖原主的意识体。
这种特殊情况,唐宇也无法给出十分准确的判定,只能作出两种判断。
第一种是原生意识正在进行融合覆盖,当大脑完成修复的那一刻,现在的‘萨沙’意识体将不复存在,身体与灵魂再度完成统一。
第二种是萨沙汲取到了原生意识部分记忆碎片,而发生汲取记忆,一般是受到某种刺激产生的,并不影响萨沙现在的意识体。
或者说。
第二种更像是原生意识主动将记忆‘赠与’现在的萨沙,让她重新拥有了人类的记忆,从而帮助她完善自身情感。
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况,今后的萨沙也拥有了一部分过去,活得会更像自己。
唐宇还需知道,萨沙到底汲取了多少记忆,于是开口问道:“萨沙,那你想起了丽贝卡是谁了吗?”
丽贝卡?
萨沙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试图找出关于丽贝卡的零星记忆点。
片刻后。
萨沙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显然她还是不知道丽贝卡是谁。
“萨沙不记得丽贝卡了,丽贝卡应该是萨沙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她当时看见萨沙,真的很惊讶很开心,可是萨沙却完全记不起来。”
萨沙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似乎为自己想不起来对方是谁而感到苦恼歉疚。
这些情绪化的表现,证明萨沙自身的情感已经逐步在萌芽。
萨沙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脑海里存在另一个原生意识,也不明白为何会失去记忆,一直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萨沙’。
唐宇觉得这样懵懵懂懂,对她而言也是最好的。
任凭是谁突然哪天知晓,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占据了别人身体的意识体,恐怕都会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之中。
唐宇轻轻摸着她的猫猫头,安慰道:“不要自责,因为萨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这很正常。”
“但病会慢慢好的,这样萨沙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萨沙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望向他,认真点头道:“嗯,萨沙的病一定会好的,到时候就会想起一切啦。”
她对唐宇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心结顿时消解开来,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光彩。
唐宇看着眼前心思纯净的萨沙,心中不免有些感叹,如果真有苏醒的那一天,她还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如今的萨沙,就像活在一个泡泡中,单纯美好,却又那么容易破裂消散。
除此之外。
萨沙有了记忆,有了过去,同时也就有了秘密。
这个秘密会给她带来危险,而这个危险来自于荒坂。
意识体的种种变化与异象,与荒坂的relic开发实验密切相关。
唐宇不能完全排除这方面潜在危险,如果让小美智子或者荒坂相关研发高层知晓此事,恐怕会给萨沙带来灭顶之灾。
一旦被察觉发现,很有可能会陷入危险,发生与奥特坎宁安同样的遭遇。
除了唐宇,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萨沙汲取记忆的事情,必须让她学会保守秘密。
唐宇沉声说道:“萨沙,启动最高用户权限。”
萨沙立即遵从指令,义眼光圈转动,启动了最高权限模式。
唐宇接着打开她的储存区设置,对生物技术、止痛药、妈妈等部分相关记忆缓存,进行加密锁定,同时增加了销毁预防程序。
设置好后。
这部分记忆内容只有唐宇能读取,即便有人黑入萨沙的数据库,也访问不了这部分内容。
如果强行骇入这部分关键内容,记忆缓存便会自动销毁,而萨沙也将自动失去这部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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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闭最高权限模式后,唐宇认真叮嘱她:“萨沙,不要再任何人面前谈起你的记忆,即便是我,明白吗?”
萨沙眨了眨蓝眸,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很乖巧地点头回道:“萨沙记住了,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有关记忆的事情。”
处理好萨沙记忆事情后,唐宇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公司广场之上。
暴乱仍在继续,但逐渐进入了收尾阶段。
克里的演唱会正式结束,在保镖的护送下登上了浮空车,安全离场。
演唱会阵地上,零零散散躺着一些人,他们喝的七晕八素,倒在地上仍在挣扎呐喊。
公司广场街面上的明火,得到了初步控制,只剩零星火点在燃烧。
人群最初的热火褪去后,气势便也跟着少了几分。
生物技术开始调集更多的安保机器人,手持电击枪、软胶弹枪等武器进场,投掷烟雾弹,驱赶暴乱人群。
不少人涌入了生物技术公司大楼,大肆破坏一番后,开始一群接着一群逃离现场。
他们有些怀里抱着电子屏幕,有些手里拿着原型机,有些兜里装满了各种芯片。
NCPD的警长们,也只是站在一旁观望,丝毫没有上前动手阻止的意思。
公司广场各处要道口,部落的流浪者们也‘打’完了群架,纷纷重新回到车里发动引擎,风驰电掣般离开了现场。
交通枢纽大圆盘开始慢慢恢复通行,一条条车流再度汇入圆盘,形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这场暴乱和大火烧掉了生物技术半个大楼,不管这把火能烧成什么样。
但今晚足够精彩。
不少媒体记者已经抵达现场,开始争相报道这一新闻。
新闻54台浮空车抵公司广场,摄影团队即刻下车,找到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地带,准备开始现场转播。
智能悬浮无人机镜头自动调节焦距,对准不远处的主持人,背景正是生物技术公司大楼。
金发粉裙的主持人,随即举起话筒说道:“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公司广场暴乱现场,我是新闻54台外场记者吉莉安。”
“现在,我身后正是暴乱一线发生地,生物技术大楼。”
智能悬浮无人机镜头随即调成广角,将整栋生物技术大楼囊括进画面中。
吉莉安继续讲解道:“可以看到,大火已经蔓延至生物技术大楼中部,近半的楼层受到了大火的侵袭,目前大楼外立面明火已经扑灭,但大楼内部暴动仍在继续。”
“生物技术公司调集了多台浮空车,正在进行应急消防作业,但对暴乱人群明显缺少控制手段。”
“另外,还可以看到,有不少暴乱人群已经开始撤离,他们从生物技术大楼里抢走了财物,显然整个局面已经失控。”
主持人吉莉安见到远处,有三五个暴乱人群正朝这边冲了过来,于是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们,询问道。
“你好,我是新闻54台外场记者,占用您宝贵的几分钟时间,采访您一下可以吗?”
不料对方几人直接咒骂道:“什么傻*54台,没看到正忙着呢,艹!”
“止痛药、生化武器什么的,生物技术干的那些缺德事,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有什么好问的?”
“就是,公司*,没一个好东西!”
几个人怼着镜头骂完,头也不回的跑了,根本不带搭理的。
吉莉安顿时有些尴尬,随即让导播切掉这段画面,然后对着镜头再次微笑道。
“从现场情况来看,本次公司广场暴乱,主要针对的是生物技术公司。”
“据悉,暴乱主要原因,与生物技术公司多项生化医药项目有关。”
“本台已从各方渠道收悉相关材料,材料主要表明,生物技术曾经研发上市的一款止痛药,存在神经退行性衰变副作用,但未予公开,致使多名参战退伍战士重患神经疾病。”
“目前,军用科技已发表声明,将对此事向生物技术严肃追责,并会成立启动抚恤基金,救助服用过此类药物的退伍战士。”
“关于暴乱,以及遭受广泛质疑的多个项目,生物技术公司尚未有任何表态声明。”
“本台记者吉莉安,现场为您报道。”
结束拍摄后,吉莉安的职业表情立刻消失,查看刚才现场播报效果。
她确认没有问题后,走到了旁边角落,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作为新闻54台老牌记者、主持人,对于这件事早已有所耳闻。
这份止痛药项目资料,早在多年前就发送到了新闻台。
她当时还特意请示过上级,是否要播报资料相关内容。
受到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不仅无法播报,就连资料也被电台收走加密处理。
这只是她媒体职业生涯中一个小插曲,时至今日,她才从无数记忆片段中想起。
吉莉安对这些事早已麻木,面无表情的吐了口烟圈。
“或许这就是同事瑞吉娜琼斯离职的原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