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君醒来时,看见天上已有了暗青的晨光,星星还有天空中闪烁着。他感到尿意那样强烈,刚才在睡梦里他满世界找厕所,厕所却没有找到,只有在一堵矮墙边倾泄个没完没了,酣畅淋漓。他穿上衣服,到外屋的尿桶旁解决了内急,啊,舒服!母亲翻了个身,对他说,大伯要他去帮着买菜。
李祥君说:“我?我会买什么,看个堆照个管还行。”
母亲说:“让你去就去,不去显得不好,再说还有你大姐夫呢。”
李祥君没吱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窗花,他觉得那窗花象一颗树,旁逸斜出随风摇摆。
外面淡青的天中还剩下几颗大而亮的星,在清冷的晨风中让他感到有一点暖意。星虽亮,只是片刻工夫就会被初升的太阳的光芒掩没。他注目中天那颗最亮的星星,极力想象着那颗星在夜里走得倦了,就扯过一抹游移的云将自己掩上,安然地睡去。天色越来越亮,东边天际已渲染出一片红色的霞。
李祥君到大伯家时,大姐夫刚把车套好,同去的还有大伯家的大哥祥吉,祥吉的表姐“大裤头”,还有二伯家的祥瑞。
大伯父家的大姐面目娇好,有些富态。李祥君自小就被大姐有所喜欢,他只有弟弟和妹妹,就拿她当亲姐姐了。大姐一手扳着他的肩膀,一手在他的脸上轻抚了一下,说: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冷,不戴点围脖?”
李祥君将自己的帽子耳朵放下来,说:“嗯,这就行了。等会走急了,还得热呢。”
大姐的笑声朗润起来,伸手在他的后背上拍打着,说:“哪来这么多的灰呀?”
大姐夫扭过脸来,样子很严肃:“哎,祥君,你大姐可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要是你结婚,你大姐非得把我支使得吐血。”
大姐说:“你少说两句,谁还能把你当哑巴卖了?”
她向来是爱笑的,现在她又笑起来。大姐夫忽然吃吃地乐出声来,又说了一句很不着边际的话,李祥君只听得“水缸里的老鳖”几个字。大裤头笑,说:
“志民,走啊?”
大姐夫道:“起驾!”
刚才李祥君看见大伯家的二姐懒散地在屋子里梳着头发,就问:“我二姐夫咋没来?”
二姐瞪起了眼珠子,没好气地说:“死了!你还惦记他呢?”
李祥君莫名其妙地看二姐不高兴的样子,疑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见二姐露出一丝微笑,道:“祥君,我没说你,你二姐夫,唉,别提了。”
李祥君想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不快的事发生,本不该再提起二姐夫。他笑了笑,眼睛里流出一点歉意,没有说什么。
现在,李祥君骑在车上,想到了刚才的情形。在他的印象中,大伯的三个女儿中大姐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三个兄弟亦同亲兄弟一样,二姐为她所不喜欢,妹妹小玲很让她讨厌。二姐待人冷淡,小玲刁钻乖僻。虽然如此,她还是尽量和她们处好关系,二姐冷淡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结婚在外,一年中很少回家;小玲尽管刁钻乖僻,但她常在大姐那里,这就免了许多磕碰。大姐和二姐同嫁到了二十里外的邓家屯,大姐夫是个民办教师。因为大姐夫是个民办教师的缘故而且他又当过兵,就成了大伯家的主心骨,凡大事总要由他来拿主意。李祥君从大姐夫和大裤头的交谈中得知,昨天晚上大伯家还在议论买菜的事。
李祥君他们几个骑着自行车跟在马车的后面到政平的砂石路上时,太阳刚好跳到地平线上,一轮初日红得温柔,象含羞的少妇。其实,李祥君并未注意到太阳是什么时候升起来的,他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太阳是伟大的,光泽万物恩及四象。柔和的晨光中将他、车马都染成了橘红色,清冷的空气也似乎浸满了晨光的味道,一如经霜的甜橙。政平村的街巷在晨光中醒过来,几家房顶上升起了炊烟,旋即又随风散了。
从政平村到城里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由公路相连。公路是沙石铺的,路况好的地段倒也平展,多数路段已露出了大的石块,车行在上面颠得厉害。
一行人走过西门的大坑后,李祥君偏转脸向西边三里外的那幢二层楼看去,不免由此想到火车站。在他十五岁以前,他一直误以为那就是火车站,每日里都有火车从那经过。直到十六岁那年,他才知道火车站在城的北边。去年,他特地去了火车站,只为看一看那座近百年的有着翘角飞檐的古色古香的建筑。那时,他心生感慨,似乎满清的腐朽、日本人的血腥似乎就刻在青砖砌就的墙壁上,屋宇上还刻录着当年赵团抗击日本人的枪声。世事更迁,星移斗转,不变的只有绵延的钢轨,见证着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