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业问张淑芬:“妈,我爸啥时候回来呀?”
张淑芬研究着儿子的目光,而后问道:“我哪知道他啥时候回来,你干啥?”
赵守业避开母亲的目光,嘟囔着:“不干啥,就是问问。”
张淑芬笑了问道:“是不是想开车?”
被窥破内心的尴尬立刻在赵守业的脸上呈现出来,但他嘴硬:“我才没想开那破玩意呢。”
那辆赵庭禄开了五六年的手扶拖拉机成为他的私有财产后,赵守业几次要求着要学习驾驶,但赵庭禄每次都拒绝,拒绝得很干脆,没有缓和的余地。他不让赵守业学习开车有两个原因:一是手扶拖拉机是大件儿,比自行车都金贵,随便捅鼓不得;二是守业年纪尚小,刚刚十六岁,还是个孩子,而且他毛手毛脚做事远不及赵守志细致。赵守业当然不甘心,就在半个月前趁赵庭禄不在家时发动了机器并开了起来。马达欢快的转动,传送带将开车的愉悦传导到赵守业的心里。但赵守业还没有将操作要领完全掌握,只见车子偏转了,撞到了墙上。在这一刻,他的心忽地提起来,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他手忙脚乱地拉制动器,才将车子停住,然后熄火。赵守业的脸红得像被烤过的一般,额头上沁着汗。赵庭禄回来见手扶拖拉机歪在墙根,劈头将赵守业一顿臭骂。骂过之后,看看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免又心疼起来,问道: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摇把子没有把下巴打掉?这孩子,说你啥好呢?”
赵守业见父亲态度缓和了,就逐渐放松了自己说:“我就使劲摇,都没松手。”
赵庭禄确认儿子没有受伤后道:“算了,我不说你了,没出事就好。守业,等你十七岁时,爸再教你学开车。”
虽然赵守业心里惦记着开车,但有了这次教训,他万万不敢再碰。所以听张淑芬说过这话,他便掩饰。
“下午你铲地去。”张淑芬说。
“不都铲完了吗?”赵守业不情愿地回答道。
“那黄豆不得铲吗?苗眼里草都把豆子欺负死了,还能打黄豆吗?”张淑芬的音调提高了。
“我也没说不铲,就是我不会铲黄豆。我大哥多合适,不用干活。”
赵守业的话音未落,马上招来了张淑芬冰雹一般的痛骂:“不会铲还不会学吗?谁一出生就会干这干那的,都是学来的。铲黄豆不学,那你想学啥?上学不好好念书,旷课迟到早退,哪样也少不了,还舔着脸说你大哥合适不合适。上学合适,你去吧,念好书啥也不让你干。”
赵守业被骂得晕头转向,好半天才缓过劲儿道:“我铲还不行吗?这家什的叨叨地,说得我耳根子嗡嗡的。”
张淑芬被说乐了,她用相对柔和的语调吩咐道:“上小卖店那屋看着点儿。”
赵庭禄的食杂店或者说小卖店并没有太多的陈列,除了必备的烟酒外就是可以久放的罐头饼干挂面等,还有一些日用品。
赵守业到东里间屋,坐到还没有拆掉的炕上,眼睛从东墙下简易的柜台转到后门外,再转回来,落到炕梢的柜子上,他看见了那包开了封却没有抽过几支的葡萄牌香烟。他的心一动,连忙窜上去,从烟盒里扯出一根烟来。带过滤嘴的烟就是好,看着都舒坦。他将烟放到鼻子底下,闻着,感受到了烟卷里散发出来的异香。忽然,他回身抓过炕上的火柴,拈出一根划燃,然后将烟叼在嘴上,凑近点着,吸一口再吐出。青烟缭绕着,扩散开去。可是别人吸烟都是从鼻子里出的,自己的完全不像吗。赵守业闭着眼睛猛吸了一口,再抽进肺里,顿时一股灼热弥散在胸膛中,同时喉咙发紧又如被火燎过一般。吭吭吭的,他咳起来,有泪花从眼里涌出。这他妈的啥破玩意呀,他将烟扔到地上。
张淑芬闻声到这屋里,立刻明白了一切,她骂道:“你个二鬼,还学抽烟啦?那烟带锡纸的还有过滤嘴呀!不学好啊,你个犊子玩意。”
张淑芬着实生气,眼睛瞪得跟玻璃球一样,差一点就滚出来了。她弯腰捡起守业扔掉的大半截烟说:
“祸害人是不?抽几口就扔了,可白瞎了。”
“我抽完还不行吗?”赵守业伸手就去抢那大半截烟,结果被张淑芬一巴掌打了回去:
“马蹄表不走字儿,欠拧啊?”
她说完把烟丢到地下,用脚碾碎。
“妈,我大哥回来啦。”赵守业腾地跳下来,从张淑芬的身边跑过,跑到外面。张淑芬先是一愣,继而面若桃花般地笑。
赵守志像猴子一样敏捷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后,赵守业逢迎道:“大哥,你就是厉害,就像觉远和尚。不娶媳妇,不杀生,如今能持否?阿弥陀佛!”
赵守业以这特有的方式迎接哥哥很令赵守志开心,他左右看了看问:“妈呢?”
赵守业一扭头道:“在屋里哪,看你回来了,乐得都走不动道了。”
猛可的,张淑芬笑骂道:“去你妈的叉的,成天油嘴滑舌的,是不是又少骂了?”
赵守业知道母亲现在并不是责怪他,就嘻嘻地笑了一会儿,说:“妈,我大哥衬衫上全是白嘎巴。”
张淑芬仔细看过去,不免惊讶的说:“哎呀妈呀,那是出汗出的,反卤了。快进屋脱下来,妈给你洗洗。”
赵庭禄开着他那辆手扶拖拉机进了院子后,张淑芬尖着嗓子喊:“守志回来了。”
赵庭禄的笑颜立刻如窝瓜花一样绽放,招手道:“快过来帮我卸货。”
当赵守业一边走一边闻着塑料袋儿装着的麻花的香味儿时,张淑芬问:“你上麻花干啥?”
赵庭禄答道:“卖呀。”
张淑芬又问:“能有人买吗?”
赵庭禄又答:“卖不了吃。”
在一问一答中,赵庭禄的眼睛转着,嘴角微微地牵扯。
等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来,并分门别类地放到货架上后,张淑芬说:“守志,你吃晌午饭了吗?”
赵守志忙答道:“吃了,在学校吃的。”
张淑芬在问的同时,拿出一根麻花来塞到赵守志的手中又说:“那大碴子干饭不是硬了就是稀了,把儿子都吃坏了。吃这个,油汪的,黄洋洋的看着就香。”
赵守业瞪着眼珠子,眼巴巴的看,喉头一下一下地蠕动。
“哦,那麻花不卖了。”赵庭禄很严肃很严肃地说。
“你不说卖不了就吃吗。”张淑芬把目光投到赵庭禄的脸上,也很认真地回答。
“吃吧,吃吧,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赵庭禄转身扯出三根麻花来,分别塞到张淑芬和赵守业的手里,剩下的那个拿在了自己的手中。
张淑芬有点发懵,左一眼右一眼地看着,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愿意呀?瞅你那口叉叉猫的样子,两个麻花就吃穷了?”
赵庭禄突然哈哈大笑,有点儿嘲弄人的意思。张淑芬一下明白过来,骂道:“你个犊子玩意。”
“守业,等会儿吃完给大哥擦擦身子,没看都上漆了吗?”张淑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