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钧凝目注视大徽片刻,最终收了手。
夺魂鞭不见了。手上的绑缚当即消失,龙芸直直摔落在地。
背上的剧痛,叫龙芸起不了身。她趴在地上,眼前仍是那双白色云履。
天钧严厉道:“你已是昆仑弟子。施行禁术,即是重罪。今日六师兄为你求情,姑且饶你。余罪回昆仑再论。今后当时刻警醒,不得妄动邪念。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龙芸轻轻喘息,没吱声。
天钧问:“听见了么?”
龙芸小声道:“听见了。”
天钧道:“若有再犯,严惩不贷。”说罢便转身离开。
龙芸还趴在地上,半晌起不了身,苦道:“我起不来,你扶我一把。”
大徽抱着半边被重伤的手,嚷道:“我疼。”说着猛男落泪。
龙芸咬牙,自己一手撑地,慢吞吞站起身来。大徽一点也不客气,没伤的那条手臂,立刻搭在了龙芸身上,人朝龙芸靠了过去。
身周被炽热的男子气息包围。重重的压力,整个地朝她的肩膀压过来。
龙芸差点没给他压得一跤坐倒。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柱子,叫嚷道:“受伤的是我啊!”
大徽瘫在她身上,道:“但我也伤得很重。我还饿。”
龙芸:“……”
大徽:“我还瞎。”
龙芸:“……”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天色渐晏。走出竹砌居室,桃花将谢,落樱缤纷。前方是一口深潭。无数片桃瓣落在水面上,随水波荡漾。龙芸叹道:“真美。”
昆仑行宫大得像个迷宫。没有人带路。
龙芸问:“我们去哪里?”
大徽道:“你说这里美,要不然就一起睡这里。”
龙芸:“……”
行宫中有小仙,将他们引至弟子落宿处。
龙芸进到屋里,见有两张床。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前有微微的衣物,还放着她的大贝壳。
有小仙送了药过来,主动要为龙芸上药。龙芸直接回绝。
背上的伤处疼痛不止。龙芸面色苍白。她不想以现在这面貌见微微。何况也说不清楚何以一拜师就受罚。
掌灯时,听到外间笑语宣阗。微微银铃似的嗓音,老远就能听见。龙芸躲了出去。
每次状态不好时,龙芸脑子里总是能听到很多声音。现在受了一道夺魂鞭,那些声音又一次疯狂地涌入脑海。这其间还混杂着她在海底因受法王钟创伤而听见的声音。
头疼愈演愈烈。耳中有无数人在对她言语。
龙芸走回到竹砌居室的桃花潭畔,一跃跳了进去。
桃花潭很深,底下很冷。
她恢复成龙的姿态。龙是冷血动物,并不怕冷。
冷水贴上火辣辣的创口,疼痛立时减轻了。
潭水之中,隐隐约约传来古琴的声音。
夜晚寂静。潭边有小虫低语,蛙声鸣唱。这其间又夹着那叮咚作响的古琴之音。琴声时而空灵高远,令人沉静安宁;时而婉转清畅,令人心旷神怡。时而如溪水似的潺潺流淌,时而如山泉汩汩注入心田。
耳边的杂音渐渐消失。痛苦和烦躁的情绪渐止。龙芸在水里转了两圈,吃到一条白鲤鱼,接着便在水底沉沉睡去。
她很久没有像这样安睡了。千岛湖一战后,总是不停地被噩梦吵醒。又因为东躲西藏而惶恐不安。此刻在昆仑行宫,至少不必担心追杀。
在睡梦里,古琴声不止。如儿时母亲哼唱的摇篮曲,让人有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天光透过潭水,射至潭底。岸上有人在抚琴,琴声细微,却又清晰地传至耳畔。
龙芸化为人形,浮出水面。琴声停止了。
龙芸轻悄悄上了岸,但还是带起了些许水声。
她睡得很好,精神恢复了许多。但她这模样实在有失体统。衣衫破碎,头发湿漉漉。
春寒料峭。清晨的冷风吹来,叫她打了个哆嗦。
她拎着水淋淋的裙子,钻进凤仙花丛之中,想偷溜往弟子宿处。
才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你在这做什么?”
龙芸回过身来。越过花海,只见天钧在桃花潭畔席地而坐,面前放着紫檀木凤纹古琴。
他坐在那儿,无甚表情,自带一种属于宗师的渊岳气度。让周围的春色都仿佛高洁神圣起来。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白如霜雪的面庞上,闪烁着光芒。枝头落下的花瓣,轻轻蹭过他的乌发,滑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龙芸有些不敢看。
她缩身躲在一丛枝叶葳蕤的凤仙花后,低声支吾道:“我……我……在上厕所。”
天钧:“……”
天钧不说话。龙芸也没吭声。一时只听见晓风穿越花丛,发出轻轻的声响。紫色的花瓣层层绽放,又被风吹落在地上。
天钧低首垂眸,捡去落在琴弦上的一叶花瓣,漫声道:“掉坑了?”
龙芸:“……”
龙芸想跑。提起裙裾,悄悄往花丛深处走。
天钧道:“站住。”
龙芸只得站住。
天钧又道:“过来。”
龙芸只得回转身,不太情愿,磨磨蹭蹭走去天钧跟前。
两次交手,确定一个事实。硬碰硬,她一点胜算都没有。
龙芸赤脚踩着草地,走去天钧琴前跪下,小声道:“拜见师尊。”
那琴前草色青青,满是落花。
天钧站起身,绕到她身后,看到她被划开的脊背,仍是血迹斑斑。
天钧问:“为什么不上药?”龙芸没吭声。
他又像之前那样伸手,轻轻放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温和的灵力再一次将她笼罩。衣服和发丝,迅速地变干了。
连带着背上的鞭伤,好像也好了一点。
乌黑的长发由额边垂落,随风轻轻飘舞,盖住她水韵含光的眼睛。
天钧问:“还敢吗?”
龙芸小声道:“不敢了。”
天钧道:“行吧。回去叫师姐给你上药。”
龙芸嗯了一声,又道:“师尊,上昆仑之前,我还想出去一下。”
天钧扬眉:“——又上厕所?”
龙芸:“……”
没完了这是!
龙芸只得说:“我想回大明山一趟,跟朋友告个别。”又补充说,“我不会跑的。”
天钧口气放和蔼了些,“去吧。让撄宁陪你。”
龙芸刚想说,没有那个必要。
撄宁好巧不巧就出现了。
他一手拄杖,一手拿着两封书信,“师尊,给南伯子葵、傅说两位长老的书信,已经拟好。请您过目。”
天钧点头。师徒两人回转去竹砌居室。龙芸心中庆幸,飞快地溜走了。
龙芸回屋换了一身衣衫,潦草地编了个辫子。微微没在,想来是去找石栎了。
龙芸犹豫要不要找微微。想了想觉得算了。去大明山不是什么好事,白惹她担心。
她出门,想一个人开溜。撄宁坐着轮椅,已经出现在门口。
庭院中的桃花树下,春光大好。撄宁身着浅青长袍,头顶长发以玉簪束起,端庄肃雅,顾盼生辉,真如芝兰玉树,生于阶庭。
撄宁从袖笼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小食盒,一打开,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撄宁朝着龙芸,浅笑吟吟,“桃花酥,想不想要?”
龙芸有半辈子没吃桃花酥。
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撄宁跟前,伸手抢向他膝上的食盒。
结果手一近前,一道金色的锁链便锁住了她的皓腕。
定睛一看,锁链另一端,系在轮椅的扶手上。
撄宁摇着折扇微笑道,“上清宫的锁妖链。十境的灵力都挣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