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飘落,天地一色。
阳光穿透了云层,拂照冰原,让那座冰屋熠熠生辉。
冰屋之外,赵扶摇盘膝而坐,沉浸在深度冥想之中。
呼——
风卷霜流,流过森白的大地,最终挂在他的躯体上。
他那一头雪白长发被风吹起,飘飞垂落,宛若天瀑。
赵扶摇的鳞羽正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脱落,然后重新生长。
距离那件诡异之事正式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九个月之久。
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一直这样。
在那个红黑世界之中,他得到了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
那股力量与他的力量同宗同源。
它们完全一模一样。
可这股力量太过磅礴,他根本就没办法将它彻底炼化。
九个月的时间过去。
哪怕他时刻都在拼命修行,用尽浑身解数,被他炼化的力量也没能达到全部力量的一成。
他得到这股力量,按理来说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实际上,这很不好。
鳞羽脱落,身体蜕变……
这种种变故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
他越是拼命修行,就越是能感觉到自身生机的泯灭。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在意的事。
最让他在意、最让他伤感的事情是,自当初那件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与母亲有关的梦。
等他发现这个变化,他就开始寻梦、求梦。
酿造杀戮饮。
酿造雨生。
一次次施展醉生梦死神通。
……
他喝过自己的酒,也喝过别人的酒。
但不管是哪次因酒入梦,他的梦里都没有他想见的人。
为了那个梦,他还主动和一群强大的荒兽厮杀,杀到自己濒死。
最后还是王长生拼死把他背回来的。
所有能试的法子,他都试过了。
可不管他怎样尝试,他都不能再梦到他的母亲。
那个本就只存在于他梦境世界的年轻妇人,彻底消失了。
他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心境。
他的心乱了。
渐渐地,他开始郁郁寡欢,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唯独是修行之事,他还在坚持。
呼——
风声不息。
现实世界一片安宁。
在赵扶摇周围,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出现。
可在他的体内,红莲业火正在熊熊燃烧,为他淬炼躯体。
呼!
噼啪!
燃烧声和爆鸣声一同响起,宛若天穹最深处的怒雷之音。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赵扶摇的皮肤、血肉、骨骼都在接受淬炼。
赵扶摇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无限增强自己的体魄。
早在那场异变没有发生前,他为了对抗万魂噬心咒,就已经和自己的本命荒兵完全相融。
噬戮牙。
暮成雪。
现如今,它们已经彻底化成他的经脉,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藏剑于身,以血饲剑。
以心养剑,只待一用。
这是他对藏幽境的深刻感悟,是他为他自己寻得的修行之道。
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当然是莫大的机缘。
它会促进他的进化。
不然的话,他身上鳞羽迭代速度不会有这么快。
而且,他的鳞羽每迭代一次,他的体魄就会变得强横几分。
只有体魄足够强大,他才能完美地承受住那股力量的洗礼。
可惜,他的身体太过羸弱。
哪怕他历经了无数次蜕变,他才堪堪是把体魄强化到如今这个程度。
“呼——呼——”
黄昏将近。
赵扶摇的喘息声愈加洪亮,淬炼身体给他带来了无穷痛苦。
他很清楚,为了变得更强,这都是他必须要承受的。
记忆逐渐模糊。
梦中的人也已消失。
……
这样的现实,让他愈加悲伤。
可他还是会走下去。
这不仅仅是为了那个承诺,更是为了寻求真正的解脱。
雀纹图腾。
鼠纹图腾。
狮纹图腾。
墨黑、黑金、青黑……三大兽纹图腾依次在赵扶摇的背后浮现
这次苦修,赵扶摇并不是一无所获。他找到了一种均衡之意。
这种道意能让他与御兽们完美沟通。
在他的身旁不远处,蚀骨雀、吞宝噬珍鼠以及九头狮子,都在守望。
在它们的身上,也有对应颜色的光纹显化。
五阶,族相级。
四阶,战将级。
五阶,族相级。
这是它们如今的修为。
在赵扶摇的三大御兽之中,实力最强的应该是九头狮子,青冥。
近身搏杀、火道杀伐术、邪道杀伐术、封印术、吞噬的能力……
进化以后,它的杀伐手段简直是多到离谱,战力也异常强横。
相比之下,作为赵扶摇本命御兽的蚀骨雀反而没有显着提升。
它的变化体现在它的图腾上。
现在,代表它的图腾,已拥有和彩墨一样的漆黑色泽。
至于吞宝噬珍鼠“鼠鼠”,它的实力没有任何提升。
当然,它也不擅长战斗。它最擅长的事情一向都是探宝寻物。
“咳咳——”
突然,赵扶摇开始剧烈咳嗽。
他只能停止这场苦修。
鲜红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淌落,刚生长出来的鳞羽再一次脱落。
带着火光的裂痕遍布他的身体各处,他的气息极度紊乱。
“真是要命……”
赵扶摇咬牙坚持,苦笑不已。
好在,活死人草给他的恢复能力仍然存在。
停止修行以后,在短短几息的时间里,他的身体就恢复如初。
“兄弟!”
一声惊呼传来,是王长生。
同王长生一起出现的还有白玉京。
白玉京不同于王长生,看到赵扶摇这样,白玉京异常淡定。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赵扶摇经常这样,会因为修行负伤。
这次不过是看起来严重一些罢了。
“没事吧?”
王长生的目光有些复杂。
虽说这人各有路。
但他这个兄弟的路也太难了。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修行就修行吧,修行的方式竟然如此自虐。
赵扶摇这种淬炼身体的方式,在他的眼里无异于自我凌迟。
“没。”
赵扶摇睁开眼睛,缓缓摇头。
紧接着,他取出两枚珠子。
一枚透明无色,一枚通体湛蓝。
他将它们分别交到这两人手中。
赵扶摇先望向白玉京,平和道:
“我已将那些剑意尽数铭刻在这枚心珠之中,收下吧。”
而后,他转头对王长生道:
“这枚珠子源自那头蛟蛇,当初在无波湖,我是趁乱夺取的。”
“那蛟蛇是水道荒兽,凭借这枚珠子,你一定能将它收服。”
“呼——”
说完话,赵扶摇又长呼一口气。
他缓缓闭上眼睛,流露出极度疲惫的神情。
整个过程,他从头到尾一直没给这两人说话的机会。
施他以善意者,他将回以善意。
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是王长生和白玉京出去做任务。
甄阿真离开后,他们鸣泣小队就不复从前了。
对这两人,因为种种事情,他多少有些愧疚,一直想要弥补。
而现如今,当他再一次经历修行失败以后,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许……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整个人都可能会变得极其不正常。
到那个时候再想弥补人家就太晚了,根本来不及。
“你——”
白玉京欲言又止。
他手中的这枚寒玉心玉,不仅刻有之前那枚心珠的全部剑意,更是刻有赵扶摇自己的剑意。
它不是之前那枚珠子,想来,应该是洛玉衡给赵扶摇的赔礼之一。而赵扶摇就这样将它用掉了。
“好。”
相比于白玉京,王长生不会跟赵扶摇客气。
对于兄弟的馈赠,他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应和一声以后,他就恢复沉默。
呼——
风声依旧。
霜流雪尘滚滚而来,赵扶摇又陷入到冥想状态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炼体。
他的身上散发出玄妙的心道力量波动。
玉京和王长生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没想到,赵扶摇这一次冥想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以后,赵扶摇苏醒。
他醒来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雕了两个面容模糊的人形冰雕。
但他似乎也因此而陷入到一种玄妙的状态中,就像是梦游的人。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以手指化剑,作为刻刀,细刻冰雕面容。
他时笑时哭,时而沉寂无声。
王长生着实是被他给吓到了。
若非白玉京阻拦,说不定,他真会出手打断赵扶摇,将其唤醒。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两个雕像的面容愈加清晰。
在赵扶摇的坚持之下,它们变得越发地栩栩如生。
那是两个女子。
一人荆钗布裙,国色天香。
一人羽衣加身,清绝孤傲。
白玉京偶尔会盯着那两个冰雕发呆,看向赵扶摇时,更会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过就是十二个月。
直至这一天傍晚,每天都会外出修行的白玉京没有外出。
他望着夕阳,像是在等待什么。
“老白,怎么了?”
王长生回来的时候,赵扶摇还是那副疯癫痴魔的老样子。
在确认赵扶摇无事以后,他立刻察觉到白玉京的不对。
然而,白玉京听了他的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这是……要走了?”
王长生再度发问,不免苦笑。
白玉京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却一向都是一个有问必答的人。
如今他如此反常,王长生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是。”
白玉京瞥了王长生一眼,然后赶紧转过头。
却不曾想,王长生竟是大笑。
“哈哈哈哈——”
“我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啦。”
“没什么可伤感的。”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说罢,他一拍白玉京肩膀,在空间戒指之上一划,递上一杯烈酒。
“喝了这杯酒再走吧。”
“老白,临了临了,你可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哭哭唧唧的。”
王长生依旧还在大笑,言语里尽是跟平日一样的轻佻。
可他微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他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谁像个娘们儿了?”
白玉京大怒,接过杯一饮而尽。
……
入夜。
万里无云,月华如水。
王长生走出冰屋,看到还在刻着冰雕的赵扶摇,感到心凉难言。
“这里终究是没那么热闹了。”
叹息一声,迈开步子,王长生想要随便走走。
他走向了无波湖。
鸣泣小队曾在那个地方激战,如今,两年多的时间已经过去。
那里,只剩他们曾经的回忆……
然而,当他来到湖边,他却看到那片湖水波荡漾,白芒乍现。
哗!
流水声中,一个生灵钻出水面。
王长生顿时瞪大双眼,只是顷刻,就彻底傻在原地。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她的皮肤白如月华,身姿很是婀娜。
最关键的是,当她理顺一头青丝时,他看清了她的面容。
那是……白玉京!
“老……老白?”
微微清醒后,王长生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那女子闻声瞬间转头,也看到了王长生。
咻咻咻咻咻——
紧接着,传来一阵破空声。迎接王长生的是十二柄飞剑。
它们寒光逼人,杀气腾腾。
“王长生!”
女子怒喝,转瞬间出手。
她美眸含煞,杀机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