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授06
宋穆清倒是没料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忽然想起，在之前的咖啡厅，陆雪风寥寥几句把对面的男士呛得脸发白，实在有趣。
此刻漫不经心的神情和语气，也有一点那个意思，宋穆清知道自己正在被对方警惕着。
陆雪风不常生气，但有自己的脾气和底线，在交往中对人也保持着足够的理智，不至于一时上头。
他想弄清楚宋穆清真正的目的，是否别有所图。
如果只是为了找自己做相亲对象，未免也太费心思了。
“你知道我在相亲，看我的舞剧，主动送花，又顺路接我，都是在跟我拉近距离。你提前做过这么多功课，不经意间把分数提到满分，宋先生，我很难相信，你只是单纯需要一个结婚对象。”
宋穆清听他分析完，不禁感慨他心思的缜密。
但也注意到这话里的细节，忍不住弯了清润的眼眸：“原来我的分数是满分了。”
陆雪风不让他岔开话题，板正神色：“这不是重点。”
“对我来说，很重要。”
宋穆清继续道：“我理解你有这样的顾虑。”
对不熟悉的人有防备心是好事。
他思索了下，想着怎么才能把这其间的关系阐述清楚。
“我看完你的舞剧不久后，又两次撞见你在与人相亲，是觉得有缘。正好这两年家里在催婚，我也有压力，才想主动给你留个印象，能为自己争取一下。”
宋穆清说着轻轻笑了下，开玩笑道：“陆导，我真的是正经人，思想端正，不图名图利 。”
这话将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很好的中和了。
陆雪风绷紧的弦微微松动。
“或者说，”宋穆清为自己解释完，微微侧头，再把问题抛向对方，盯着对方，“陆先生觉得，我图什么，又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他视线灼灼，想要得到一份真切的答案。陆雪风被他这样看着，不知为啥，感到一丝脸臊。
太狡猾了。陆雪风想。
这人总是能巧妙地将问题化解，然后再转回自己，夺取话题的主动权。
陆雪风眸色微转，避开他的视线。
“...我不知道。”
这事恐怕只有本人知晓，他给不出回答。
“先吃饭。”宋穆清转了话题。
两人刚只顾着说话，都没怎么动筷子，再不吃菜会冷。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刚开始的状态，慢慢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过有句话我得为自己辩解一下，”宋穆清声线温和，“你说我提前做了功课，其实有些事我也是第一次，不太懂。”
陆雪风微微诧异。
“就连见面礼，也是我母亲特意嘱咐要记得表示一下，博取个好印象的。”
“...你母亲？”
“今天见面吃饭，我母亲是知道的，”宋穆清说起他母亲穆亭，话音温和，“她要我好好表现，可不能把你吓跑了。”
这话有夸张的成分，但陆雪风也不自觉跟着淡淡笑了下。
“你母亲也知道我吗？”
“嗯。”
宋穆清一家人关系亲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会主动告知。他怕陆雪风多想，又说：“我只是说了一声，你别担心，他们不会插手我的事情。”
他嘴里好几次都提到自己的亲人，陆雪风不难猜出他们一家关系和睦，应该是很幸福的家庭。
他倒是有些担心自己融不进去。
“我母亲会很喜欢你的。”
听到宋穆清这么说，陆雪风倒是有些疑惑：“为什么？”
他还没有见过母亲的家人，如何得出这个笃定的结论。
“我了解她。”
宋穆清接话，垂眸，为陆雪风盛了一碗汤，放置在对方的面前。
“她喜欢长得好看，又能力优秀的人。”
“和我的眼光一样。”
陆雪风听完，没有注意这话里的弦外之音，顺着这话接：“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夸我吗？”
宋穆清从陆雪风的眸子里看出了一点愉悦的心情，他也不免失笑。
“当然是在夸你。”
之后的话题便轻松了许多，陆雪风从谈话里得知宋穆清的母亲曾经在图书出版行业工作，父亲宋鸿帆也是中学数学老师，也即将退休。
二老在生活上不用他们过多费心。
两人结束就餐的时候，正值傍晚，深秋暮色柔和。
他们从饭店里出来之后，刚吃饱，看今天的晚霞不错，宋穆清便主动提出散散步。
南江路这一带之所以美食多顾客多，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边的风景好。
有一条江穿过。
所以不少很多餐厅从玻璃窗就能看到外面的江景，也是它们的卖点之一。
此时江岸边也有人在散步聊天，瞧着悠闲。
宋穆清和陆雪风走在江边的小路上，时不时搭上一句话。
有人从他们身边骑行经过，速度有些快，宋穆清侧头的时候刚好注意到，把靠外的陆雪风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小心。”
身旁掠过一阵风。
此刻陆雪风与宋穆清靠得有些近，陆雪风垂了垂眸子，看到他正握住自己的手腕，带着温热的触感，他淡声道谢。
宋穆清自觉松开手。
两人继续往前。
陆雪风感觉自己腕骨上方还是有一点温温的残留，继而发觉宋穆清手掌挺大的，没注意到对面正走过来一对年轻情侣。
这条路没有那么宽，避无可避。
快到跟前时，陆雪风听到对面的女生主动喊了一声“宋老师”。
然后宋穆清停下了脚步，又微微低头，向他解释：“是我带的学生，稍等下。”
宋穆清在唐欣慧和她身边的男生身上看了眼，两人年龄差不多，都还是学生样。
刚快过来时就在交头接耳了，这会儿到跟前，唐欣慧倒是先把挽着对方的手给放下了，规规矩矩的。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男生是她男朋友，经常来找她，他有礼貌，也跟着喊宋穆清老师。
宋穆清冲他们点点头，打趣他们：“约会呢？”
“我们一会儿去吃饭。”
唐慧欣说完一笑，目光往陆雪风身上挪了挪，压下眼里的探寻，八卦道：“宋老师，您不也散步呢。”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宋教授，也是头一次见陆雪风，不免惊羡，早已在心里偷偷猜测起关系来。
宋穆清笑了笑，没过多解释，故意问一嘴：“上次给你的论文批注都看了吗？有没有好好改。”
一遇到就说上学习了，唐慧欣就知道他要提论文的事情，头疼。
“在改，在改，宋教授，过两天就发给您看，包满意的啊。”
宋穆清了解她，笑着回了句：“我应该信吗？”
陆雪风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发现他跟学生说话时也是那副平和的样子，都带着点笑，看起来师生关系也是融洽的。
听到这位学生此刻称呼宋穆清为宋教授的时候，陆雪风也不免感到吃惊。
之前只听宋穆清说他在大学任职，但职称已经是教授级别。
他暗自打量了下身边的人。
宋穆清跟唐欣慧没说多久，便各自分开，然后他才侧身问陆雪风：“怎么？”
“有点惊讶，原来你是教授。”
宋穆清笑了下，对此已经习惯，谦虚道：“刚升。学生和同事们喜欢打趣罢了。”
“那也很厉害了。”陆雪风道。
在宋穆清这个年纪，实在称得上年轻。
他觉得跟宋穆清待在一起还算轻松，不会有格外多余的顾虑，因为对方有涵养，说话也不存在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你跟学生的关系挺好。”他说。
“还可以，”宋穆清直视前方，“做实验弄数据本就枯燥无聊，不想给他们太大压力，不过该严格还是得严格。”
陆雪风认同地点点头，跟他想的一致，他对待舞剧演员们也是一样的看法。
“你应该很受学生欢迎吧，”陆雪风好奇问道，“是不是很多人想选择你做导师？”
研究生导师底下的名额有限，一般大家都会先联系最想跟的导师，留个印象，再实现双选。
宋穆清坦然承认：“是有点多。”
到选导师那个阶段，宋穆清会收到不少学生们的消息和邮件，好在他能应付的来。
陆雪风不禁代入了一下学生视角，最后能跟到宋穆清当导师的，应该都是幸运的，在那么多学生里选中自己，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那你的学生很幸福。”
宋穆清闻言看他一眼，意味深长。
“选择很重要，人也重要。”
陆雪风自然听出他的话中之意。
日暮快要沉下去，到夜里会降温，他们没有再往前面走，陆雪风还要去医院看望奶奶。
他准备在路边拦车，宋穆清主动提议：“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陆雪风婉拒。
从这里到医院才是真的不顺路，他不想多耽误宋穆清的时间，那太麻烦对方了。
宋穆清见状也没有强求，“那好。”
他也看出今天陆雪风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同于之前，陆雪风主动问起自己的一些事，代表他正在试着了解宋穆清，也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拒绝。
那就是还有希望。也不应该急于求成。
只是就这样告别，总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宋穆清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不禁开口：“陆先生。”
“嗯？”
“还有下一次见面吗？”
人还没走，就开始提及下一次的事情。
只是这一回陆雪风没有躲避对方的目光，也望向宋穆清的眸底，里面有柔和沉醉的夕光。
“宋先生呢？”
你想见面吗。
宋穆清没有犹豫，直言：“想见。”
陆雪风的眼眸微弯，周身冷清的情绪也被晚风吹散，变得淡淡的。
他没说话，先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陆雪风抬手碰到把手，轻开车门，又停住动作，视线再看回宋穆清。
“那我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