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的尸体,被师兄埋在北域的雪山里,由于伤重,我只能暂且留在客栈中养伤。
我想去看师妹,师兄却不许,他说我现在伤重不宜走动,还说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快点把伤养好,然后尽快赶回盛京去见萧琢。
老实说,除了为师妹难过,我现在也十分担心萧琢,不知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陆危楼和师妹所效忠的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倘若他想对萧琢不利,我不在,师兄不在,林素闻也不在,谁能保护他?
每每想到此,都恨不能马上把伤养好,插上翅膀直接飞回盛京去,但眼前的情况,急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让林素闻尝试着联系林家,让林家的人小心提防,保护萧琢和世子殿下。
北域物资匮乏,草药更是稀少,师兄和圭蒙又折返回陆梅山庄,才为我找到疗伤的草药,但这次实在伤得太重了,又因为之前不顾伤情,强行使用术法,整个人都险些去了半条命。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高烧,又起来了,躺在客栈的房间里,一直不停地做恶梦,在梦里,师妹守在我的身边,我们在师门的山上放风筝,她笑着,闹着,追着我满山遍野的跑,虽在睡梦中,但耳边却好像还能听到她的欢笑声。guqi.org 流星小说网
那时候,她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跟在我身边,想尽办法地逗我开心,然后,再拿那些难吃到要死的饭菜逼着我吃。
这样的事,我已经忘记太久了,以致在怀疑师妹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骗子,却没想过,她对我们,也有着感情。
倘若不是我,她会成为天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中的一个,开心,难过,都不用藏着掖着,她只会做她自己,也只是她自己,会有人疼爱她,在意她,或许,她曾经还有过一个家。
这些念头,混乱复杂,想的越多,心中渐渐确定的事情却只有一个——
找到她背后的那个人。
是那个人将师妹送到我身边,也是那个人,将师妹推进了我们的恩怨纠葛中。
我想找到他,然后问他一句为什么。
伤势经过调养,又休息了几天,终于慢慢好了起来,已经勉强能够下床。
我在屋子里躺着,觉得很闷,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像又下起了雪,于是披着一件外袍出门,来到客栈门口,却见林素闻站在那里。
他听到脚步声,转身看着我。
自从那天的事情以后,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和林素闻说话了,由于发烧烧得厉害,脑子一直晕乎乎的,躺在房间里睡觉,即便林素闻来看过我,我也是不大知道的。
向他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望着天地间扬扬飘落的雪花,道:“又下雪了。”
他嗯了一声,却没说话。
我与他站在一起,很奇怪,一直以来繁乱复杂的思绪,好像忽然清明了起来,此时此刻,只想站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想。
雪花落下来,穿打在树木屋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不远处的梅花,被冰雪覆盖,只露出几片赤红的花瓣,氤氲着幽幽的清香。
良久,他问:“你的伤,好些了么?”
我嗯了一声,怕他担心,又安慰道:“圭兄找来的那些药挺不错的,伤口已经结痂,再过两日就能动身回盛京了。”
他又不说话了。
“……”
我有点郁闷,正纠结是继续跟他在这儿站着,还是返回房间时,却听他道:“顾绯然,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见他转过身,正对着我,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讷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又听他缓缓道:“我相信,上天终是公平的,不会一直对一个人好,也不会始终对一个人坏,它从你身上夺走的,总有一天,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还回来。”
说着,又上前一步,刻意放轻了语气:“对于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你可以伤心,可以难过,但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人生中但凡还有一点留恋珍惜之处,都值得我们好好去活着。”
意识到他是在劝慰我关于师妹的事,我低下头,片刻,扯出一个笑,道:“我明白。”
我这几天,确然令他担心了吧,否则以林素闻的性情,肯定不会说出这些话。
在他身边站了片刻,才道:“林素闻。”
他看向我,我又道:“多谢你。”
林素闻的神情疑惑片刻,似是不太明白我为何会突然向他致谢,随后,又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把视线转了回去。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出于客套,而是真心的想要感谢他,发生了那么多事,在我自己都想放弃的时候,他却从来都没放弃过我。
一次次将我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林素闻,我早就撑不到现在了,所以这个‘谢’字,无论如何,都要说给他听。
师兄回来,见到我和林素闻站在门口,怔了一下,林素闻以为我们两个还有话说,于是转身回客栈,我站着没动,等师兄过来。
他走到门口,一边脱下自己的披风,没好气地道:“天这么冷,你怎么起来了?”
说着,将披风裹在了我身上。
我淡淡道:“在屋里有点闷,出来走走。”
看了看他身上落得雪,衣摆也被浸湿了半截,我问:“师兄刚才上山去了么?”
师兄点头答:“是啊,听这里的猎户说,北山有一片地方,长着活血化瘀的草药,我和圭兄就去看看,当真采了不少,他在镇子里还有些东西要换,我担心你的伤,就先回来了。”
听此,我道:“我已经好了,况且你们上次从陆梅山庄也拿了不少药,已经够用了,山上危险,师兄不必再为我奔波。”
师兄道了一声没事,又道:“有备无患么,我们回去路上,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繁华点的镇子,反正我闲着也是没事。”
他看了看林素闻离开的方向,迟疑道:“这几日,林公子很担心你,一直守在你身边。”
我怔了怔,道:“我知道。”
虽然那时候,脑子不太清楚,但却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只是他从来不跟师兄他们说话,即便在那里,也是静静地站着。
于是向师兄道:“素闻他不善说话,无意不理会师兄,还请师兄见谅。”
师兄笑了笑,道:“大家相处这么久,林公子的性情,我们岂会不知?”
我沉默下来,师兄也沉默下来。
我想师兄和我一样,都是在念着师妹吧。
见我站了良久,师兄道:“外面冷,风也大,你快进去吧,等待会儿晚饭时我再叫你。”
他想扶着我回去,我却压住了他的手,沉默片刻,问:“师兄,我能去看看师妹么?”
“绯然……”
师兄又露出担忧的神情。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我没事的,只是想去看看她,等我们离开北域,再回来时,已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总要跟她道个别的。”
师兄拿我没有办法,叹了口气,道:“好吧,只是路有点远,我们还是赶着马车去吧。”
雪天路滑,师兄不敢快走,坐在马车中晃晃悠悠了许久,才来到师妹的墓地,远远地,一块木头做成的墓碑,矗立在山脚下。
师妹她最是喜欢热闹了,也不知道,这样偏僻孤寂的地方,她能不能待得惯。
站在师妹的墓碑前,师兄劝慰我道:“绯然,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死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唯有将思念放在心底,然后好好活着。”
我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师兄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道:“这一切,总会结束的,等我们办完了事,盛京一切稳定,就回来接师妹回去,到时候,你我,师父和师妹,依然还在一起。”
恍惚间,林素闻刚才也说过相似的话。
是,一切都会结束的,一个人,不可能一直痛苦,也不可能始终不幸,倘若他失去了很多东西,将来势必会补偿给他什么。
上天终是公平的,我也一直相信这句话。
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多少事,总是悲伤大于欢乐,原本我有个幸福的家,后来那个家没有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死去了,就连相伴多年的师妹,也最终死在我的面前,或许以后会有补偿,但无论给我什么,都无法抚慰失去他们的那种痛苦了。
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在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与他们平等。
可我依然是幸福的,因为我有师兄,有林素闻,他们还在我身边,我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就像林素闻说的那样,人生中但凡还有一点留恋珍惜之处,都值得我们好好去活着。
我将身上带的那枚铜镜,埋在师妹的墓碑前,师妹她从小惧怕鬼神,有这枚铜镜在,就好像我和师兄还在守护在她的身边。
站起身来,想了片刻,向师兄道:“师兄,等一切的事情结束,陪我去一趟长营吧。”
师兄面露疑惑,我又道:“我从未去过长营,听林素闻说,他们家有金顶,到了春时,还有满山遍野的羽仙花,我很想去看。”
师兄笑了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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