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暮云深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徐青云骂人,好巧不巧,骂的还是他。
坐在锦榻上的男人,嘴角勾着笑,神情里看不出喜怒,那双漂亮微微泛着危险的光。
“我以为,你很清楚。”
暮云深的声音不高,尾音微微上挑,听上去像是带着笑意。
但徐青云知道,这人并不高兴。
他紧攥着拳头,咬紧了牙关。
却是并未接话。
他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他一直很清楚。
同样的,他也清楚,暮云深这个人,即便再怎么发疯,也不会杀了他。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徐青云不敢赌。
“哎……”
暮云深忽然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徐青云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扬起脸来。
“你太不像她了。”
徐青云眸中浮现一抹厌恶。
“我是我自己,没必要像谁。”
暮云深嗤笑了声,眸子里透着嘲弄。
却是没说话,就只是那么看了徐青云一会儿,而后松开他的下巴,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青云啊,乖一点儿,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将你如何。”
暮云深的嗓音很轻,像是没有重量,同样的,也没什么温度,除却悦耳,就只剩下了凉薄。
徐青云一张脸沉得厉害,他咬了咬牙,压着满心的怒火和烦躁开口:“我已经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反悔。”
暮云深嗤笑出声,带着几分嘲弄看他。
“你拖了太久了。”
徐青云皱了下眉头,紧攥了拳头道:“用不了几日了,等我做好连强弩,我就走。”
“连强弩?”暮云深微微挑起眉,神情里透出几分兴致来,“你要做连强弩?”
“嗯。”
尽管十分不大搭理面前这个人,徐青云还是闷闷地应了声。
他不能惹怒他,那样,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你能做出来?”暮云深勾了勾嘴角,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全都带着怀疑。
徐青云有些不耐烦,冷声道:“做不做得出,是我的事情,这与你无关。”
“啧……”
暮云深笑出了声,饶有兴致地看他。、
“怎么会跟我无关呢?你知道的,只要是跟我阿姐有关的,我都很感兴趣。”
徐青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开始往外冒。
“你阿姐可没让你这么做人,更没让你这么对待跟她有关的人!”
“你知道什么……”
对于徐青云的满腔怒火和怒气,暮云深只是笑了笑,而后抬脚晃晃悠悠,好似喝醉一般走回到锦榻前坐下,随手从矮桌上捏了一杯酒过来。
“我阿姐她,可不是你这样的,她不会怪我的,她啊,可是最喜欢我了……”
闻言,徐青云有些像骂人,但见暮云深双眸变得迷离,便知道他又开始不对劲,便硬生生忍住了。
“我阿姐,可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暮云深说着,将酒杯送到嘴边,清澈如泉的酒顺着殷红的嘴唇入喉,辛辣火热,又带着浓浓的醇香。
他单手撑在桌子上,支着脸,双眸迷离恍惚地看向徐青云,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徐青云眉头拧起,眼角余光扫向房门。
“我阿姐她,可厉害了。这世间的女子啊,谁都不及她。这世间的男子啊,谁都配不上他。”
他起初开口时,眼尾有些红,衬得那双眼睛漂亮又妖冶。先前凉薄如魅的笑消失,嘴角微微下垂,看上去委屈又难过,甚至还有几分可怜,再趁着他那张美艳的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不忍责怪。
徐青云没说话,思考着自己能否离开。
“对了,我阿姐会酿酒,我阿姐酿的酒,是这世间最好的酒。”暮云深说着,兀自笑起来。
他有一张十几岁的少年面容,徐青云小时候初见他时,他似乎便是这幅模样,如今,除却比以前更好看,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张少年面容。
执剑立在暮云深面前的男人皱了眉头,看上去有些担心。
然而,还不等他做什么,自顾自倒酒的暮云深不知为何,忽地变了脸色,猛地将酒壶摔在了地上。
“哗啦”一声,酒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
暮云深一把将锦榻上的矮桌挥了下来,双目猩红,面目狰狞地怒吼起来:“那些人,他们杀了我阿姐!我要他们给我阿姐陪葬!他们全都要给我阿姐陪葬!”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如困兽一般挣扎。
“他们都该死!全都该死!我要把他们全都杀了!把他们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我要让他们痛不欲生!”
“宫主……”
男人眼眶紧跟着红了,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心疼和无奈。
徐青云冷眼看他,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竟然害我阿姐!竟然敢害我阿姐!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所谓!我要杀了他们!”
他猩红的眼眸没有焦距,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徐青云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当然,这也不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他说着,跌跌撞撞走到一旁,拔了长剑便在屋子里毫无章法地乱砍起来。
“咣当”声、碎裂声不绝于耳。
却是无人推门进来,亦是无人阻拦。
暮云深一边发了疯的砍,一边喊着:“贱人,坏人,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你们害死我阿姐,你们全都应该下地狱。”、
“你们全都该死,全都该去下地狱!”
他不停地砍,不停地喊,直到屋子里的家具被他看的七零八碎,他方才丢了剑,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虚空。
“阿姐,阿姐……”
“我的阿姐,你在哪儿?”
晶莹的眼泪从右眼滑落,顺着脸颊往下流。
“阿姐,阿姐……”
他嗓音沙哑,哽咽伤情,光是喊声,就能听出那思念到极致、痛苦到极致的感情。
“你怎么不来见我,你怎么不来见我……”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阿姐……”
“阿姐,阿姐,你在哪儿?你是不是不疼我了?你怎么不回来找我?”
“你不是说最疼我了么?不是说,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么?”
“你怎么不见了呢?怎么就不见了呢?你……你到底去哪儿了呢?”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小下去,接连重复了即便后,忽地眼睛一白,身子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