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来到徐家时,苏晚正坐在门口磕瓜子,徐青云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锯木头。
苏晚看着他那不紧不慢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相公,你是不是不会?”
徐青云侧眸过来,略挑起眉峰看她:“什么不会?”
“喏……”苏晚瞥了一眼半天都没锯断的木头,嘴角笑意越发浓郁。
徐青云轻笑出声,声音清润悦耳。
苏晚眯起了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男人看,脑海里却想起那句:长得好看的人,哪怕披个麻袋都是好看的。
762部队里,不乏俊男美女,但从没有一个人,像徐青云这般好看。
“有人来了……”
听到徐青云的提醒,苏晚慢半拍地回神,扭头就看见正朝她走来的王远。
数日不见,那人还是一脸的阴郁,整个人透着化不开的阴沉,就像是从被人塞进阴云里泡了许久似的。
“给你。”
王远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将手抄书递给苏晚。
苏晚腾出一只手接过,翻看看了看,笑着夸赞:“远表哥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徐青云略挑眉,放下锯子走过来。
王远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垂下眼帘自顾自地坐下了。
“远表哥?”声音在头顶响起时,苏晚闻到一股子陈年老醋的味道。
她抬起头无奈地看了徐青云一眼,却蓦地想起什么来,眼睛睁大了几分,扯着徐青云的衣裳道:“相公,打他!”
此话一出,万籁寂静!
徐青云于寂静之中带了几分惊讶挑起俊逸的眉。
垂着头的王远也在第一时间抬起头来。
然而,下一瞬,他就看见原本站在苏晚身边的徐青云如鬼魅一般袭了过来,紧接着他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掌。
一掌下去,王远只觉得胸腔里的内脏被一股大力震得乱颤,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可就在他即将以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时,别人抓着肩膀摁了回去。
“干得漂亮,相公!”
苏晚满意地竖起大拇指,徐青云勾了勾嘴角。
“你们……”王远阴沉着脸开了口,“想干什么?!”
“哎呦,不错哦。”苏晚笑着鼓起掌来。
王远脸色僵了一瞬,而后便恼羞成怒地想要站起身,但被徐青云一把给摁了回去。
“远表哥是记性不好吗?”苏晚收了笑意,坐姿笔直,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王远对上她的视线,见她眉头蹙起,呆坐着没说话。
“远表哥,我先前说过的吧,日后看到我和我相公,一定要开口跟我们打招呼。”
王远阴郁的神情僵了一瞬。
七月的风带着山花的味道吹过来,吹得树叶微微作响。
苏晚拿着那本手抄书,翻了又翻,最终叹了口气。
“表哥,已经是七月中旬了,八月上旬就是秋闱了……”苏晚声音里带着几分叹息。
“嗯。”王远低着头,坐着没动。
苏晚继续道:“表哥,咱们可是时间紧任务重,这段时间里,你要是连简单的交流都做不到,又或者,想不起来做,就不如,直接放弃。”
话落的一瞬,王远猛地抬头,阴郁的目光如一把墨色的利箭,带着万千不甘射向苏晚。
苏晚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脸上的表情严肃又冷漠。
“表哥,我说过,你可以反悔的。”
王远攥紧了拳头。
苏晚忽地笑了下,“表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王远“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徐青云看向苏晚,用神情问她:不追?
苏晚摇了摇头。
有些时候,人需要自救,若不自救,旁人再怎么努力都帮不了。
“回去吧。”苏晚将手抄书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站起身招呼徐青云往院子里走。
水池里有早上泡着的西瓜,想来,也该泡好了。
“呀,西瓜!”
徐镁带着小豆丁跑来时,苏晚刚切了西瓜。
“快来吃。”苏晚招了招手,两个孩子忙跑过来坐下,一人抱了一块儿西瓜再吃。
徐青云拿着毛巾给小豆丁擦了嘴角,却并不开口说话。
徐镁没在意,只凑到苏晚面前小声说:“二嫂,我刚刚来的时候,在那边林子里看见远表哥了。”
“嗯。”苏晚浑不在意地应了声,吐了西瓜子问:“他在干什么?”徐镁拧起眉头,神情困惑:“那边林子里不是有棵大树嘛?他就站在树下盯着那棵大树看……”
“二嫂,你说,他该不会是要寻死吧?”
苏晚心下一跳,旋即摇了摇头。
“不会。”
坐在不远处的徐青云侧眸扫过来一眼,但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为什么?”
徐镁一脸困惑,仔细回想了下王远的模样,小声道:“远表哥那个人,一直都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被鬼缠身了似的。”
“他要是想死,早就死了,不会等到现在。”苏晚想起王远的那双眼睛,除了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化不开的阴沉,便是浓浓的不甘。
他有不甘,有执念,即便是想死,也会等那些不甘心消失殆尽。
但,王远这样的人,素来固执。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苏晚又递了一块西瓜给徐镁,算是堵住了小姑娘的嘴。
“你想治好他?”
徐镁带着小豆丁离开后,徐青云拧着绳子问。
苏晚噗地笑出声来,“相公,你高估我了。”
“难道不是?”徐青云挑眉看她,神色带着几分讶异。
“不是。”苏晚回答的认真,但见徐青云一脸不解,叹了口气道:“治不好的。”
“为什么?”徐青云脱口而出,但见苏晚微蹙着眉头看着那本手抄书,沉吟片刻,“你连我都治得好……”
“不一样的。”苏晚知道徐青云的意思,因此,笑的有些无奈。
“你是运气好,况且,你也不是我治好的。”
徐青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遇上了贵人。”苏晚想起阿拉雅,眉眼温柔了几分。
徐青云能好,主要功劳在阿拉雅,是阿拉雅找回了他缺失的魂魄,也是阿拉雅帮忙解了毒。
她想起阿拉雅一身黑袍的模样,也想起阿拉雅将谪仙解药递给她时,苍白的脸色,以及红褐色解药里,残留着的血腥气。
她曾想要开口谢一谢她,又觉得这谢意微不足道,所以,直到阿拉雅离开,她也没能好好跟她道谢。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四下只有蛐蛐的声音。
半晌,徐青云视线落在某个地方:“他来了……”
苏晚转身,就看见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少年。
仍旧面色阴郁,仍旧带着化不开的阴沉。
但,透过七月的日光,苏晚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抹光亮。
她想,能自救的人,总归是有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