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雷霆炸出来的金丹修士

启程第十五天,巨鲸号从内陆荒野,漂泊到了近海区域。

南方海洋的天空非常清澈,在秋季尤其显得湛蓝可爱,如果不是船体上方偶尔会飞过几只巨大的肉食性苍鹰,这趟远航之旅实在是个散心的好机会。

巨鲸号的护卫经常会结成一队飞出去巡视云海,见到筑基期妖禽便围而攻之,为鲲船护航开路。

这条航线是巨鲸号在过去数百年间走过很多遍的,从无金丹期妖兽游曳,护卫踏前清理也只是例行公事,基本不会遇到危险。

在云中上漂了半个月,苏涯等人已经习惯了跨州航行。

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有不少人到甲板上活动,或者到内舱四五层的地方喝酒吃饭赌牌聊天,这艘容纳有千余修士的巨型云船就像人类社会的缩影,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

底舱三层有一片半掩门的粉红色舱室,据说是鲲船管事和某家宗门联合兴办的“待客区”,老道士和邱安虎偷偷摸摸去了一次,回来后喜滋滋地说不虚此行,臭味相投,俨然缔结了几分死党交情。

韩沫非常羡慕,跃跃欲试,被苏涯痛骂了一顿。

“你我只是炼气修士,面对合欢术无法稳固精元,去这种红粉销金窟纯粹是‘送菜’,怕是要被人嚼碎了连骨头吞进肚里,对今后修行大为不利。”

他对韩沫的成长很关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们泰岳宗想要在修真界安稳立足,必须珍惜每一分力量,你也是立志成仙求道的人,哪里还有逛花楼的余地。”

韩沫羞惭难言。

“不错,宗主说的很对,女色是刮骨钢刀,你还年轻,不要贸然尝试。”

翁罡明一边擦着脖颈上的胭脂印,一边严肃地附和。

苏涯懒得搭理老道士,转头对邱安虎说道:

“邱道友,我记得你们百花宗有一些厉害法诀?你挑拣几式和百花宗核心传承无关的,趁着鲲船航行这段时日,教导韩沫两手吧,免得他空有精力无处发泄。”

闲极无聊想女人怎么办?

安排学习!

邱安虎一怔,点头道:“此事好说。”

百花宗和泰岳宗合作颇为紧密,两家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他作为苏涯的贴身保镖,早已习惯听苏涯指挥,只要不是百花宗秘传绝技,韩沫想学什么他都愿意教。

韩沫苦着一张脸,心知今后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却也晓得苏涯这是为他着想,讷讷难言。

从第二日开始,韩沫就拜邱安虎为师,在鲲船甲板一角,苦练道法。

邱安虎没有传他百花宗的技艺,而是挑捡了一套名为“太阿鹰爪”的厉害法诀,悉心教诲,三五日后,倒也将韩沫培养的似模似样。

这门功法最早脱胎于西方州府的某座修真世家,本身只是凡夫俗子用来强身健体的江湖武艺,经过一位对武学极感兴趣的金丹修士改良,就变成了一门适合炼气期修士施展的仙道灵功。

太阿鹰爪修到高深处,单单以炼气期的修为便能凭空凝出鹰灵虚影,挥爪时空中隐有鹰鸣,不亚于寻常剑诀。

韩沫刚开始修炼,距离那种境界还差得远,挥来挥去都只是简单的浮光掠过,别说鹰鸣了,便是麻雀叫也没有一声。

在韩沫受苦的时候,苏涯也没闲着。

他揪着老道士反复询问修真界东南部数十州府的情况,对白塔州附近的宗门势力有了一些粗略了解,同时画了一张地图,标记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附有大量注释,留待日后考察。

略作休憩的时候,他很喜欢站在甲板边缘看船底移过的山峰。

他只是炼气中期修士,朝云中深望并不能看清远方翱翔的雕鹰鹞鹤,在空旷无际的云海上,也只有一些高耸入云的青翠山峰能让他眼前一亮。

路过紫霞州的时候,鲲船旁经常会飞过一种羽翅鲜亮的灵禽。

它们在低空生活,羽毛柔顺,色彩艳丽,形貌矫健,叫声清亮,飞跃云海时常常成群结队,轰然往复犹若遮天之翼,极为壮观。

某日傍晚,在苏涯欣赏落日余晖的时候,前方天空忽然有些暗沉,似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阳光。

嗯?

他疑惑地抬起头来,朝远方眺望一番,脸色倏忽变得难看起来。

遥远的东方蒙上了一层黑云。

原本灿烂的阳光被一层闪烁着电光的漆黑幕布遮盖,海天交界处隐隐传来雷鸣,方才还在云层见肆意飞扬的鸟群早已不见踪影,鲲船附近的罡风渐渐停歇,整片苍穹寂静地可怕。

“怕是雷暴要来了……”

旁边一位有旅行经验的乘客皱起眉头。

前方航线的变故如此明显,鲲船管理者的反应也很快。

不多时,一名黑衣执事便来到甲板催促诸位修士回房,在客房传讯铃铛鸣响前,任何修士不准外出,同时收起了鲲船风帆。

“鲲船将会降低高度,躲避罡风带的星陨雷暴,今晚将会贴近海面航行,很可能会受到海底妖兽袭击,请大家安静呆在房里,不要随意外出,阵法一开,我等顾不得你们!”

黑衣执事大声呼喊,通知全船修士提高警惕。

苏涯等人自然不会傻傻留在甲板上给人添麻烦,当即随人流走回客房,依照指挥不再外出。

鲲船缓慢有序地降低高度,从数里外的云层深处一直飘荡到海面附近,同时船板外围张起防御法阵,三重浮光照耀在船舱边沿,将船体保护的极为严密。

若非金丹期妖兽猛然突袭,此船即便是在风雨之中,也会稳如泰山。

两个时辰后,雷暴果然来了。

先是整片天空都变得黑压压的,继而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彻底打翻了墨水瓶。

黄豆大的雨点哗啦啦从天而降,肆无忌惮地淋洒在鲲船外层,噼里啪啦传出极为混乱的噪音。

苏涯隔着窗户向外看去,暗自心惊。

即使坐在床榻上面,他也能感受到外界那股排山倒海的气势。

只见海波掀起数重黑浪,高高冲起又重重摔落,部分裹挟着狂暴灵气的雨滴被风吹到窗户附近,发出嘭嘭哒哒的古怪响声,即使被阵法灵光削弱了大半威力,依旧震荡不停。

距此不知多远的厚重云层中,一道炽白电链猝然游过,似神龙翔于九天。

伴随着这道震天吼,船舱外的雨水变得更大了。

暴雨稀里哗啦捶打在客舱外层,好像一个喝醉酒的壮汉拼命敲打邻居俏寡妇家的吱哑木门,不让他进来反而越打越凶,漫天水雾遮蔽窗外风景,根本看不清雷暴有多深。

就在此时,苏涯微微皱眉,眼皮莫名一跳,内心泛起一丝不安。

他也不知道这股不安从何而来,就像是被猛虎盯上一般,觉得后背有些发麻。

下一瞬间,天空陡然爆发一道璀璨如虹的白色明光,嗡然在云雾中炸响,使得整片海面闪亮如白昼。

继而一道粗如水桶的雷光穿越无数云层,狠狠轰中了鲲船顶端的防御法阵,一股灼烫激昂的灵力冲击波瞬间扫荡全船!

“轰!!!”

船舱墙壁骤然炸开了一个大洞!

一个漆黑物体裹挟着无数风雨倒灌而入,舱室内的空气瞬间被风压抽走,枕头、床单、被褥呼啦啦飞舞起来,一股剧烈的狂风在隔间内外扬起。

靠!

苏涯几乎本能地攥紧栏杆,掌心用力,竭尽全力地不让身体飞走,就像飞机失事时即将飞出舱体的乘客。

舱体破开的动静很大,邱安虎和翁罡明所在的隔间几乎同时亮起一道法术光晕,无数灿金符文叮叮当当砸在破洞边缘,瞬间凝成一张纯粹由灵息术法组成的金网,封死了那道被雷霆劈出的空洞。

等到老道士飞到金网旁边,贴上四道灵符,加固一番隔离法术,表情凝重地回首:

“他是谁!”

苏涯顺着他的目光向地面望去,怔了一下。

只见地板上坐着一名浑身湿漉漉的青年修士。

他面貌极为年轻,正在闭目凝气、盘腿结印,胸腹处有一团黑气肆意飞舞,透着一股极为不详的气息。

在青年修士的紫府与丹田两地,各投射出一条白光锁链,死死捆着那团黑气,无论黑气朝哪个方向冲刺,都会被锁链拉扯回来,反复不停。

苏涯讶然。

这家伙怎么进来的?

邱安虎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右手一抖,一柄中品灵剑便出现在掌心,寒声道:

“此人浑身湿漉,应是随雷霆破开了船舱,来路不明,要不要我即刻结果了他?”

翁罡明看向苏涯。

苏涯眉头紧锁,盯着那名气息晦涩的青年修士,迅速评估着对方的来历与身份,以及目前最优的处理结果,一时间沉默不语。

“他好像……在压制那股黑气?”

韩沫狼狈地从一众杂物中站起身,迟疑地看着新出现在屋里的青年人:“你们不觉得吗?那股黑气给我一种恶心的感觉,若非那两道白光相困,我总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苏涯、翁罡明和邱安虎下意识点头。

修真者能够借助天地灵气感受到生死气机,在他们的感知中,屋里这名陌生青年修士的气息虚浮不定,一缕生机时强时弱,就像风雨中的杂草,既顽强,又凄惨。

而那股漆黑如墨的阴雾,鬼气森森,仿佛集中了世间所有的罪恶,目光稍微触及,便是一阵彻骨寒意,甚至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邱安虎正是因为心胆俱寒,才会想着即刻把这名陌生人干掉。

“此人气息不稳,双目紧闭,身份不明。”

苏涯斟酌片刻,小声开口道:“而且他的修为未必是炼气、筑基……我们一起离开舱室,动作慢一些,不要惊动他,出门后立刻通知鲲船管事,让船员前来处理。”

其余三人当即点头。

一行人抬起脚步,小心翼翼朝门口移动,没有一人去触碰地板上坐着的那人。

在快要移动到门口的时候,变故陡生!

青年修士胸腹间的黑气像是狗急跳墙一般,猛然窜大一分,将两条炽白锁链逼到外圈,惹得青年修士面露痛苦之色,随后一股极为阴冷的煞气自房屋中心爆发开来,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地面积水寸寸凝冰。

失去炽白锁链的压制,黑气真正的气息也猝然涌出,魔焰滔天。

屋内四人感受到煞气冲击,脸色瞬间煞白。

“这是元——”

翁罡明目露绝望,只吐出三个字便遭受寒气蚀心,体内真元以极快的速度僵硬成冰,血液滞流,气息削弱,便是思维都开始僵化。

苏涯没有丝毫迟疑,果断冲黑气伸出食指!

一道无形无影的“虚弱光线”瞬间投注在黑气之上。

在寒气彻底侵蚀他的意志之前,他竭尽全力驱动“虚弱光线”的异能,源源不断地将体内那股玄奇力量注入眼前的黑雾,因为用力过猛,太阳穴甚至暴起了两根青筋。

虚弱光线的效果出奇的好。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黑雾如遭雷击,气势呈断崖式下跌,再无方才嚣张气焰。

房间里的寒冷冻气更是像老鼠见猫一样瞬间缩了回去,墙壁处的湛蓝坚冰顷刻融化,黑雾本体更是在转眼间变得极为稀薄,和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唰!”

两条炽白锁链瞅准机会,气势陡然一涨,果断将黑雾纳进封锁范围内,强行拉扯着将其镇压回丹田,消失在青年修士的身体之中。

青年修士睁开眼眸,两道精光如电芒飞射,金丹修士的气息一闪即逝。

他悠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微笑地瞧向苏涯:“多谢道友相助。”

苏涯不敢怠慢:“萍水相逢,机缘巧合,不敢当前辈道谢。”

方才青年修士敛去气息,他分辨不出此人修为,此时青年修士理清体内灵息,显露出本身境界,他已然瞧得清楚,眼前之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行而踏云,卧而横江,三尺青锋镇万里河山,是人族最精英的高手。

整个白塔州也只有二十余金丹,现如今,他眼前就出现了一个。

这家伙还是突然砸破船舱,于风雨之夜掉进屋里的,来历诡秘,由不得他不慎重。

“你不必如此紧张,方才我在云间赶路,突遇雷暴,意外被天雷击中,继而丹田内镇压的一件邪物趁机暴动,惹得我气息凌乱,恰好瞧见这艘鲲船,便灵机一动,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理顺灵息再和‘它’交手。”

青年修士淡然一笑,有些自嘲:“未曾想‘它’蛰伏多日,竟是积累出这般强大的威势,着实超乎我的预料,若非侥幸遇到道友,怕是要尸骨无存。”

他语气诚恳,一字一句颇为镇定,并未依靠金丹修为耀武扬威,反而透着股令人信服的领袖气魄,让屋里四人安心许多。

苏涯想了想,低声道:“前辈是受一件邪物所扰,才会坠进鲲船?”

青年修士点头道:“不错。”

苏涯继续问道:“因为我施展了……施展了一门秘术,削弱了那件邪物的实力,前辈才能重新镇压住那件邪物?”

青年修士点头:“是啊。”

出来混江湖的,受了恩情就得认,如果不是苏涯莫名其妙削弱了那件邪物的力量,他今天肯定要大吃苦头,搞不好会牵连一整船的人。

哪怕他是金丹修士,也得讲道理,刚才确实是苏涯帮了他的大忙。

苏涯见他很好说话,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如果那件邪物突然恢复力量,前辈可还能顺利将其镇压?”

青年修士怔了一下,虽然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藏着掖着,只当低阶修士面对高阶修士有些紧张,如实答道:

“如果我是全盛时期,自然不怕‘它’,但我现在受了点伤,三年五载应该恢复不了,如果它还能爆发出方才那股气势,恐怕是有点麻烦的。”

“那就糟糕了。”

“怎么说?”

“前辈有所不知,晚辈的那招秘术是临时性的,一次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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