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海瑟缩着点头,手紧紧捂住脸,缩着脖子,挤得嘴巴嘟起,表情很是惶恐。
他一脸讨好,眼里还闪着害怕的光,“姐,笋子跟蕨菜我也晒好了,天一黑我就收回来了,明天出太阳了我再晒,我还去河边掐了好多野菜呢,都是你说的那种嫩的.....温小云抿了下唇,听他话里的意思,一个下午就没停?
她第一次对他放柔了声调,“你今晚想吃什么?”
温小海急急忙忙的解释着,突然听到姐姐问话,似是很不可思议,睁大眼睛“哎”了一声,惊讶过后,就是一脸期待。“姐,能不能做包子吃?我想吃肉馅儿的,大虎说肉包子特别好吃,又香又鲜.....
他说着就一脸羡慕,还咽口水。
不过他现在也不怎么羡慕,因为大虎再也没姐姐了,大虎的姐姐对大虎可好可好了,会给他做好吃的,还做衣裳,经常背着他到处玩,可大虎爹娘想吃肉,就把大虎姐姐卖了温小海想到这就拿眼偷瞧姐姐,姐姐现在也给他做好吃的,做衣裳,背着他到处玩肯定不能了,只要不打他就好。温小云随意嗯了声,打开面粉袋子,开始和面。
今儿刚买的肉还新鲜着呢,做包子也行,她爱吃米饭,也愿意吃肉包子。
一灯如豆,在厨房里摇曳着,姐弟俩都没说话,但多日的配合,两人做事也算默契。
温小海坐在灶下烧火,呆呆的看着在灶上忙碌的姐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娘的身影
在爷奶和大伯二伯的话语间,他隐隐约约的也明白了,他现在只能指望姐姐。
又想起爹下午在耳边哄他的话。
“小海,你听话,下次再去镇上,就把王牙婆找来,爹把贱丫头卖了,就能给你买肉吃,给你买新衣裳,你不是爱吃鸡腿吗?爹给你买一堆鸡腿...以前听到这话,温小海觉得理所当然,谁让他是儿子,但现在挨了打,知道肉疼,也知道爹护不住他,又没了娘,姐姐就不仅仅是姐姐了。他虽然小,但不是村口只知道流口水的傻子。
厨房热气腾腾,面粉的香气裹挟着难得的肉香,温小海不停地耸动着鼻翼,太香了,肉包子真的好香啊。其实姐姐挺好的,虽然爱揍他,打得他好疼,但仔细想想还是挺好的,现在还有肉包子吃,明天他要去大虎面前炫耀。又想起舅母那还有一身新衣裳,心里高兴,他就忍不住喊了句,“姐,你真好。”
温小云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和肿了老久的脸,不由翻了个白眼。
温小海没看到,他正围着灶台团团转,爹的话已经被香气冲到了九霄云外,不停地咽口水。
“姐,姐,能吃了吗?好雪啊,大肉包大肉包,我要吃大肉包....
温小云听他还唱上了,自己也有点馋了,第一次没骂他,而是用筷子叉了个肉包子给他,又另外叉了两个馒头,让他送去给老东西吃。她自己则是不怕烫的捡起五六个大肉包,装进筐箩里,便出门了。
温三铜坐在竹榻上,鼻尖香气弥漫,馋的口水直流,见贱丫头出门,又开始叫温小海。
“小海,小海,你快过来,爹闻到肉包子味儿了,快给爹捡个包子吃。”
温小海举着手里的肉包子,又看看锅里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听姐姐的话,把馒头递给爹。
他之前想偷东西,差点没被姐给打死,反正他能吃上肉包,何必去找打?
而且爹啥也不干,光吃光拉的,吃馒头就行了,又饿不着他。
温三铜看着手里的馒头,脸都黑了,“小海,爹以前多疼你,你就这么对爹啊?你吃肉包子,爹吃馒头,哪有这样当儿子的?”温小海啃了口肉包,“这是姐让我给你的,爹,你就吃吧,馒头挺好吃的,你不怕挨饿了?”
“混账。”温三铜拍榻,气呼呼的,见温小海害怕的躲,连忙软了语调,“小海,你现在不想孝顺爹了?”温小海想到是姐吩咐的,顿时理直气壮了,吧唧吧唧的啃。
“爹,你现在啥也不能干,吃多了也没用,我这是干了很多活儿换来的肉包。”
姐那天说了,他干活儿了,所以才有吃的,不然他这么卖力的做事干什么?
温三铜心里被气到炸,见儿子啃肉包吃的香极了,眼睛都气鼓起来了。
都怪贱丫头,给小海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孩子以前多孝顺啊。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沾荤腥,饱一顿饥一顿的,肚里还没油水,连带着断腿也不好了,浑身无力,爬都爬不动,他怀疑贱丫头是故意这么整他。这会儿闻到肉味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又开始哀求。
“儿啊,爹想吃肉包,爹以前老是给你带肉包,还是羊肉呢,可贵了,你忘记了?爹还给你吃肉.....温小海已经不是前些日子的温小海了,他从温三铜那学的话可不止这一点。
他毫不留情地道:“爹,你给我的肉,都是你吃不下才给的,还有肉包,也是你吃不下的,冷冰冰的,我都记得呢,哼,姐给我吃的,都是完整的,热乎乎的,她才不会给我吃剩的。说完就扭头走了,他还要再去吃个大肉包,不,吃两个。
温三铜被儿子怼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拿着馒头,气得脸上的肌肉抽搐不停,心口直抽抽,好半天没回神。温小云这会儿已经到了柴爷爷家里,最近一直忙,也没做什么好东西,今儿有了大肉包,荤腥送人也好意思些柴爷爷也在吃东西,一碗面糊糊,一盆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没油水的菜,油灯下黑漆麻乌的,看不清。他看到白花花的包子,连连摆手,“你这伢子,自家都吃不饱,送给老头子干吗?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吃。温小云笑着将笸箩放下,自顾自去找碗,原主娘也受柴爷爷的帮助,原主时常会被打发过来送点瓜果蔬菜啥的,对柴爷爷家还算熟悉。
她把肉包放好,和柴爷爷道:“您就吃吧,我不是跟您说了嘛,我现在在学着做生意呢,能挣点钱了。”柴爷爷不肯,“你娘现在不在,你得好好过日子,不能有点钱,就给你那混爹买肉,得自己存钱,别怕他,你以后还要嫁人呢.....温小云听得心里暖暖的,柴爷爷清楚原主家的破烂事儿,还以为自己是以前愿打愿挨的原主呢。
“柴爷爷,您别担心,就买了一点点肉,不贵,就是尝尝鲜。”
柴爷爷看着瘦弱的小丫头,心疼的摸她脑袋,“那就留着自己吃,小伢子还在长身体呢,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入土了,就不吃.....温小云忙呸了几句,“柴爷爷长命百岁,您就吃吧,您要是不吃,我以后不坐您的牛车了。”
柴爷爷一听这话,眼睛就瞪大了,“你这小伢子,坐个牛车值当什么?快拿回去。”
温小云把包子捡到碗里就抱着笸箩一溜烟跑了,柴爷爷在后面喊,她也没回头。
等到了家,从堂屋门口过,正好穿堂风吹过,一股屎尿的恶臭袭来,温小云差点臭哕了。
她冷笑了两声,也不多管,径直进了厨房做事。
温小海坐在灶下啃包子呢,见姐姐进来了,高兴得找不着北,热情分享今晚的肉包子有多好吃。
他一边舔手指一边兴奋道:“姐,明天我就去找大虎说,你给我做肉包子了,还特别好吃,现在大虎没姐姐了,他肯定会很羡慕我的。温小云也坐下,包子温度正好,她嗷呜一口,满足极了。
心情好,肚子也饱,自然愿意搭理小混账,“那大虎姐姐去哪儿了?嫁人了?”
温小海摇头,“大虎爹娘把大虎姐姐卖了,卖了不少钱,不然他家才吃不起肉包子呢,大虎现在没有姐姐....他说完这话,陡然回想起什么,一脸的惶恐不安,手指纠在一起。
“姐,以前都是爹喊得,我,我没有......
温小云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还抱着脑袋,不屑地嗤笑起来,
为了口吃的,真是什么都愿意干呐。
“行了,赶紧吃吧,肉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小海自知说错话,吃完肉包以后就特别勤快,烧火煮鸡蛋,又帮着温小云攥香椿芽杀出来的水。温小云则是将买回来的辣椒芝麻放在钵里捣一下,也不用细碎,然后又去切葱姜蒜,做好一切准备,就起锅烧油。做酱就要舍得油盐,这时候没有冰箱,存储东西就得用油跟盐。
温小海看到姐姐几乎用了罐子里一大半的猪油,惊得眼睛都一眨不眨,东西还没成,他就觉得,这东西肯定好吃,那么多油呢。温小云见锅里的油上了温度,便倒了葱姜蒜沫儿进去爆雪,又特别舍得地放了一把切好的辣椒,炒出红油后,厨房里就是一股子辣得呛人的味儿。这时候赶紧把一篮子切碎的香椿倒进锅中,又拿来盐罐子,直接往里倒。
“大火烧起来。”
温小海得令,赶紧加了一把松针,炉灶里瞬间燃起大火。
姐弟俩都被呛得咳嗽,但香椿酱的香味儿已经弥漫开来。
温小云又倒了半瓶子酱油,这时候的酱油味道与后世有点不同,不如后世的好闻,但加到菜里后,能极大提升菜的味道,很神奇。温小海又塞了一把松针,看到姐姐把捣好的白芝麻辣椒沫儿倒了进去。
他忍不住咽口水,这么多油盐和料,还有芝麻,就是鞋底子也能做香了呀。
油烟散去,厨房里便是各种香味儿,葱蒜还有芝麻,更有香椿的独特气味,闻着就勾人发馋。
温小云拿起早就洗干净沥干水的小瓦罐,准备装香椿酱,这些小瓦罐,还要得益于老东西喝酒呢,一大堆放在屋后,正好拿来装东西。一篮子香椿,熬成酱后,也就得了三个半罐子的酱。
温小云等酱凉了后,用黄泥糊了罐子口,以免细菌进入,这香椿酱保存好,能吃整年的。
香椿酱熬好,就准备弄明天的茶叶蛋跟糯米蛋。
温小海打着哈欠烧火,呆呆的看着姐姐磨鸭蛋壳。
春日里还没有虫鸣,厨房里难得静谧,听着屋外清风拂过屋顶茅草沙沙的响,姐弟俩守在灯下,安安静静地做事。等做完事儿,洗漱好后,两人困得再也没力气说话了,屏息凝神,赶紧从堂屋里进房间关门睡觉。这嫌弃的鬼样,把温三铜气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