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二人从那位殷勤的县尉处了解到,县太爷的大儿子死于今早辰时。尸体被发现是面上带笑,眉目慈祥,形似善终。然这位大公子才刚及冠没多久,他老爹还没死,怎么就轮到他“善终”了?
这位大少爷姓田,名唤行德,约莫是他那县令老爹想让他多积点德。可这位田大少爷确实对不起这名字,一个月三十天他会逛四十次青楼,心情好时还会调戏良家妇女。那座栖凤楼正是他最爱逛的青楼。田行德生前最后一次离开家中所去的地方便是这栖凤楼。据这位田大少爷的狐朋狗友们说,田行德生前最喜欢听玉娥姑娘的曲子,前日更是在青楼中呆了一夜。昨日若不是因为莫离二人的闯入,青楼封了院子,这位田大少爷的尸体就应该出现在栖凤楼中了。
莫离跟着宋桓把整座栖凤楼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发现,倒是顺走了不少富家公子留下来的钱袋子。她现在是“大理寺少卿”宋大人的贴身保镖,那帮色眯眯的官差见到她那比人还高的剑匣,便自觉不敢招惹。
宋桓礼貌性的请求了一下县尉的意见,便自觉坐上了前往县令府上的马车。
京城,昭安殿。
新帝半倚在塌上,身后是一名娇丽的女子,正贴心的给他揉着太阳穴。
这位新帝正是宋桓的四哥宋植。宋植长了一张俊秀文雅的面孔,但人不可貌相,宋植的脸和他的性格大相径庭。宋植杀伐果断,对自己的属下亦是毫不留情。正因他这极其严格而又极其残酷的性格,让他练出来了一帮战力不输青瑕春秋的禁卫。他便是借着这支卫队在先帝弥留之时迅速控制住了皇宫,并雇人将刚呈上请求就藩文书的宋桓斩杀,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大多的臣子送进了刑部大牢。
自从闻言宋桓落水失踪后,他便派了无数的人马寻找这位五弟,纵然他知道宋桓无心帝位,但多疑是自古以来帝王的通病。
咸平。
莫离悄无声息的换上了一身男装,将一头墨色长发高高挽起,又以脂粉对面部稍加修饰,再挂上两块玉佩,跨上长剑,好一个风流的翩翩少年郎。
宋桓为了让她方便行事,莫离成了宋桓的“远房表弟”,难得一见的放下了那个剑匣,同宋桓一同进入本县县尊的私宅。
县尊姓程,家中本是经商世家,但程县尊考了个举人的功名,当了县令,也算是光宗耀祖。
仵作早已验过程少爷的尸身,并无异处,只是听下人讲,程少爷生前举止疯癫,就像莫离她们上次见到那样。
宋桓心中恍然一惊,不知为何联想到自家师兄,便开口问询府中下人可有听过琴音,得到肯定的回答。
宋桓大骇,心知此事定与自家师兄脱不了关系。
按理说,县令的府邸大多是前院衙门,后院私宅,以便县令可以随时处理县中事物。
二人很好奇,这人在县衙里就这么容易被杀了?可是死亡现场并无任何线索,只能证明此人是暴毙而亡。莫离隐隐觉得这事不对劲,若是说一定有嫌疑人,那无非是宋桓的师兄和那位玉娥姑娘了。
在宋桓拿了一块过期的凭证出来后,二人立刻得到了优待,他们入住了县里最奢华的一处官邸,这也方便了宋桓继续干他的老本行。
当莫离看到宋桓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时,她开始怀疑宋桓是不是因为偷了哪个王公贵族的东西才被通缉……若是她知道宋桓的师兄也经常做这种翻墙的勾当,怕是会觉得宋桓是江湖臭名昭著的千机神偷门的嫡传弟子……
月黑风高,两个黑色的身影偷偷摸摸地从一处官邸越钻了出来,像游荡在深夜的鬼魂一般往灯火通明的栖凤楼摸过去。
莫离心中异常纳闷,她江南第一剑客什么时候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还连着干了两次……但当她看到宋桓那张恍若谪仙般的面孔时,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二人行走在月色下的屋檐上,出发之前宋桓顺走了她的承影剑,身影灵敏轻巧,反而是更为娇小的莫离全身上下塞满了暗器。对此,她的解释是:“买那些能把疤痕消掉的药很贵的,不如在敌人出手之前先把他捅死。”
二人还是来到了那个之前他们进入的后院,眼下丑时已至,纵然是这种风月之地,灯火也尽数熄灭。一回生二回熟,轻巧的宋桓牵着被暗器绊住手脚的莫离从墙上翻过,飘落在草地上。院中还是如先前一般,巡守之人几近于无,两道身影飞过后院,来到之前听玉娥弹琴的那座阁楼前,正要偷偷摸摸的进去,却突然有数把飞刃从窗中飞出,宋桓立即飞身挥剑挡下莫离身前的暗器。
莫离觉得被一个病娇男孩保护有些落了面子,袖中飞出一支竹箭,霎时传来一声闷哼。纯钧立即扫开了身前的窗门,剑指一个昏过去的男人。
宋桓眉头一皱,莫离解释道:“没死,老娘的暗器有毒。”随即又有数十发竹箭飞出,阁楼四面传来阵阵闷哼,莫离感觉身上轻了许多。
一阵琴音自楼阁之上传出,这次弹的是《破阵曲》,几声琴音过后,一些被打晕的小喽啰顿时七窍流血,莫离二人亦感觉有些眩晕,立即飞身前往二楼。与此同时,一个飘逸的身影从另一面飞身而下,自莫离二人进来的地方翻墙而出,无人注意,
莫离一马当先踹开房门,几盏茶杯朝她面门袭来,莫离以纯钧剑身迎之,茶杯不碎不裂,几声脆响后又飞了回去,被破阵琴音震碎。
承影剑越过莫离的身形飞向案前古琴,琴女拨下一个音符,琴弦应声而断,高高弹起截住承影,一抹墨色身形闪过,挥剑一斩,案上的千年古琴从中分开两段。琴女反手一掌击向宋桓,被莫离掷过来的暗器捅穿手心,琴女不得已,只能借香炉挥洒粉尘的时机翻窗而逃。虽然尚未抓到凶手,但莫离二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事实就摆在眼前,但若是跟之前的莫离说,这妖娆美艳的女子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她是万万不信的。她默默看向宋桓,果不其然,宋桓也是十分头痛似的撑着额头。莫离粗略的算了算,没抓到人还搞出这么大动静,估计她们天不亮就得逃跑。光是这楼下瘫着的杀手便有十来个。
宋桓也看向莫离,伸手拍了拍莫离的肩膀,示意无事。莫离看到身旁男子似乎有了对策,顿时轻松了不少。
“小白,眼下这人也跑了,还惹了这么大的烂摊子。
“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骗我,但是这招数你觉得像不像你师兄?
“哎呀最烦这种刺客了,平时打一架就完事了,现在还要老娘学大理寺那些人查案,真是头疼。”
在方才的打斗中,宋桓也意识到那个以琴为武器的女子似乎与他的师兄月公子同出一脉。纪月这套以琴伤人的绝学并不是师兄弟几人都会,而是他自己在游历过程中所悟出,宋桓尚未见过有其他人能像纪月一般使琴的。如此看来,这玉娥与纪月果真关系匪浅。
宋桓顿时感觉有些愧疚。到头来,竟是他连累了莫离。他本以为莫离会怪罪于他,却看到莫离那双明媚的眼眸中的光芒不曾暗淡,还是那般炯炯有神。
“我相信你。”宋桓对自己说,莫离对宋桓说。
二人飞身翻出阁楼,留给栖凤阁的人一地的烂摊子。估摸着眼下恐怕已过丑时,丢下了一身暗器的莫离连忙拽着一旁的宋桓飞身前行。在这小姑娘眼中,恐怕宋桓还是那个病弱贵公子吧。
宋桓无奈,脸上却挂着笑。罢了罢了,便由着她去吧,又能让莫离满意,又能牵到心上人的手,何乐而不为?他便以轻功配合着莫离,让自己变得轻盈,更加符合一个“风筝”的身份。
二人从阁楼飞出许久,却一直找不到出去的墙,好像一直在后院中打转。想着两个加起来能将皇宫的房顶给掀了的人应该不会迷路,莫离顿时明白,有人在这里布了阵法。江湖中一向喜欢直来直往的打打杀杀,鲜少有人会静下来研究这奇门遁天,反而是排兵布阵时用的更多。莫离从小在青瑕山庄藏书阁中接触各种书籍,故而见多识广,除了不怎么出门实践,莫离可谓是全知全能。
一旁的宋桓在脑中飞快过起了破局之法。从前他带着手下的亲兵常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对这八卦亦是非常熟悉。虽说人人以为他只是个混吃等死的无能皇子,但一个无能的人怎么能在乱世之中得以自保?若不是他无心帝位,又出了变故,这陛台之下可就不是如今的天子了。
宋桓刚算出阵眼所在,正欲前往破阵,却看到身旁女子拔出纯钧。
纯钧映射月光,光芒打在莫离的脸上,在打斗中松散的头发被风吹起,飘荡在夜色中,忽隐忽现。纵然是人前一向不动如山的宋桓,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这样看来,似乎宋桓更像那害羞的小媳妇。
莫离奋力挥动纯钧,闪着寒光的剑锋携着万钧之力插入地面,顿时裂纹横生,仿佛天地破碎,迷局顿解。
一旁的宋桓目瞪口呆。
在江南第一剑客的剑下,坚硬的地板裂开的时候甚至没啥声音,万物寂静。
其实莫离也想到了破局之法,只是她觉得一剑就能搞定的事,没啥必要走来走去。拔出纯钧剑后,她一把薅起宋桓,终于在寅时结束之前赶回了官邸。至于怎么回去的?当然是爬墙。
卯时便要出发做做样子,二人只来得及换下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宋桓穿了一套朴实无华的墨色长袍,头发高高束起,虽然他们没啥钱,但官府有钱,宋桓也丝毫不客气的拿官府的钱。眼下这件墨色长袍用的是蜀锦,边上绣暗纹,素朴又奢华。另一间房间里的莫离今天则是做男子打扮,穿了时兴的月白色衣衫,绣金边,同样朴实无华但低调。今天她不跟宋桓一同行动,想到有消费的地方,她把能看到的银锭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卯正,二人用过早饭后一前一后出发。宋桓连哄带骗的顺走了莫离的承影宝剑,摆足了官架子跟着县衙的人一起去查案。莫离后一个出发,看着宋桓这大摇大摆的模样,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出一点幼稚。她觉得,这才是少年人应有的心性。
城中最有名的茶楼叫蟠龙楼,天尚未大亮,这里便坐满了人。莫离常常听师姐们说江湖中如何如何,慢慢便学会了那些老江湖的做派,虽说她二十岁才第一次真正出门,却各方面都非常老道。她知道,三教九流最混杂的地方就是这种酒馆茶楼一类的地方,只要你伸手一拍,说自己听闻谁谁什么时候又干什么了,你就能听到这个人的各种八卦。
此时蟠龙楼便走进了这样一个少年,面如冠玉,身材修长,衣着富贵,腰挎长剑,令人难以想象这样的公子哥会出现在这小城镇。莫离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大量的目光。此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未出场,莫离便是最耀眼的那一位。
莫离从怀中摸出一块闪闪发光的银锭,随手递给店小二,吩咐他上一壶好茶,随后大声喊道:“诸位兄弟,小可自南方而来,路上便听闻这县令家的大公子生性风流,是城中最为洒脱之人。某欲他日登门拜访,诸位可否告诉在下这大公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好让在下有所准备。”说完,莫离又拿出一块银锭,在桌案上重重一拍。
茶楼里的人北流对这种八卦的事情极为感兴趣,听莫离这样一说,便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
“公子,我听闻那程公子最喜欢逛青楼了,城中的青楼他都去了个遍,那栖凤楼他最常去。这人说是风流,实则十分好色,我劝公子还是要洁身自好啊。”
有人反驳道:“你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懂什么?听曲子乃是风流之事,就连先帝都喜欢听曲儿,你在这里简直是玷污风雅。玉娥姑娘你听说过没,人家大公子那是去品这玉娥姑娘的曲子,你懂什么?”
“话说这大公子好像也好久没见了……”
……
莫离有的没的信息都搜集到了一点,眼下约莫是巳时,她要带着这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信息去找宋桓,想来就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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