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微微一笑:“好巧啊,弟弟也来看贺大哥吗?”
贺景辰冷着脸:“谁是你弟弟?”
谢秋歪了歪头:“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你别叫我,我——”贺景辰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对方带偏了,强行拉回正题,“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花言巧语蛊惑了母亲,但只要我在贺家一天,你就休想得逞。”
谢秋保持微笑:“我是你大哥名正言顺的结婚对象,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贺景辰皱起眉头:“如果我大哥现在好好的,根本不可能同意跟你结婚。”
“贺二少,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一点误会。”谢秋叹了口气,“之前——”
贺景辰打断他的话:“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别装了。”
大哥一出事,这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悔婚,更可恶的是还敢对他投怀送抱,简直是恬不知耻!
谢秋顿了顿,迈开脚步往门口走去。
贺景辰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又想干什么?”
谢秋停在他面前,语气郑重道:“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现在我只想和你哥哥结婚,好好照顾他,直到他醒过来。”
两人对视,贺景辰试图在对方的眼睛里寻找撒谎的破绽。
但那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睛清亮剔透,里面丝毫不见心虚。
贺景辰率先移开了目光:“我不会相信你嘴里说出的任何话。”
谢秋:“……”
好吧,看来他在主角攻面前的形象一时半会儿是挽救不回来了。
在贺景辰心里,恐怕以为他是为了接近自己,才会主动嫁给贺司宴。
谢秋转身回到床前,不再白费口舌。
“谢秋,我会一直盯着你的。”贺景辰继续警告,“别想做任何对我哥不利的事。”
“我知道了。”谢秋有点无奈,“你要实在不放心,要不你在我身上装个监控?”
贺景辰:“……”
“什么监控呀?”苏婉蓉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来。
谢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扣住了床沿边的那只大手。
于是苏婉蓉一进门,便瞧见两人十指相扣的场景。
谢秋抢先开口道:“伯母,我来陪贺大哥说说话。”
“好呀,多陪司宴说说话,说不定他就舍不得继续睡了。”苏婉蓉满面笑意,眼角的细纹都跑了出来,“小秋真是有心了。”
贺景辰想说点什么,看着母亲的神色,又默默咽了回去。
苏婉蓉柔声道:“不过你今晚要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婚礼呢。”
谢秋应声:“好的,伯母。”
苏婉蓉转过脸:“景辰,你也回去休息吧。”
贺景辰应下:“是,母亲。”
临走前,他又目光复杂地看了谢秋一眼。
等两人离开,谢秋放下了贺司宴的手。
几秒后,他忍不住戳了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轻声唤道:“贺先生?”
但这回,男人又变得毫无反应了,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只是某种巧合。
见此情形,谢秋反倒舒了口气。
如果一直意识清醒地昏迷着,对贺司宴来说太痛苦了,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醒来便只当是睡了长长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谢秋就被闹钟叫醒了。
新床很软,他昨夜睡得很舒服,这会儿精神饱满。
谢秋洗漱好,换上苏婉蓉给他准备的西装,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
剪裁非常合身,像是量身定做的。
打开房门,谢秋瞧见隔壁的门虚掩着,便走了过去。
推开门,只见一个穿着护工服的男护工正熟练地给贺司宴换衣服。
听见动静,护工回过头,疑惑道:“您是?”
“你好,我叫谢秋。”谢秋简单自我介绍道,“今天的新郎之一。”
护工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贺夫人跟我说了,您是大少夫人!”
谢秋:“……”
护工问道:“大少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谢秋走近病床:“不用叫我大少夫人,叫我的名字就好。”
“这让人听见可不好。”护工连连摆手,“贺家规矩很严厉的。”
谢秋选择转移话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护工又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您歇着吧,我来就行。”
谢秋目光停留在病床上的男人身上,又被惊艳了一把。
为了保持舒适度,平日里贺司宴穿的都是居家服,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才换上了西装。
高档定制西装将男人的宽肩窄腰完美修饰出来,尽管藏在西装底下的躯体可能已经消瘦,但身形依旧如此好看。
贺司宴戴的鼻饲管也拔掉了,这样看着就像是一位英俊的白马王子,只不过一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正欣赏着,身后传来苏婉蓉的声音:“小秋,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谢秋转身:“毕竟是结婚这种大日子嘛,哪能睡到日上三竿呢?”
“说的也是。”苏婉蓉打量他一眼,笑着夸赞道,“小秋今天真俊。”
谢秋甜甜一笑:“谢谢伯母,贺大哥看起来更帅。”
“是啊,我们司宴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西装了。”苏婉蓉走近病床,盯着大儿子看了会儿,俯身将手中的铃兰胸花别到西装外套的左领位置,“这样看起来就更完美了。”
说罢苏婉蓉直起腰身,走回谢秋面前。
谢秋垂着眼眸,乖乖让她将另一支铃兰胸花别在自己的西装领口。
铃兰的花语是幸运和希望,既象征着纯洁无暇的爱情,也代表着幸福即将到来。
“好了。”苏婉蓉收回手,随即又抬起替他抚平衣领上的一丝褶皱,语气很是满意,“真是越看越俊。”
谢秋眉眼弯弯:“我也觉得。”
苏婉蓉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人,挽起他的手:“好了,我们一起下去吧。”
谢秋下楼时才发现,家里张灯结彩,到处贴满了红双囍字,地上铺的地毯也换成了红色,瞧着十分喜庆。
说是结婚,其实就是在贺家老宅举办一个小型仪式,来参加婚礼的也都是贺家人。
毕竟就算贺家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办法让一个植物人爬起来去民政局领证签字。
不过既然是为了给贺司宴冲喜,婚礼的氛围也是做足了。
天黑之前,收到邀请函的宾客尽数到齐。
许是觉得不甚光彩,谢家那边只来了谢晋夫妇,以及他们的小儿子谢恒宇。
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门内,谢秋坐在苏婉蓉身旁,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贺景辰。
宾客们陆陆续续落坐,某一时刻,突然齐刷刷地看向大门处。
原来是卧床已久的贺老爷子,坐着轮椅被人推了进来。
这是谢秋第一次见到贺家老爷子,老爷子头发全白了,看起来精气神很差,唯有那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眼眸,依旧锐利。
谢秋跟着苏婉蓉起身,来到老爷子面前。
苏婉蓉简单介绍道:“爸,这是小秋。”
谢秋恭敬地问候道:“爷爷好。”
贺老爷子打量他一眼,微一点头:“好。”
这一个字,就算是认可的意思了。
身后有人捧着礼盒,上前一步:“谢少爷,这是老爷子送您的见面礼。”
谢秋大大方方地接过礼盒:“谢谢爷爷。”
老爷子身体不好,受不了这种吵嚷的场合,见完大孙媳妇儿就坐着轮椅离开了。
刚才大气不敢喘一声的一众贺家人,这才重新活跃起来。
由于婚礼的另一个主角不在,所以仪式也从简了,只请了个司仪在台上讲述贺司宴与谢秋相识相知的故事,以及谢秋如何对贺司宴不离不弃。
无他,只是为了让这场婚礼显得没有那么荒唐。
作为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读者,谢秋很清楚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着司仪在台上声情并茂的讲述,难免觉得好笑。
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低着头,安放在大腿上的手用力掐着自己的肉,防止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但他眼睫低垂的姿态,落在苏婉蓉眼里,又是另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小秋,今天这个简陋的婚礼委屈你了。”苏婉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与他耳语,“等司宴醒过来,定叫他给你补一个轰轰烈烈的盛大婚礼,届时把所有人都请过来,热热闹闹的。”
谢秋掀开眼睫,轻声回道:“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只要贺大哥能醒过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司仪发言结束后,有请苏婉蓉和谢秋上台。
谢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改口茶,奉给苏婉蓉:“妈,请喝茶。”
“哎!”苏婉蓉应了一声,眼眶瞬间湿润了,向来温柔的嗓音也有点哽咽,“好孩子……”
谢秋小声哄道:“您别哭哦,这么多人看着呢。”
苏婉蓉迅速整理好表情,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递给身旁的人,又拿起一个大红包递给他。
谢秋接过改口红包:“谢谢妈。”
他将厚实的红包揣进兜里,扶着苏婉蓉下台,众人也正式开席了。
苏婉蓉领着谢秋,贺景辰代表不在现场的大哥,三人挨个桌敬酒。
谢秋酒量不好,偷偷在酒里掺了雪碧,结果一圈喝下来,脑袋还是变得晕晕乎乎。
敬完酒,谢秋同苏婉蓉耳语一句,悄悄从宴会厅一侧溜了出去。
贺家太大了,他初来乍到还不熟悉,也不敢走远,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小花园前。
谢秋靠在雕花柱子旁,吹了会儿风,这才感觉没那么晕了。
就在他准备回宴会厅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两道低低的说话声。
“笑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参加植物人的婚礼。”
“谁不是呢?哎你说,那个谢秋是真心要嫁给贺司宴的吗?”
“怎么可能?换成你,你愿意嫁给一个植物人守活寡吗?”
“其实吧……如果是嫁进贺家,换我也是愿意的,毕竟谁能不馋贺家这么庞大的财产呢?”
“那个谢秋也是你这么想的喽!”
谢秋倚着柱子没动,想等两人路过再出去。
谁料,两人竟站在那里聊了起来,还越聊越起劲。
“但是吧,你们纯属是想多了,贺司宴现在半死不活,你以为那些叔伯们能坐得住吗?”
“也是,贺家怕是很快就要变天了。”
“我打赌谢秋最后一毛钱都捞不到,只能灰溜溜地滚出贺家。”
“哈哈哈!那谢家的算盘岂不是全落空了?”
“谢家?谢家该拿的好处都已经拿到手了,那个谢秋不过是个弃子罢了,毕竟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贺灿惊讶道:“啊?养子?”
“你不知道吗?”贺阳语气不屑道,“我之前就听说过,其实他——”
“听说过我什么?”一道清亮好听的嗓音响起,尾音拖得有点长。
贺阳张着嘴,近距离看着那张脸,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谢秋喝了酒,雪白的脸颊氤了层胭脂似的粉,圆圆的大眼睛里也汪着水汽,显得愈发漂亮。
“听说过我什么?”谢秋耐心地又问了一遍,“说呀,我也想听听呢。”
“没……”贺阳回过神来,心虚地移开眼神,“我没听说什么。”
“哦……”谢秋抬起尖尖的下颌,似笑非笑道,“那下次,就别让我听见你在背后蛐蛐我了哦。”
贺阳结结巴巴地回道:“不、不会了。”
“谢谢。”谢秋礼貌地道谢,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也不许在背后蛐蛐贺司宴。”
两人同时点头:“知道知道。”
谢秋往回走,依稀听见背后的两人还在窃窃私语。
“完了完了,他会不会把我俩说的话告诉贺夫人……”
“应、应该不会吧?”
谢秋轻哼一声,心道活该你们提心吊胆。
老虎不发威真,真当他是Hello Kitty呢。
晚宴全部结束时,已是晚上十点。
诺大的贺家老宅重新恢复安静,谢秋也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走出来。
谢秋用毛巾擦干头发,穿过卧室,打算去看看贺司宴。
门一打开,里面的人吓了一跳:“谁啊?”
谢秋见他也穿着护工服,猜测他是另一个护工:“你好,我叫谢秋,是贺先生的……”
谢秋还在斟酌应该怎么称呼自己,就听护工接话道:“原来是大少夫人啊!”
谢秋:“……”
男的,他是个男的!
护工又问:“大少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谢秋放弃治疗了:“没什么,我来看看他。”
“哎呀,小秋跟妈真是心有灵犀呀。”苏婉蓉推开门,“总是赶到一起来看司宴。”
“可不是。”谢秋笑道,“您怎么还没睡?”
苏婉蓉神情温柔:“睡前想来看看司宴。”
“夫人,我刚给大少爷换上居家服。”护工主动汇报道,“正准备给大少爷擦身体。”
谢秋想了想,语气征询道:“妈,我可以跟护工学习怎么照顾贺大哥吗?这样我平时在家的时候,也可以帮忙照看下。”
苏婉蓉摇了摇头,温声回道:“这里有专业的护工照顾,白天晚上轮班,家庭医生也会定期过来检查,你不用担心,只要经常过来陪司宴说说话就好了。”
谢秋晃晃她的胳膊,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嘛。”
在贺家白吃白住,还收了这么多礼物,他要是一点力都不出,真的会良心不安。
“好吧好吧,真是个乖孩子。”苏婉蓉拿他没办法,“那你就跟护工学学吧,但不要太辛苦了,知道了吗?”
谢秋应声:“好的。”
“小李,你看看能教教少夫人点什么。”苏婉蓉对护工说,“简单好上手的。”
李伟有些为难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倏然灵光一现:“那就擦身体吧!”
谢秋:“啊?”
李伟连忙补充道:“擦身体很简单的,不需要什么专业的手法。”
谢秋硬着头皮回道:“不是,我是觉得这个有点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妈觉得很合适!”苏婉蓉掩唇笑了,打趣道,“你俩都结婚了,按理说今晚是新婚夜,怎么还害羞了呢?”
谢秋:“……”
没人注意到,贺司宴放在床单上那只苍白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