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

《我栖春山》全本免费阅读

“贫尼平日除了修习、讲经,也做些营生,比如锻造指环。”

“不过,王妃是贫尼的第一位客人,”清寂法师笑道,“王妃会是全奉京第一个戴上指环的女子。”

烫意一寸一寸攀上沈春芜的耳根,她情不自禁垂下螓首,任由清寂法师丈量自己的指围。

丈量完指围,清寂法师遂是道:“王妃稍候片刻,贫尼遣人去呈上最好的一些宝石来。

她离开的空当儿,静室余下两人。

沈春芜心律微微怦乱,忍不住问:“指环并不是大楚婚仪的必需之物,你为何要送此物?”

“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缘由,”盛轼慵懒地以手指颐,悠哉悠哉开腔,“本王就只是觉得夫人的手指戴上指环,应该会很好看。”

沈春芜没有说话。

也对,盛轼素日的行事作风就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极少考虑任何,他又怎么会知晓指环对一个女人的意义呢?

盛轼不知沈春芜在思量什么,却见她低低垂首,面颊和耳根俱是蘸染了一抹晕色。

美人娇怯含羞,彷如楹窗外盛开的压瓣海棠,盛轼心神微动,大掌伸过去,握住美人的柔荑,将她曳至身旁。不得不提,沈春芜害羞起来,真的叫他爱不释手。quwo.org 橙子小说网

“清寂法师从西域修习归来,额外带回诸多珍稀顶级的石物,你随便挑,不必在意价格。”

“可是,”沈春芜面露踯躅,“此事传出去,言官会不会又说王爷‘奢靡无度’……”

一抹笑意掠过盛轼的眉庭,他似笑非笑道:“是谁曾经说,言官所述之事,根本撼动不了国本,嘴长在旁人身上,就任由旁人说去?”

这句话就是沈春芜自个儿说的,没料到有朝一日盛轼会拿这句话回敬她。

“本王坐拥金山堆堆,想挥霍都挥霍不出去,”盛轼身躯稍稍倾近,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如果你今番在此处买下了几颗顶级的石物,本王那些无处可用的金山,就会流入奉京城的市井,还能促进民生经济发展,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如此轻狂不羁的口吻,沈春芜一噎,竟是寻不出可以辩驳的话辞。

行,那她就专心甄选宝石罢。

片晌的功夫,清寂法师呈现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铺着一层质感极好的绸布,绸布上放着十颗石物。

沈春芜的纤纤葱指,开始抚摩着每一颗石物。

她目不能视物,只能隐隐约约感知到它们焕发着不同的光泽。

光泽朦胧,形态漂亮。

质地也有不同,有火雨玛瑙,泰蓝宝石,和田翡翠,金绿宝玉,堇青石,紫水晶……

每一颗都非常难取舍。

只是——

“就这一颗吧。”沈春芜的指尖,最终停驻在一颗发散着幽微雪光的石物上。

“王妃好眼力,此则金刚石,亦名阇罗石,在佛教中,代表着无坚不摧的力量和智慧。”清寂法师夸道。

沈春芜没料到自己会挑中这个,她的初衷只是贪图这颗石头的光泽真好看,纯白且圣洁。

“金刚石也是天地间最坚硬的宝石,千锤万凿都难碎,”清寂法师意有所指,“用它来做指环,寓意极好,象征着情比金坚。”

——情比金坚?

听及此,沈春芜下意识偏了偏首,对着盛轼的方向。

她听到一记玩味的轻笑,盛轼口吻散淡:“你果真对本王,存了不少心眼子呢。”

“……”

沈春芜选中意的宝石,哪里会想这么多啊,只不过金刚石最合眼缘,她才选了它罢了,哪里会想到它还蕴涵了这么多含义。

“王爷误会了,”沈春芜欲哭无泪,赶紧澄清,“我不知这是金刚石,我、我是随便选的……”

盛轼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知有没有把她的解释听进去,吩咐清寂法师定了金刚石做指环,其余的宝石一律包下来,做成其他首饰。

“对了,这颗金刚石还是太小了,做成鸽子蛋形状的罢。”

清寂法师还没说话,沈春芜倒是听得心惊肉跳,一举抓住盛轼的胳膊,将他拽到身前,压低声音问:“鸽子蛋的宝石,会不会太高调了?”

“本王就喜欢这么高调,”盛轼反向扣住女郎的素手,十指紧紧交扣,“全奉京女郎都有的东西,我的王妃必须有。她们没有的东西,我的王妃也要有。”

——我的王妃。

如此郑重其事的语气,直接把沈春芜给听得一怔。

俨如热油跌进灯芯,依和着男人轻淡的声息,喤当一下在她脸上撩起火焰。

本来出府前,还是有些生气的,但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一下子又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清寂法师静静地捻着佛珠,阿弥陀佛,眼前这一对男女,是当她完全不存在吗?

锻造一枚指环,工序精细而复杂,清寂法师请他们三个月后再来。

回去的路上,沈春芜好奇问:“这十颗宝石,拢共费了多少银子?”

“也就两万多银两,”盛轼状似无意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花得太少了。”

“……”沈春芜差点栽倒。

两万多银两?!

这厮居然还嫌少?!

若是让那些言官知道这厮挥霍了这么多钱财,买了十颗跟石头一样的东西,肯定要跑到御书房里骂翻天了。

又想起上一回,这厮盘下了凌烟阁顶层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随便拿来送给她了。

不得不感慨一句,襄平王真的够有钱,庶几是富可敌国。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盛轼看了一眼天色,“目下才巳时。”

沈春芜思绪归拢,“方才去了什么地方?”

“大相国寺。”

沈春芜心神一动:“听闻大相国寺寺旁有一株参天榕树,是通了灵性的,只消在枝头挂上自己写下的愿望,愿望就会实现。”

盛轼觉得匪夷所思,他素来不信怪力乱神,正欲几句泼冷水,这时袖子又被很轻很轻地掖了掖,沈春芜甜甜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一声正中靶心。

明知她故技重施,偏偏他又拿她这些小伎俩没辙。

盛轼阖眼,做了妥协,吩咐车把式掉头。

纵使天色还很早,但在参天榕树之下,可谓是人山人海,不少香客前来挂牌祈福。只不过这群香客之中,尤以一对男女,最为引人瞩目。

“噫,那个男人是不是襄平王呀,他居然也会来祈福!”

“哎哟你是不是眼儿花了,襄平王铁血杀伐,这样的人物如何可能会来这种佛门重地?”

“襄平王能看错,但王妃总不成看岔了眼吧?那个穿着玄红裙裳的漂亮新妇,不正是沈家女吗?”

“是哟,可不是她吗!一群女娘里,独她最显眼了!”

“沈家满门获罪,独她一人活了下来,这孩子的命也忒苦了些,不仅眼儿瞎了,被夫家抛弃,嫁给了这么个暴戾无道的人……”

“你莫要嘴碎,当下若是被襄平王听着,把你的脑袋摘下来,挂在城门口上!”

“命苦吗?可王妃王爷看起来伉俪情深呐!”

“也是呀,沈家女这顶顶好的一张脸,迷了世间男子的心窍,襄平王也如何可能是例外。”

……

木牌和墨笔递到盛轼手上的时候,盛轼心中是极不情愿的,淡扫了沈春芜一眼;“你写了什么,将心愿木牌给本王看看。”

“这可不成,愿望只能给菩萨知晓,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就不灵了。”沈春芜已经将自己的心愿木牌,委托僧侣挂在一处隐秘的位置了。

觉察盛轼迟迟未动笔,沈春芜纳罕:“王爷难道心中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女郎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顾盼神飞,那一双漆黑的眸,坠入一缕鎏金的光,俨如两枚琥珀,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像极了他以前豢养过的一只狸猫,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是小小的一只。

但那只狸猫,何其脆弱,他无法保护它。

沈春芜这一身明媚溢彩的裙裳,忽然就像长在她身上的保护色,掩藏着脆弱易碎的实质。

盛轼心底一哂。

“本王有个皇弟,曾经养过一只狸猫。”

沈春芜心绪如颤动的叶脉,抖了一下,她隐隐猜到了几分,但没有说穿,问:“然后呢?”

“但楚帝觉得皇弟玩物丧志,命他杀了这只狸猫,最终,皇弟不得不将它抛弃在暴风雪里。”盛轼一瞬不瞬看着她,哂笑,“你觉得这个皇弟作法如何?是不是特别残忍?”

沈春芜陷入思忖之中。

盛轼的目光,定格在她那鸦黑而秾纤的眼睫上,也定格在她微微紧锁的眉庭处。身后便是参天古榕,风轻轻吹过,如巨大绿冠的蓊郁树梢处,万千木牌齐齐晃动,木身与枝叶互撞,发出簌簌簌的清音,她像是浸泡在光里,雪白的肌肤上微小绒毛,清晰可见。

“常谓祸兮福之所倚,皇弟将狸猫扔在风雪之中,狸猫一定会死吗?”沈春芜弯了弯眸,“没准,会更好活下来了呢。”

盛轼的眼神变得复杂幽微,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细线,没有说话。

沈春芜继续道:“皇弟的做法很果毅,对于狸猫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新生、一种解脱,早晚有一日,它会找到回家的路,回到皇弟身边的。退一万步而言,皇弟若是不忘初心之人,上苍有意,定会安排他与狸猫早日重逢。”

这种说法倒很新奇,就像是哄稚子的童话故事,从来没有人会对盛轼说这样的话。

轻哂的话辞到了嘴边,没能说出来,到底咽了回去,只将宽大的玄色云袖一扬,道:“如果——”

“皇弟已经将狸猫找回来了,但因弄丢七年,狸猫目下对皇弟也并不十分亲近,该如何是好?”

这一段话跟个哑谜似的,沈春芜可没听燕皇后提过!

盛轼有把狸猫找回来吗?

她在王府里可没有发现过!

沈春芜捉摸不透盛轼的心意,这题显然超纲了,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着石头过河:“听说过日久生情吗,狸猫也是通人性的,只消好好待它,投其所好,多加陪伴,狸猫一定回心转意,重新同皇弟亲近起来的。”

“当真?”盛轼眸色黯沉如水,嗓音也添了一分哑。

沈春芜信誓旦旦:“当真!”

盛轼不为所动:“他曾经弄丢过狸猫,狸猫回到了他身边后,还会离开他吗?”

听此口吻,沈春芜暗忖皇弟或许真有其人,毕竟盛轼可不像这种心思温柔细腻的人。

沈春芜温软了语气:“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真心总能换来真心,皇弟对狸猫一心一意,狸猫又有什么离开他的理由呢?”

她笑起来时,眉眼入了画,一笑万古春。

“但愿如此。”盛轼忽地笑开,提笔在木牌在捯饬了些什么,捯饬完了,吩咐僧侣挂上去,且道:

“说好了一辈子,那么差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行,若这只狸猫胆敢生了离心——”

盛轼俯身近前,在沈春芜在耳屏处,一字一顿:“皇弟一定会掐死它。”

分明是一句柔情蜜意的话,从盛轼口中说出来,为何就如此让人瘆得慌呢?

沈春芜两股颤颤,偏偏盛轼与她十指相扣,她走不得,后脊还一片寒凉,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王爷许了什么愿呀?”

“问了就不灵了,这不是你的原话?”

沈春芜意兴阑珊地喔了一声,谁稀罕知晓这个臭男人许什么愿!

“潇潇,你瞧瞧,那是不是襄平王和王妃?”

裴照月一声提醒,吸引了宋明潇的注意力。

怡和长公主从普陀山回来,就染了寒症,缠绵病榻,宋明潇此番来大相国寺是为了给母亲祈福,裴照月也一块儿来了。

两人快要来到参天古榕下时,裴照月眼儿尖,一下子就发现了端倪。

宋明潇循声望去,看到了盛轼和沈春芜,盛轼正吩咐僧侣将一块木牌挂在了枝杈上。两人的衣饰皆是玄黑配色,看上去非常养眼登对,周遭不少人都偷偷看着他们。

宋明潇拈酸吃醋的劲儿又涌回来了,本来她是不打算为难沈春芜,但看到这一幕,旧时所有的不甘和妒火又卷土重来。

如果没有沈春芜这个人,如今站在盛轼身边,跟他一同祈愿、相谈甚欢、受世人瞻仰的女子,就是她了!

宋明潇恨得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入掌腹之中,庶几要掐出血来。

好不容易等盛轼沈春芜离开,宋明潇才拉着裴照月挤过人潮,走到盛轼挂木牌的树荫底下。

盛轼素来深藏不露,宋明潇是看也看不透的,以前她也有打算拉他来这样的地方,但他从来没有召见过她,更遑论同不同意。今番能在这样的地方看到他,宋明潇别说有多么惊撼了。

起初,她以为盛轼是不喜欢此处,直至今日才幡然醒悟,盛轼不是不喜欢这里,而是根本不喜欢她。

他对沈春芜上心,她要来此处,他就来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明潇咬着唇,脸色苍白。

“照月,你眼力好些,能不能帮我看看,闻舟哥哥许了什么愿?”

挂上去的木牌是不允许摘下来的,裴照月也只能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等看清了木牌上的内容,她感到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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