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血迹!福婶思索了一会儿,说:“估计你老公逮到了好东西,这肯定是动物的血迹。”亮嫂却脸色凝重,心里忐忑不安:如果逮到了什么东西,丈夫肯定第一时间带着猎物回家,不会在山上待这么久。亮嫂一言不发,循着血迹找夹子。她一边用棍子去捅,一边说:“福婶,小心点呀,这个夹子可能有异常。”当棍子捅过去时,并没有异常发生。血迹表明:铁夹子关闭,已经失效了。亮嫂用棍子掀开夹子周围的草丛。血淋淋的脚跟赫然出现在夹子里。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惨叫,掩面而跑。跑了一会儿,亮嫂显得非常不安,她竟然带着哭腔说:“福婶,阿亮不会遭到什么不测吧?”福婶安慰她说:“你别想那么多,那估计是什么动物的。什么动物踩中了阿亮放置的夹子,为了保命,它自残,咬断自己的脚跑了。”福婶的话不无道理。亮嫂非常愿意相信福婶的说法,但她还是惴惴不安地说:“动物的脚会穿鞋子吗?我刚才感觉到靠近夹子底部的地方有一只鞋子呀,而且好像是解放鞋!”
福婶听了,脸色大变。她安慰亮嫂说:“不可能,我刚才并没有看到脚上有鞋子,夹子就在草丛上,草是绿色的,鞋子也是绿色的,你搞错了。别多心了,咱们走吧。”quwo.org 橙子小说网
亮嫂忧心忡忡地跟着福婶来到下高山这座神奇的山。下高山山中有股清泉,它被我村村民视为最清甜的泉水,经过时必定要带一壶泉水回去。她们饱饮了一顿泉水,然后来到了下高山空旷的营地。新中国成立前,为了躲避敌人的迫害,我村村民举家来这里避难。这里地势平坦,有很多窑洞。现在,它成了山工、猎人等夜宿的地方。如果亮哥在下高山中过夜,那么他肯定在这里落脚。
她们老远就看到一个窑洞门口挂着衣服;亮嫂一眼认定那是亮哥的工作服。亮嫂欣喜万分地走到窑洞门口,朝里面喊:“亮古,亮古!”里面却没有回应。亮嫂立即走进窑洞里,寻找了一会儿,发现亮哥带的饭煲里仍有锅巴。料想亮哥不久前应该住在这里面,可是为何不见踪影?
亮嫂垂头丧气地从窑洞里走了出来,福婶安慰她说:“现在这个时间,阿亮怎么可能会守在窑洞里?这会儿他应该去收夹子或者放夹子去了。他可能在附近吧,我们去找找看。”
两人在附近小心翼翼地寻找。夹子被放了很多,料想亮哥没有走远。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2点钟,两人胡乱地吃点番薯。太阳渐渐偏西,虽然下山动作较快,但也必须抓紧时间,否则天黑前无法回到家中。
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寻找丈夫,至此,已经辛辛苦苦地找了大半天,却要空手而回,亮嫂有点不甘心。她决定再去看看,确认那究竟是不是自己丈夫的脚跟。
于是回家前,两人原路折回,来到先前发现的夹子处。当亮嫂把夹子拖出来时,两人看得一清二楚:这绝对不是动物的腿。这是人的腿!是穿着解放鞋的人的腿!尽管很难分辨它是谁的,但十有就是亮古的腿!此时,亮嫂感觉天旋地转,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声痛哭起来。
福婶也惊骇欲绝。显然,亮哥凶多吉少,甚至,很可能他已经死了。估计亮哥不小心被夹子夹中了。就在他无法动弹的时候,什么凶残的动物跑来了,把他生生咬死,叼走,吃掉。
天快黑了,两人只得悲伤地回到村子求救。亮嫂哭得死去活来。很快地,寨子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汇集到亮嫂家。人员分为两拨:一拨人负责安慰亮嫂,并且帮忙照顾亮嫂的几个小孩;一拨人立刻围在一起分析情况,商量对策。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士分析,从目前的情况看,虽然说亮古凶多吉少,但仅凭一截不能辨认的断腿就武断地下结论,说亮古已经死去,那就太草率了。如果亮古真被动物吃掉,肯定能在某座山中找到蛛丝马迹;动物总不能把人骨头都吃进肚子吧?大家商量后决定:挑选出十五个强健的青壮年男子,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去下高山寻找亮古的残骸;为了确保安全,结伴而行,5个人结成一队,分成3队。
第二天一大早,搜寻人员全副武装:个个身穿耐脏耐磨的土布衣服,袖子长及手背,脚穿解放鞋,腰间挂着刀卡,刀卡上插上镰刀、斧头。这副阵容让我终生难忘。在灾难面前,村民团结一心,众志成城,也只有在遇到灾难时,他们才能如此团结一致。平时,他们经常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起争执。或许,人性本来就是如此复杂:既有温暖、崇高、动人的一面,也有阴冷、卑琐、可憎的一面。十五个男人神情严肃,精神抖擞地向下高山进发。
当他们大概走了两个小时山路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他们邂逅了三个中年男人。让搜寻人员吃惊的是,其中有两个人竟然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架,显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搜寻人员中的日叔认识这伙人中的一个,忙问道:“咦,鸡合,怎么那么巧?担架上面是谁?”鸡合是从下高山过去的一个村子的人,那个村不属于我县管辖。
听了日叔的话,鸡合叹道:“因为他嘛,他不就是你村的吗?”
众人听了脸色大变。抬担架的两人也立即把担架放到地上。众人凑上去一看,躺在担架上面的人竟然是他们要去寻找其残骸的亮古!只见亮古面无血色,双目紧闭,一条腿用布缠着。
日叔指了指担架上的亮哥,慌忙地问鸡合:“他……他……不会……”
鸡合平静地答道:“睡着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还好,亮古还活着!休息片刻,我村的人替换下他们,负责抬担架。让人感动的是,鸡合等人跟着我村的人回到寨子。或许他们觉得有责任把这个受伤的人安全送到目的地。在路途中,众人从鸡合的口中了解到他如何发现亮古的情况。
两天前,鸡合独自一人到两镇交界山—下高山砍竹子,他隐隐约约地听到痛苦的叫喊声从远处的山间传来。他觉得异常,循声而走,走了近两千米的小路,才到了发出惨叫声的地方附近。此时,喊叫声已经变得嘶哑、模糊,声音里充满了强烈的恐惧,“是我放的夹子……是我放的夹子……”如此重复着,像是在向谁求饶似的。
可是,等鸡合循着声音走了过来,却没有见到路中有人,仔细寻找,发现一人匍匐在小路旁边,鲜血淋漓。鸡合立即跑了过去,见到了亮哥的脸。可是,亮哥却一脸惊恐地对鸡合说:“是我放的夹子!是我放的夹子!”
鸡合手足无措,猛然发现亮哥的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把血淋淋的斧头。鸡合明白了,此人肯定是受到了什么的打击。他冷不防夺掉了亮哥手中的斧头,把亮哥从草丛旁边拖到小路上。就在鸡合拖动亮哥的瞬间,亮哥惨叫一声,昏了过去。鸡合终于发现,伤口竟然在伤者的腿上,尤其令他感到恐怖的是,伤者的小腿已经不见了,伤口仍然在不停地流血。
鸡合立即从路边摘来一些止血的草叶,脱掉自己的上衣,并把上衣撕成布条,再把草药放在布条上,敷在可怕的伤口上。鸡合说,如果是其他人,估计连伤口都不敢看,因为伤口太恶心了。他把上衣都撕成布条,用尽了所有的这些布条,再加上他随身携带的围巾,才勉强把伤口包扎好。他猜想亮哥是我村的人,只是从下高山回到我村的路程比从下高山回到他的村子的路程远得多,救人要紧,他背着亮哥回到了他的村子。经过他村赤脚医生的止血和伤口消毒处理,亮哥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但身体还是非常虚弱。亮哥的状况稍微好点后,他的家人就催他快点送亮哥回我村。鸡合这样说,大伙也心知肚明,毕竟万一亮哥有什么不测,死在他的家里就麻烦了,说不定还会引起纠纷呢。于是,今天一大早,鸡合叫来两个人帮忙,送亮哥回村。
如此看来,亮哥虽然少了一条腿,但毕竟捡回一条小命,实属万幸。
众人浩浩荡荡地把亮哥送回我村。刚到寨子门口,亮哥的家人都以为亮哥已经死了,顿时哭声震天。见到担架上的亮哥还活着,亮嫂立即破涕为笑,即使知道他少了条腿,她也不在乎了。人还活着,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寨子里一下子热闹非凡。许多人凑在一起分析事发的原因,但大家都不得其解。根据目击人鸡合的叙述分析,亮哥肯定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但当事人亮哥气息微弱,并且刚刚受过惊吓,不宜直接询问。
鉴于这种情况,除了对亮哥进行医学治疗,亮嫂还请曾开来作法。
作法时间是亮哥回来后的第五天,作法地点是寨子大厅。大厅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香炉。香点燃之后,曾开渐渐抖动起来。突然,他绕着八仙桌大幅度地摆动,握着剑跑到福婶的婆婆周伯婆的房间门前。当时,周叔婆的房门紧闭,曾开握着剑在其门前乱舞一番,接着又跑回到八仙桌子面前。奇怪的是,此时曾开的声音变了,据说,他当时的神态跟亮哥某位死去的亲人神态非常相似。
曾开一脸严肃地问:“夹子是你放的?”
亮嫂替亮哥回答:“是的。”
曾开叹息一声,这声叹息让人搞不懂,不知道曾开是以神棍的身份叹息,还是以鬼魂的身份叹息呢。曾开接着说:“这段时间以来,你搞得我无家可归呀!”
这时,福婶的婆婆周伯婆走上去,问道:“为何如此呀?”
众人还以为周伯婆多管闲事。然而,事后证明,福婶婆婆果然是心有灵犀呀。
曾开抑扬顿挫地答道:“我家周围到处都被放夹子了,步步惊心呀……”
众人大惊失色。周伯婆却大声说道:“铭记了,铭记了!”
曾开最后说了一句:“老家也无法回呀,本没有想到会回老家,但没办法啊。唉,人太多了,无法回老家啊!”
福婶婆婆安慰道:“我们会烧很多钱给你,你回家的路就畅通了。”
后来,曾开辞神之后,众人窃窃私议。很多人说,刚才是福婶的公公借曾开的口说话。让人胆战心惊的是,现在福婶放置电视机的房间是福婶的公公生前住的房间,是他的老家。因为现在来这间房看电视的人太多了,阳气太旺,所以他不敢回这个老家。而他的新家—坟墓的风水处,因为被亮哥放了很多夹子,让他无处下脚,无路可回。
众人恍然大悟,都惊叹不已。
可是,大伙儿还有一个疑团没有解开,究竟亮哥的腿是如何失去的呢?但大家只好按捺下好奇心,毕竟,当时的亮哥还处于脆弱阶段—突然之间,从正常人变成残疾人,这是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承受的。
还好,亮嫂始终对亮哥不离不弃。亮哥也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残疾的现实。并且,由于长年累月地坚持训练,他虽然失去一条腿,依然具有自理生活的基本行动能力。后来,亮哥心态平和了,终于愿意把他自残的经过讲给众人听。
去福婶的公公风水附近收夹子的时候,亮哥似乎听到有人自言自语。他觉得很奇怪,难道有人上山?怕夹到人,他立即朝下面的路口跑去。由于跑得快,他气喘吁吁,感觉头昏目眩。远远地,他看到了蓝色的布条,显然,那儿被他放了一个夹子。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显然,那人想拆掉自己的夹子,于是他大喊:“那是我的夹子!”
亮哥不喊还好;这么一喊,更激怒了那人。那人立即捡起夹子,并把夹子朝山下扔去。亮哥怒气冲冲地喊道:“你这人怎么了?那是我的夹子!”他气得想上前去揍那人。刚走两步,“吱嘎”一声响,他的小腿立刻钻心般地痛起来。他中招了—他踩到了自己处心积虑布置的陷阱!
巨大的疼痛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但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顺着原来的方向看去,哪里还有刚才那人的身影?突然,从路口那边传来了响亮的“嘶嘶”的声音,一条又长又粗的毒蛇正高高地抬起头,充满恶意地盯着亮哥!
如果是平时,亮哥见到大蛇会很高兴,毕竟那也是他的猎物之一,只是此时他动弹不得,如果大蛇过来攻击他,那他肯定一命呜呼。恐惧、懊悔、无奈、不甘、绝望……各种感受纷至沓来,折磨着亮哥!
让亮哥惊骇欲绝、濒临崩溃的是,那条大蛇竟然吐着芯子,慢慢地向他爬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亮哥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中跳出,他举起手中的斧头,狠狠地砍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腿断了。亮哥艰难地爬到路边的一片草丛中,昏死过去。
听完亮哥的讲述,旁人既同情他,又隐隐有些鄙视他。因为亮哥实在是咎由自取—毕竟,怎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别人的“房子”附近布置那么多的机关呢?
更令人震惊的是,据说福婶的公公小时候曾打断过蛇的尾巴,被人取了一个诨号—“断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