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光和远处人声鼎沸的大营,给漆黑的夜增添些许生气。
夏青霜静静地坐在火堆前,与寂寞相伴,孤寂弥漫着整个心灵。
寂寞不是夜的错,只是寂寞的人把夜渲染上了寂寞,深夜人孤独,深夜人寂寞。是心伤太重,还是心太累……混乱的思绪,无法让她镇静,任由思绪慢溢,很多事变得模糊,让她很迷茫,让她害怕深夜,害怕人静。
“师姐,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还不睡。”
“怎么没事,你都哭了。”徐黛挪到她身边,拨弄了一下篝火,哽咽地说:“睡不着,其实我也想哭,想家,想我娘。”
眼眶真湿润了,夏青霜急忙擦了擦,依偎着她问:“因为秦十八那封信?”
“不光那封信,还有昨天吟的诗,殿下真有孝心,真想念他母后。要是没孝心,要是不想念,定然写不出那样的诗。”
夏青霜同车梁一样是孤儿,根本记不得父母,心乱如麻并非因为亲情,而是经历过那么多,随大军走这么远,一路耳濡目睹,真正感受到大秦将士及百姓对宗门的态度。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甯。
大秦锐士,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他们错了吗,从他们的立场出发似乎没错。若他们是对的,那宗门不就错了。宗门修士一样是秦人,朝廷为何容不下宗门,百姓为何不能同修士和睦相处,为何一定要杀个你死我活……
她不知道一旦开战能活多久,不知道能不能对大秦将士下得去手,甚至不知道来这儿到底做什么。她打心眼里敬佩胜卿山和车梁那样的修士,也只有胜卿山和车梁那样的修士才能赢得大秦百姓敬重。
“什么诗?”她心不在焉地问。
“想念他母后的,我背给师姐听: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确实才华横溢,夏青霜不由想起根本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父母。
这个话题太沉重,她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徐师妹,其实你不用过来陪我的,那边热闹,你在那边受欢迎,跟他们一起就不会想家,就不会这么想你娘。”
徐黛摇摇头,酸溜溜地说:“殿下变了,车梁也变了,他们管我叫徐姑娘,不再叫我师姐。而且殿下有了一个女人,卫国伯府的小姐,长得很漂亮。连车梁都好像有了心仪的女子,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女修。”
“桑玉容。”
“嗯,殿下似乎在有意撮合他俩。”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外门弟子全赶回去了,跟在大军后面的就剩她们二人,夏青霜忍不住调侃道:“师妹,师姐糊涂了,你到底喜欢秦十八还是喜欢车梁?”
徐黛俏脸一红,连连摇头道:“没有,不是师姐想的那样,在山上时我就是把他们当师弟。”
“两个师弟全被人抢了,心里不舒服?”
“师姐,别开玩笑了。你知道的,他俩一个是大秦皇子一个是边军之后,能把我这个来自修炼家族的青云宗弟子当朋友已经很不容易了,或许……或许过不了几天连朋友都没得做。”
夏青霜黯然道:“你至少跟他们做过朋友,我为救他们差点没命,结果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岂止没好脸色,要不是殿下和车梁拦着,那个凶巴巴的女修真会对你动手。徐黛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营动了!
无数人影打着火把,护卫粮草车队缓缓出发,二人刚站起身,一队骑兵呼啸而来。
一个骑士勒住缰绳,一边在篝火边打转,一边喝道:“夏青霜,我乃十八殿下亲卫营统领褚振武,这位是府军校尉白西承,殿下命本统领问话,你可是青云宗内门弟子?”
输人不能输气势,夏青霜冷若冰霜地应道:“是!”
“殿下命本统领再问,你可是大秦子民?”
夏青霜迟疑了一下,回道:“是!”
“大秦帝国青云宗内门弟子夏青霜听令,现有乌氏余孽犯上作乱,命你即刻编入白校尉麾下,随府军前去剿灭这股死不悔改的人族败类!”
“诺!”
涉及到人族大义,夏青霜不会有丝毫犹豫,立即翻身上马,拔出万师叔曾用过的中品灵剑。
“我呢?”
徐黛解开缰绳,急切地问:“褚统领,白校尉,我也是青云宗弟子,我也是大秦子民,殿下有没有征招我?”
“徐姑娘,殿下命你立即去找魏校尉,协助魏校尉押运粮草。”
军令如山,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但徐黛仍像夏青霜一样应道:“诺!”
……
与此同时,珍宝阁二楼贵宾包厢里气氛越来越紧张。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渐渐浓稠,最后竟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珍宝阁就像一块肥肉,之前没动手是找不着借口,不能坏了规矩。现在他们坏了规矩,有足够借口足够理由,当然不能错过。
农税十抽一,商税二十抽一,大秦律确实这么规定的,但千百年来只适用于凡夫俗子,从没人敢向修士征税。更何况这里是聚贤谷,就算交也应该交给谷主,怎么也轮不着朝廷。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从齐兴主仆暴露身份的那一刻起,宋达就没打算让珍宝阁继续存在下去,甚至没打算让齐兴主仆全身而退。早悄悄捏碎传讯符,把三贪等几个练气境副谷主招到楼下大厅,随时准备拿珍宝阁开刀。
秦风一开口便要八百万下品灵石,珍宝阁再有底蕴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再加上他们这帮神色完全不对的聚贤谷地头蛇,苗诚发现周围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顿时目光阴寒,杀意腾腾。
齐兴至少有三成把握全身而退,并且有能力报复。关键动起手只能一个人脱身,老仆苗诚和在珍宝阁里的其他族人极可能会陨落在这里。
他不敢轻举妄动,想再等等,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司空飞发现苗头不对,抬头看看秦风,又看看宋达,嘴唇嗫嚅着,不知该不该说点什么。
勾心斗角,比指挥四个穿着一身“不讲理”装备的小辈欺负人有意思多了。岑老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一脸坏笑着说:“徒儿,再坚持半注香功夫,等胜小子把人送到,你就可以让小白脸大出血了。”
“您老让胜卿山快点,姓宋的利欲熏心,我担心撑不住。”
“放心,你不走他不敢动。”
“好吧,等您老好消息。”
秦风回到现实世界,端起茶杯用平淡的语气问:“宋前辈,本王委托您的事有没有交代下去?”
“囚笼?”
“将士用命,气势如虹,估计用不着三个时辰,那帮犯上作乱的叛逆便会纷纷落网。本王担心没地方看押,到时候会很麻烦。”
承认你小子有点门道,但想以此唬住老夫却没那么容易。
宋达认为他在虚张声势,古井不波地说:“殿下无需为此担忧,谷中有地牢,人犯太多可暂押进牢里,待天明再做囚笼也不迟。”
你个墙头草,你个老混蛋,本警官本皇子一定会让你哭笑不得。
秦风暗骂了一句,信心十足地说:“司空大人,下面拍卖的东西你也没兴趣,要不先去召集官吏,准备刑具,人犯一到便升堂开审。”
夜访聚贤谷可不止避难、立威那么简单,这里聚集着几百个散修,他们不应该总游离于朝廷之外,而应该像胜将军一样为大秦效力。
如果殿下确有把握拿下那些乌氏余孽,那真应该好好感谢下乌氏余孽,因为没有他们就没这个招兵买马的机会。
殿下如此笃定,司空飞心里有了底,起身道:“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准备。”
秦风笑了笑,又侧身道:“齐兄,本王发现这个大厅作大堂不错。若齐兄不介意,本王等会儿想借贵阁大厅一用。至于拍卖会无法进行所造成的损失,可从应补交的赋税及罚金中扣除。”
并非秦人是他揭穿的,真实修为是他捅出来的,他到底想做什么,齐兴真怀疑秦风夜访聚贤谷就是冲珍宝阁来的。
宋达表面上处事公正,事实上无比贪婪。
身边这位恩威并施,背后又有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高人,同样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齐兴权衡了一番,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苗诚办事不周,竟欠下大秦那么多赋税,殿下法外施恩,齐某感激不尽。将心比心,拍卖会无法继续这点损失又算得上什么,借用大厅而已,殿下尽管用。”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本王公平公正,岂能让齐兄吃亏。”
这个世界上有公平公正吗?
齐兴被搞得啼笑皆非,一脸苦笑着说:“提起算账,齐某有件事恳请殿下包涵。鄙阁生意虽差强人意,但几百万下品灵石一时半会儿真凑不出来,不知能否宽限几日,让齐某想想办法。”
“不急不急,本王又不是讨债鬼。”
秦风拉着他手,亲切无比地笑道:“再说没灵石可用其它东西代替,比如法宝、符篆、丹药或炼器材料什么的。齐兄家大业大,区区七八百万下品灵石的东西肯定拿得出来。不过本王要提醒你,按章纳税是每个商人应尽的义务,以后不能这样,真不能。”
苗诚还说这家伙活不了几天。
狡猾得令人发指,又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高人在暗中相助,本公子死一百次他都不会死,不过本公子的竹杠也不是那么好敲的。
齐兴连连点头,摆出一副痛定思痛今后保证遵纪守法的样子,随即话锋一转:“殿下如此公平公正,定不会只针对鄙阁。据齐某所知,隔壁那几家生意也不错,好像也拖欠朝廷不少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