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眼泪了!”
“哈哈,哭了,他哭了!”
“王泉怂包,王泉怂包,挨打就跑,跑进狗窝,刁根稻草,提着裤子被狗咬!”
“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没心没肺的笑声。
王泉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感觉就像是喝多了酒,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感觉。
“不,等等。不是像,就是!”
“几点了?我得起来了,上班别迟到了!”
王泉努力地睁开眼,一道亮光扑面而来,刺得眼睛生疼。
他赶忙闭眼,想要伸手去挡。
可是抽了两下,手却是怎么也抽不出来。
“好啊,王泉,你还不服,是不是?”
一个嚣张的声音传来。
王泉心中一惊,“谁?”
眼前画面跳动,模糊不清,就像满屏雪花的老式电视一般。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看好了,小爷在此!”
“跑呀,你小子倒是再跑呀?”
刚才那个声音又一次次响起。
躺在地上的王泉,努力地睁大眼睛,寻声看去。
好似调对了天线的大头电视,眼前的画面又立时清晰起来。
一个卷发、白胖的半大小子正骑在自己身上,用膝盖死死地压住自己的双手。
斜睨着一双绿豆小眼,挑衅地看着自己。
“卷毛!”
王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家伙就算是化成了灰,自己也是认识。
小时候,就是这个卷毛三天两头地欺负自己。
直到自己跟随爸妈回了关里才算是摆脱了他的魔爪。
“你叫我啥?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卷毛的眼睛瞬间瞪圆,目露凶光。
虽然是一头卷毛,但是村里的孩子没人敢叫他卷毛。
至少,从来没人敢当面叫他卷毛。
而今天,眼前这个柔软的毛毛虫,居然破了规矩。
“你怎么还是那个样?”
王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想问的是,卷毛怎么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但是,这话在卷毛耳中听来,就是质问,就是不服啊!
“好!”
“你小子有种!”
卷毛咬牙,握拳,一拳狠狠地捶在王泉的胸口。
嘿嘿冷笑,“王八羔子,现在这样怎么样?”
胸口的疼痛,让王泉清醒起来。
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记忆苏醒。
“同事聚会,回家吵架,老爸住医院,自己下楼差点被车撞,挥拳然后倒下。”
“我这是在哪,我这是死了吗?”
王泉费力地扭头四顾。
他发现自己正被摁倒在一座小石桥上。
桥下河水清清,潺潺流淌。
河面不宽,岸边上是杨树和柳树。
桥边有一棵歪脖子老柳树。树杈上系着红布条,随风飘摇,格外显眼。
“歪脖子老柳,清水河,这不正是自己小时候的老家吗?”
“蓝天白云,绿水青山,没错这就是老家。石头村,黑江城的一个偏远小山村。”
“还有,卷毛身后正在咧嘴大笑的三个半大小子,不就是东子、癞子和大军吗?”
“这仨家伙是卷毛最忠诚的狗腿子,小时候也没少欺负自己,他们分明也是小时候的模样。”
王泉又努力地抬了下头,随即又无力地落下。
身体很乏,没有力气。
但是,只这一眼,他不仅看见了胸口的红领巾,自己变小的身体,还看清了左胸上的校牌。
校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石头村小学,五年级王泉”。
“怎么回事,难道我没死,还回到了小时候?”王泉心中巨震,人顿时懵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啪”的一声脆响传来,随之脸颊上一阵火烧火燎地疼。
卷毛抽回巴掌,嘿嘿一笑,“还想起来?看来你还是不服啊!”
大军一咧嘴,笑道:“昊哥,你再给他来上十个大耳光子,他一准就服了!”
东子叫嚣,“昊哥,你干脆来个黑砂掌给他尝尝!”
癞子最是阴损,奸笑道:“王泉会铁布衫,抗打,昊哥你给他来个破铁布衫的绝招!”
说完这话,癞子目光就落在了王泉的裆部。
其他人会意,齐齐大笑。
眼前的一幕,熟悉的话语,让王泉心头一震。他突然间想起来了。
这是小学五年级,开学第一天。
放学了,卷毛拦在桥头要翻自己书包。
害怕自己的新书被他霍霍。自己不给翻,就被他一顿暴打。最后,就连赶来的妹妹王英也跟着遭了殃。
为了这事,老妈还找到了卷毛家里。
结果,卷毛妈护犊子。仗着家里有两烧钱,又是村里坐地户,大门大院的,瞧不起人,硬是把老妈赶了出来。
为了这事,老妈大病一场。从此,自家再也不和老刘家来往。
宁可跑上十几里山路去乡里买东西,也不上村里唯一的小卖店,老刘家买上一盒火柴。
曾经的痛楚,竟然又一次重演。
这无异于是掀开结痂的旧疤,往上面撒上一把盐。
卷毛大喇喇地骑坐王泉身上,想着到底用谁的主意好?
突然,他身子一晃,差点被王泉给掀翻下去。
“草,你小子还敢反抗!”
卷毛身材胖大,足足能装下王泉。
他一发力就想把屁股底下的王泉压住,但随即发现,今天,王泉不知吃错了啥药,力气格外大。
“快来帮忙!”
卷毛一声大喊。
东子三人,立即扑了上来。
东子按住王泉双脚,大军按住双手,卷毛重新压住大腿。
癞子坏笑着,一把夺过王泉的书包。
“哗啦”
一抖书包,课本和作业散落一地。铅笔盒蹦开,里面东西都弹射出来。
四人见状,哈哈大笑。
一群老猫,开心地戏弄着爪下的小鸡仔。
卷毛尤是觉得不过瘾,抬手一拳正中王泉面门,然后死死捏住他的下巴,问道:“小子,服了吗?服了就叫声爷爷,叫了就放了你!”
鲜血从王泉的鼻子里涌了出来,把他胸前的红领巾染成了暗红色。
王泉突然不挣扎了,但是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嚎啕大哭。
“这是被打服了吗?”卷毛心中疑惑。
他感觉今天的王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快放开我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大喊。
卷毛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王英来了。
他一个眼神,旁边的癞子就迎了上去。
一伸胳膊,拦住王英,道:“滚!我们和你哥的事,你别管!”
“你们欺负人,我要告老师去!”
王英说得是告老师,而不是告爸妈。
她知道能让这帮家伙忌惮的只有老师。
她要拿老师吓唬他们,但是她低估了这帮家伙的无耻。
“草,告老师,我让你他妈的告老师!”
癞子手一抬,一巴掌就呼了下去。
吓得王英赶忙闭眼,伸手护脸。
“住手!”
一声冷喝传来,声音冰寒刺骨,吓得癞子一哆嗦,手就停在了半空。
卷毛、东子和大军也是头皮一麻,打了个冷战。
一呆之后,四人目光齐齐落在王泉身上。
“这么吓人的一声,是他喊的?”
愣了一秒,四人对望一眼,立刻大骂道:“让你他妈的吓人,今天非揍死你不可!”
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人对着王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王泉不哭也不叫,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卷毛四人,好像被打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刚才的挣扎让他清楚,才苏醒过来的他,还不能熟练的掌控身体,也使不出太大的力气。
他在熟悉身体,他在积聚力量,他在等待机会。
“哥,哥!”
“你们别打我哥!”
王英哭了,她抹着泪冲了上来,去拉扯打她哥哥的坏蛋。
但她力气太小,不时地被人推到在地,然后又一次次爬起来。
“不要管我,英子你走!”
王泉大喊。
王英不听,还是死命地想要冲过来护住哥哥。
“走,想得美!”
卷毛竟丧心病狂地一拳挥向王英。
“告状精,先吃老子一拳!”
王英想躲却哪里躲得开,眼神惊惧地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别人越怕,卷毛心里越美,他心中正是快意之时,忽然感觉拳头落不下去了。
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下巴子剧痛,站立不稳,向后摔去。
“啊!”
东子和大军的惊叫刚刚出口,就变成了“哎呀、哎呀”两声惨呼。
两人捂着各自的大腿,倒地哀嚎。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王泉就干倒了卷毛、东子和大军三人。
唯一还站着的癞子,直接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看着眼神冰冷好似来自九幽的王泉,向着自己走来。
癞子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直哆嗦,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可是脚底发滑,“扑通”一声就摔在了那里。
他慌忙抬头,就见王泉的身影跟着扑了过来。
“不要啊!”
“哎呦——”癞子只觉得大腿根一阵剧痛钻心,然后屁股底下一阵温热传来。
尿了,这家伙,居然尿了!
王泉皱眉,一脚踩住癞子的胸口,沉声道:“抽自己耳光!”
癞子犹豫,刚想说话,就“啊”的一声惨叫,右边大腿根又是一阵剧痛钻心。
“妈呀!我扇,我扇……”癞子一抬手,竟然真的“啪啪啪”地抽起自己的耳光来。
见到这一幕,东子和大军都懵了,甚至大腿上钻心的疼痛都忘了,“这,这人还是王泉吗?”
“毛毛虫般软弱,哥几个来兴致了,就拿小棍捅捅的王泉跑哪去了?”
这时,王泉凌厉的目光投来,二人只觉得心里一凛,竟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惧怕。
但是,两人跟着卷毛飞扬跋扈惯了,还想挣扎着站起来,撑撑场面。
可是,王泉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走上前来,一人一脚又把两人踹倒了下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
王泉握紧手里的东西,冲着两人大腿又是十几下,疼得两人眼泪噼啪地往下一个劲地掉,抱着各自大腿大呼小叫。
本来还想趁机逃跑的癞子,见到这一幕,心里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耳光抽得也更响了。
王泉一甩手把东西扔进了河里,竟然是一只铅笔。
这是他挨打时,在地上捡起来的。
王泉先是一拳击中卷毛的哽嗓,让他像只垂死的大虾米一般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这种曾记经受过的痛苦,让他清楚,不管是谁被打中这个地方,那也是经受不住的。
紧接着他又用铅笔大头,连戳东子和大军的大腿。
这东西扎腿,不出血,但是绝对能疼得人站不起来。
最后一个对付癞子。
因为他知道癞子最弱也最是胆子,绝然没有勇气独自面对自己。
一切的忍耐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刻。
他成功了。
他把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卷毛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