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隔离室

半小时内替换。

这样的自我怀疑,也就持续一小会儿。毕竟,重获自由是她肖涵玉的夙愿,至于别人,她不希望牵累,却也难以做到两全。

因此,肖涵玉对于湘茗郡主的歉意,是相当微妙的。一方面,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依恋自己,本就只是缘于一场错认;另一方面,小家伙真挚的情感又叫自己无法漠然处之,自己是喜欢她的,可惜还没到愿为她舍弃一切的地步。

怀抱着依旧小声啜泣的湘茗郡主,肖涵玉无力地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短期内也不好再有动作,这一阵,她就好好陪陪这个小家伙,算是弥补对小家伙的“亏欠”吧。

作了这样一个决定,她让人打了温水来,沾湿了帕子,亲手替湘茗郡主擦拭了那张哭花的小脸。见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的,白生生的脸蛋儿也消瘦了一些,肖涵玉心里愈发不好受了,愣是抱着她在屋子里晃悠了小半个时辰。

许是相信“娘亲”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湘茗郡主嗅着那熟悉的香气,竟是安心地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肖涵玉也不急着将她还给琉璃,索性就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想着不如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

想来,这些时日,小家伙是真心没睡过几个安稳觉。quwo.org 橙子小说网

少女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又恍然回神,轻声吩咐琉璃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她要同湘茗郡主一块儿用膳。琉璃当即会意,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办差了。

诚然,她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位“死而复生”的玉妃娘娘的要知道,对方同她家主子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却愿意为了哄慰小主子,事事亲力亲为。

照顾一个小孩儿尤其是皇家的小孩儿得有多不容易,她最有体会,可玉妃娘娘分明在南蜀宫中受了莫大的委屈,却还愿意如此温柔地对待蜀国的郡主,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叫人敬佩的。

两个时辰后,熟睡的小家伙忽然惊醒了,一睁开眼就要找“娘亲”,好在她很快就惊喜地发现,“娘亲”正抱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跟她一块儿睡觉觉呢!

湘茗郡主高兴极了,趁着“娘亲”睡得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娘亲”的脸上摸了摸。然后,她傻乎乎地咧开了小嘴。

娘亲在,娘亲没有骗她。她好开心!

心花怒放之际,她一不留神吵醒了她的“娘亲”。肖涵玉睁开惺忪的睡颜,一下就瞧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家伙正眨巴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她愣了愣,而后温和一笑。

“醒啦?”

湘茗郡主点点头。

“醒了,咱们就起来吃饭,好吗?”

小家伙又乖巧地顿了顿小脑瓜。

真可爱。

肖涵玉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起身为彼此穿上鞋,领着她一道去了外屋。在那里,香喷喷的菜粥已经替她们温着了。肖涵玉亲自端起一小碗,舀了一小勺,放到眼前吹了吹,再将它伸到小家伙的嘴边。

有“娘亲”亲自喂食,湘茗郡主乐坏了,赶忙张开小嘴,一口小勺子,将勺里的粥饭悉数渡入口中。

见小家伙卖力地鼓动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肖涵玉被成功逗乐。

“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湘茗郡主一听“娘亲”发话,立马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两只眼还不忘一眨不眨地注目于她,好似在显示自己有多听话。

肖涵玉又被她这小动作给逗笑了。

这小娃娃,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她腾出一只手来,用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嘴角,又送上第二勺菜粥。

两刻钟后,肖涵玉亲手喂完了一小碗粥饭,正要转而去吃自己那份,就见小家伙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粥碗揽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底下。少女见状不由一愣,然下一刻,她就看懂对方意欲何为了。

只见湘茗郡主费力地从大碗里舀出一勺已然温凉的菜粥,卯足力气伸长小胳膊,将之送到了肖涵玉的面前。

“娘亲也吃。”

肖涵玉眉开眼笑地承了她的好意,“啊呜”一口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

“嗯,咱们湘湘喂的粥真好吃。”

尽管因着小家伙用力不稳、手臂又短,有一小部分菜粥愣是撒到了桌上、糊在了脸上,但肖涵玉还是和颜悦色地夸奖了小家伙的一番孝心。

孝心啊……

少女忽又面露苦笑,想着方才湘茗郡主又喊了自己一次“娘亲”,她不禁生出了一种“前功尽弃”的悲怆感。

罢了罢了,这几天,就让小家伙高兴高兴吧,称呼什么的,往后再纠正也不迟。

眼瞅着小家伙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把盛着勺子的粥放到嘴边吹了两下,少女默默地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一大一小吃饱喝足,在旁侍奉许久的琉璃请示小主子是不是该回寝宫了,结果小家伙一听这话,马上就如临大敌地抱住了肖涵玉的大腿,叫两人顿觉啼笑皆非。

“算了,今晚就让她睡我这儿吧。”然后,琉璃始料未及地听肖涵玉如此表态。

“这……会不会给娘娘添麻烦?”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琉璃首先想到的,的确是这一茬,可是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遽然记起了,当今圣上是不喜欢小郡主同玉妃娘娘多来往的。

诚然,若不是玉妃娘娘“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主子又“为伊消得人憔悴”,她也不敢应了小主子的恳求,第一时间带小主子前来探望。

这下可好,小主子来了就不肯走了,玉妃娘娘还提出要小主子在这儿留宿。万一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儿,会不会龙颜大怒啊?

见女子面露难色,肖涵玉一时间自是不解个中纠结。

“怎么?不方便吗?”她好奇地探问着,看着琉璃猝然还魂。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怕,怕小主子扰了娘娘歇息。”女子赶忙寻了个合适的托词,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皇上不喜两人往来的事,她说不出口啊……

“不碍事,小湘湘这么乖,怎么会打搅到我呢?”肖涵玉一听这话,随即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下了。”

七日后,蜀国先帝丧期的头一个月过去了,数十日来忙于丧事的太子殿下终是从中抽出身来,将忙活的重点放在登基大事上。

天子更替,琐事颇多。是以,厉无刃没顾得上去留意,有一则前一阵不怎么厉害的谣言,这些天突然就在整个宫里流传开来。

等到稍作休整并惊闻某个噩耗时,他才禁不住目瞪口呆。

自东赞国远道而来的明宁公主,不堪忍受说她克死蜀国先帝的谣言,一怒之下,竟是服毒自尽!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从震惊中稍稍缓过劲儿来,早已霍然起身的厉无刃盯着前来禀报的小太监道。

“回、回殿下的话,公主她……她已经……薨逝了。”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话,连眼皮子都不敢掀一下。

诚然,友国的公主才刚送过来满一个月,这皇宫还没待热乎呢,人就没了而且还是因为宫中的蜚短流长而亡这叫自家主子如何向东赞国交代!?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回答,男子立马就衣袍一掀,脚底生风地往少女的寝殿那儿去。想来,这位未来的九五之尊也是极其重视此事的虽然,人去得委实晚了些。www.)

厉无刃风风火火地来到那座他只造访过一回的宫殿,先前一时发懵的脑袋此刻业已清明了许多。

奇怪,真是奇怪。虽说自己曾亲眼见识她因思念故乡而泪水涟涟的画面,却也看到过她理直气壮、不甘示弱的模样啊?那样一个女子,当真会因为那等谣传而想不开?

更叫人纳闷的是,那些“吃人”的流言,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传了开来?就因为他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疏于防范?

思及此,厉无刃眉心一拧。

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少女的关心,实在是少得可怜。

只是,事情尚有疑点,他不会轻而易举就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也不知是太过冷静、太过理智还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并不熟悉的屋子,远远地就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入了里屋,在目睹榻上之人的一刹那,他才真是不能不相信一个事实。

她,是真的死了。

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香消玉殒。

如果说,之前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种种疑惑、种种猜测乃至是种种侥幸,那么这一瞬,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已因那张面无血色的容颜而荡然无存。

他步伐微沉地走近了,余光瞥见一名跪在最近处啜泣的女子,发现自个儿认得这身打扮和这张脸。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着,却见女子蓦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瞪视于他。

绯雪是真心气愤,气这个男人惺惺作态,分明连日来对公主殿下不闻不问,等到人出事了,他才装腔作势地跑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把唇瓣咬得发白,却始终不言不语。

本宫在问你话!

心急火燎之下,这六个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对着女子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厉无刃却慢慢地消了火。

这种眼神,他看得懂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是啊,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懂得如何去叫一个女子舒心、开心,甚至都没法倾心去照顾她们,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如此怨恨的眼神。

他眸光一转,看向那沉如死水的睡颜,没有靠近去碰碰少女的脸抑或她的手,只兀自沉着嗓子询问:“你们公主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短短一言,却叫绯雪听得两手都握成了拳。然缄默了一小会儿后,她还是绷着脸站起身来,取来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约莫是没想到肖涵玉会留下一封信来给他,厉无刃不自觉地愣了愣,而后才从女子手中接过信封。他将信的封口揭开,从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来,却恍惚觉着它似有千斤之重。

随后,他看清了纸上的寥寥数语:人言可畏,不如魂归故里。还望殿下莫要追究涵玉不告而别之罪,善待无辜宫人,与我东赞永修两国之好。

她的字,颇为娟秀,倒是像极了一个久居深宫的金枝玉叶。可是,这样一个尚不与他稔熟的少女,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却还不忘在离世之前,请求他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人乃至坏了蜀、赞两国的情谊。

他真是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既然受了委屈,为何不来求助于他?难道在她的眼里,他待她不热络,就会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吗?

况且……况且他不是已然承诺了她,等到登基大典一过,他定会抽出时间来好好地陪她,以助她一解乡愁。为何她偏要以这等极端的方式,来反抗她的命运?

厉无人拿着那封尚留有墨香的书信,不徐不疾地别过头去。

“传本宫旨意,着玉贵妃……风光大葬。”

未来帝王亲口道出这一近乎圣旨的命令,底下人不敢不从。

是了,说到底,他厉无刃都还没有正式继承大统,提前给了一个未过门的侧妃以皇妃的称号,于宫规、礼法皆有不合。

不过,此情此景下,没人会也没人敢同他计较这个。是以,当消息传出宫去,一些墨守成规的老臣们虽然象征性地蹦跶了几下,但仍是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是夜,乃是发丧的第一夜,厉无刃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的偏殿内,看似一如往常地批阅奏本。孰料在摆放一本折子的时候,他的胳膊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份闭合着的圣旨。他弯下腰去,将掉落的卷轴捡起,却鬼使神差地开始对着它出神。

这道圣旨,是礼部昨日刚刚拟好的,内容,大抵是在新帝登基的同时,册封东赞的第十八公主为玉妃。

然天有不测风云,还未出世的圣旨尚在,它所惠及的人,却已与世长辞。

惠及?

厉无刃哑然失笑。

也许,不光是他不愿意接收这样一名少女,就是那明宁公主本人,也对和亲一事极不乐意吧。

他忽然开始胡思乱想,倘若今后他有幸得个一男半女,便决计不会因为国与国之间的冲突,而将他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不论是做那可怜的质子,还是当什么所谓的和亲公主。

不过,他大概没这个机会作这种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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