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135章

及至次日,巧玉和尤二姐迷糊中在床上摸索着,并没有李享的身体。

巧玉起身,唤了一句,紫苏和喜乐便进来伺候洗漱,巧玉问道:“二哥昨晚没有回房睡么?”

喜乐答道:“昨晚上没见着公子回房啊。”

此时的李享躺在一间空房里,身上尽是已经缝合好的创口,尽管利用行军中的急救用具能够做到完美处理这些伤口,但因为伤口太多太深,仍旧不能轻动,而且一觉过去,李享只觉得无比虚弱。

“啊……”醒来时一个没注意翻了个身,李享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一旁守着的苏红玉闻声醒了过来,忙道,“公子,我去叫他们来伺候你梳洗。”

“不必了。”李享摆了摆手道,“你给我打盆热水,我自己来就行。”

“你还逞能,你这伤势这么重,能活命就不错了。”苏红玉想起昨夜李享为自己治疗时的害人场面,到现在还有些心惊肉跳。

李享笑道:“哪里就这么容易死了,你只管去吧,不用告诉他们。”

苏红玉道:“那要是碰上夫人,夫人问起,我该怎么说?”

李享道:“你就说我昨夜回来太晚,太累了,还在睡着,别惊扰了我,三妹最是懂事,不会无理取闹的。”

苏红玉点头去了,去锅炉房给李享打了热水,端着送去时果然碰上了出房间放风的巧玉和尤二姐。

巧玉叫住苏红玉道:“红玉姐姐,昨夜二哥没有回房,你知道他哪去了?”

苏红玉答道:“昨夜公子回来得太晚,处理完事情更是凌晨了,怕扰了二位夫人清梦,所以没有回房,让我收拾了一间空房睡了,现在还没起呢。”

一旁的尤二姐听到这话,看向苏红玉的眼神变了变,忙拉住了还欲再问的巧玉,对她轻摇了摇头。

等到苏红玉端着水盆走了,巧玉问起,尤二姐方说道:“昨夜夫君回家甚晚,看样子一整夜都是红玉在身边伺候,这……”

巧玉听了尤二姐的话,愣了一小会,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二姐想多了,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什么要紧。”

主子宠幸房内丫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苏红玉虽职责与喜乐米豆等丫鬟不同,但也是李享花银子买回来的,并没有什么使不得的。尤二姐道:“这自然没什么要紧,不过这会子过去,岂不让夫君尴尬,还是等夫君自己来说吧。”

这边苏红玉和李享并不知巧玉和尤二姐在如何编排自己,等苏红玉端来了水,李享洗漱一番,仍旧将衣服穿好,装作精神的样子去见巧玉和尤二姐,只是不敢亲近二人,一旦靠近了,不免要左拥右抱亲昵一番,但这样一来,李享身上的伤可经不住折腾,因此李享与二人打了声招呼,只说自己因为公务要在外边住几天,便出了园子。

尤二姐和巧玉见李享如此,心中都大有幽怨之意,往日里李享见着二人犹如饿狼见了肥肉,抱住了便一时一刻都撒不开手,李享今日如此作为,更加让二女觉得他昨夜与苏红玉春风一度,因此一大早才如此心无杂念。

李享让贾芸给自己叫了一辆轿子,将自己送往维多利亚,又让贾芸带着一个匣子去某个地方放下,那里头装着的自然是许诺昨夜那三名黑衣人的一千多两银子,对于这等亡命之徒,李享并不想给自己留下隐患,所以如数将银子奉上,任他们逃亡去。

到了维多利亚,李享给自己开了个雅间,叫了个姑娘在房内伺候,随后往床上一躺,安心修养。

这一身伤,没个三五天,李享是不敢轻动的,因此这几天就不往太医院去了,也不好待在园子里,不然定会让巧玉和尤二姐看出破绽来,李享不想把这样惊恐的事情告知于她二人。

躺在床上,听着舒缓的小曲,李享如此享受了一天,在出房间放风时,被路过的薛蟠一把逮住,薛蟠一见到李享便往他背上拍了一把道:“好兄弟!你怎么来这里了也不告诉我?害得我好找!”

薛蟠这呆子身体壮实,力气更是不小,李享挨他这一掌只觉得身体都要崩裂开来,一时间疼得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了薛蟠一眼。

薛蟠被李享这一瞪惊得呆住,整个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声音有些发颤道:“好兄弟,你做什么?”

李享往前走了两步,跟薛蟠保持了点距离道:“没什么,突然冒出来,被你吓了一跳。”

薛蟠道:“什么话?我才是被你吓了一跳,方才你那表情,跟要杀了我似的。”

“没办法,被你打疼了!”李享呼了口气,又问道,“你呢?你找我做什么?我记得还没到交新图纸的时候。”

薛蟠道:“不是我找你,是珍大哥找你。”

贾珍!

李享压住了心中的怒火,装作无所谓地问道:“哦?他找我做什么?”

薛蟠道:“是这样,之前你不是给他儿媳妇,也就是秦家那小姐救过命吗?”

“那又怎样?”李享问道。

“你别打岔。”薛蟠道,“听说那次以后,人是活下来了,可身子却垮了,一病不起,自从过了门,人就躺床上病恹恹的没出过门,你想想,这么久了哇!好端端的一个人,这样下去如何使得?因为先前是你治的,所以珍大哥仍旧让我叫你去府上给她瞧瞧。”

李享听罢冷笑了一声,心道有趣,这贾珍找自己回去看病是假,探探自己死没死透才是真,想是他委托的人没回消息,所以这厮急不可耐地找到薛蟠打听问话,至于李享觉得有趣的部分,便是这秦可卿的病情,看来这秦可卿为了表示自己对这冥婚一事的不满和躲避一些不堪的骚扰,所以装病不起,纵是那贾珍再怎么色迷心窍,也断不敢拿秦可卿的性命开玩笑吧,这要是把自己儿媳给弄死在床上,他贾珍真的可以载入史册了。

既然那贾珍如此牵挂着自己,看来不走这一趟反而不礼貌了。

李享冲薛蟠道:“既如此,明日我便去府上给他儿媳瞧瞧就是了。”

“欸!”薛蟠拉住了想要离开的李享道,“好兄弟,这救人如救火呢,今日天色尚早,还是今日就去吧。”

“我今儿累了,不想去。”李享摆了摆手,仍要回房。

薛蟠看着走进房间的李享,嘟囔道:“累?血气方刚的,动不动就喊累,不知所谓。”

次日。李享身上的伤好了许多了,不是那种一动就疼得发颤的程度了,只是全身都有些痒痒的,这是伤口正在长肉愈合的感觉。

这一日,李享大摇大摆地来到宁国府,道明了来意,谁成想那贾珍今日并不在府上,府中大小事务皆有尤氏做主。

尤氏听到李享来了,念他是太医,又曾救过秦可卿性命,更加之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夫,先前尤府遭难也是他出手相助,故而尤氏对这位年轻的太医很是好奇,一直想了解下是个怎样的人物,因此便让人请进厅内,以宾客待之。

见了面,尤氏见李享生得身姿挺拔,容貌俊朗,与自己那因纵欲过度而早显体衰之相,瘦削佝偻的丈夫贾珍大为不同,一时间眼里放出光来,缓缓说道:“早听闻我那妹妹的夫君是个不一般的少年郎,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堪配我妹妹之为人。”

李享同样被尤氏的相貌所吸引住,她与尤二姐还有尤三姐并非亲姐妹,而是异父异母的名义上的姐妹,因此在相貌上她与尤二姐和尤三姐区别明显,单论美貌,她是及不上她两位妹妹的,只不过或许是当久了大家贵妇,这尤氏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算是补全了她的形象。

听得尤氏夸赞,李享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过誉了,能娶到二姐,是我的福分。”

尤氏又道:“今日老爷不在家,一切由我打理,妹夫先去给我那儿媳妇瞧瞧病,一会儿我给你安排饭,你吃了饭再走。”

李享见尤氏处事如此大方利落,兼之相貌又温和可亲,不觉心中生出些暖意,却之不恭,于是先去给秦可卿看病。

尤氏让几个老婆子跟着李享,带他去秦可卿房中。

有了先前给宝钗看病的经历,李享也知道这几个婆子就是来盯着自己不要有越礼之举的,因此一路上也是目不斜视,本分的很,毕竟尤氏虽然与尤二姐和尤三姐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姨子,何况她方才待自己不错,自然要留些好印象。

至于关于她是贾珍妻子这一事,无所谓了,反正贾珍在李享这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有必要将一个死人太过放在心上。

来到秦可卿房间,门一开,李享竟觉得扑面而来一股寒意。

啥玩意儿?空调房?

一进去粗看了一下布置,李享才发现自己的评价有些保守了,这简直是个停尸房,作为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奶奶的房间,这屋内布置已经不能用朴素来形容了,简直是阴森。

看来这秦可卿心中怨气很重啊!李享如此想着,这定然是她坚持的结果,不然以宁府的派头,不可能会把一个少奶奶的房间布置成这样,虽说贾蓉早就在李享的手下领了盒饭,但秦可卿在名义上仍旧是这宁府除了贾珍和尤氏以外地位最高的人了,当然,在那庙里修仙的贾敬不做数。

在屋里转了两个弯,李享在一众婆子的监视下来到了秦可卿床前。

秦可卿见状轻咳了一声,侍候左右的宝珠瑞珠便挥着手帕驱赶那些婆子们道:“这么多人凑上来做什么?也不怕腌臜了少奶奶,这是要闷死少奶奶不成?”

那婆子里头便有人道:“姑娘哪里的话,这李太医来给少奶奶看病,自然要有人在跟前看着照应不是?”

宝珠得了秦可卿一个眼神,便道:“什么照应不照应的,咱们两个也不是死人,有什么事情横竖我们在跟前呢,你们几个只管出去,别围得少奶奶心里不舒坦。”

那几个婆子听了宝珠这话,既然她和瑞珠愿意担责,她们也落得清闲,没必要得罪这屋里的人,于是都出了房间。

李享看着那些个婆子都已经出去了,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提着一口气没松,吐了口气后便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秦可卿,隔着帘子,李享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衰败之景。

“少奶奶可否将金面一露?”李享说道。

宝珠见秦可卿轻点了一下头,于是将帘子掀起一半,秦可卿转过脸来,看向了李享。

这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即便此刻的秦可卿已经面无血色,双唇泛白,但她那眼中泪光点点,让这张脸更显可怜,叫人动心。

散去杂念,李享分析了一下秦可卿如今的面相,又替她诊了诊脉,随后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原来秦可卿并没有装病,她的身体真的被她摧残得千疮百孔了。

李享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道:“姑娘何必如此虐待自己的身体,不管怎样,也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是,你如此这般不珍重,这病只会一日重似一日,再加之你过度忧思,这样下去时日一长,药石难医了。”

听到李享一语道破秦可卿的病情,旁边伺候的宝珠和瑞珠都不禁落下泪来,啜泣道:“大夫说得是,我们也常劝小姐要珍重自己身体,可小姐就是不听,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秦可卿就这么侧躺在床上,对于宝珠和瑞珠的潸然泪下毫不动容,眼睛也不知看向何方,只说道:“我便是不得这病,活着也不过是挨日子罢了,倒不如就这样去了,何其干净。”

李享作为大夫,自然不可能劝死不劝活,忙道:“还是那句老话,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吗?”

秦可卿凄然一笑道:“你这话可笑不可笑?人死不过是双眼一闭,随土化了,有什么可怕?可这活着,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如何比得?大夫,你也不必费心了,拿了银子去吧,想我这病,你也开不出方子来。”

李享听了秦可卿这话,再看着她那因戚然而突然自嘲的微笑,心头一动道:“倘若我开的出方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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