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于思绪当中的银瓶回过神来,笑骂道:
“小丫头,我还没追问你,你反倒追问起我来了?”
银瓶笑起来很好看,佯装生气的样子也不吓人,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娇憨之态,哪怕钱喜儿一个小丫头也被她迷住了。
“李姑姑长得这般美,便是世间所有男儿都难与之相配。”
钱喜儿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她是真心觉得银瓶是她所见过最美的女人。
这般美的人,的确难以有男子匹配。
银瓶被她的话逗乐了,瞧着钱喜儿认真样子,更觉亲近。她摸了摸钱喜儿娇嫩的脸颊,半是宠溺半是娇嗔:
“小丫头惯会甜言蜜语,你姑姑还说你是个闷葫芦。我看呐,你才是真人不露相。”
银瓶初来乍到,对钱家人并不认识。嫁进李家的钱明珠就简单和她介绍了一下家里人,说到钱喜儿时,只说她腼腆不爱说话。可谁知道,就是这个不爱说话的钱喜儿却给了银瓶巨大的惊喜。
这小丫头可真是个宝贝。
钱喜儿的确腼腆,话音落地便收敛了情绪,微微低头,脸色也慢慢泛红。尤其是听到银瓶的话后,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这还是个小姑娘呢。
银瓶兀自一笑,并未打趣。
她品味着钱喜儿说她喜欢叶里红的话,越品越是觉得这份被自己忽略了的感情好像确实与众不同。
“姑姑以前也从未喜欢过别人,对叶里红,感觉与以前那些男人应是不同的。”
叶里红初见她眼中也有惊艳,却无半点放纵。他单纯像在欣赏一件美好的事物,却不是想要霸占。
以银瓶识人无数的眼光来看,叶里红的确是颇为难得的正人君子。
这样的评价连银瓶都觉得震惊,因为自小的经历,也因为多年的遭遇,她一向对男人没有什么好感。
那些正人君子背后的衣冠禽兽,那些所谓良人隐藏的险恶用心,对于世间男子,她难有期待。
可叶里红却能得到她一句正人君子的评价,银瓶的心,动了。
“哪里不同?”钱喜儿不懂。
银瓶笑了笑,淡淡开口:
“他是个好人。”
虽说叶里红的外表和“好人”截然不同,但人不可貌相。
“好人?”这回钱喜儿听懂了,却不能赞同。
她还记得叶里红第一次来到钱家的时候,爹、娘躲在屋子里说这人不像好人,怎地换了一个人,叶里红又变成好人了?
不过想想也是,若叶里红不是好人,奶又怎会将他收留?
听说叶里红的主子还被兰姐儿给救了,给了兰姐儿好大一处宅院,基于这层身份,叶里红或许也应该是个好人吧?
钱喜儿不曾说话,她总是默默地思量,一张小脸从疑问到释然,好像想通了什么。纯真中透着些许可爱,真真是极为美好的女子。
银瓶这些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美好女子,就如同她自己一般,在外人眼中也是美好。
可银瓶内心知道,她的美好是一份伪装。花楼教坊内的女子,任何的美好不过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罢了。那些美好并无纯真。
钱喜儿与她们不同,她的美好是发自内心,是未曾经历世俗玷污的极致单纯。
人,越缺少什么,便越是向往什么。
银瓶轻轻在钱喜儿脸颊上拧了一下,不会疼,反而显得亲昵。
“小丫头年纪不大,好奇心却重。”
银瓶也没搞清楚她对叶里红究竟是何种情感,也就不好对钱喜儿多说。
她看了眼钱喜儿一直不曾松开的木盒,调侃的心情涌现心头。
“让我猜猜看,送你这木盒的人是谁?”
这般舍不得放开,便是不喜欢,也有了一点儿喜欢。
“我,我,这……”钱喜儿顿时慌乱,她支吾着想要解释,却根本无从开口。
银瓶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
“这木盒造型别致,又设计得极为精巧,咱们村里的男子可没这份闲情逸致。此人必是眼光独特,兴许还是读书人。”
读书人向往风花雪月,便是送件礼物都极为别致,附庸风雅。
这木盒便是以银瓶的眼光看,都透着精巧,更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不但是读书人,还是个心有玲珑的读书人。
“李姑姑……”
钱喜儿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银瓶本是猜测之言,因她的反应也变得坚定。
果然,是位读书人。
那猜测的范围便更加缩小。
“读书人和白哥儿走得近,和钱家有来往的不过那么几人。詹公子已经成亲,便是为了他与白哥儿的情谊也不会送你木盒;方公子亦然;剩下的……”
与白哥儿交好又来过钱家的读书人,除了詹子瑜、方文生,便属宋清词了。
银瓶还未提及他的名字,钱喜儿便脸色涨红,急忙开了口:
“李姑姑别说的,是他……”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提及那人的名字,心中悄悄掀起了波澜阵阵,却还是抑制着乱动的心,道出了他的名字:
“宋清词。”
钱喜儿默默低下了头,本该美好的事情,无端染上了一层苦涩。
银瓶注意到了这份苦涩,想了想,又问:
“就是你之前相看的那位屠夫家的小儿子?”
宋清词可不是什么陌生人,前些日子银瓶也听李氏提过,可惜了钱喜儿看不上宋清词,不然就可以做秀才娘子了。
当时银瓶还疑惑,成亲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怎么钱家的亲事可以孩子们自己做主?
李氏便把老太太的那番话告诉了银瓶,两个人便开始钦佩老太太了,对这件事也就一并而过。
如今想起,银瓶还有些不太确定。
钱喜儿的头埋得更低了,“嗯。”
是他,就是那个宋清词。
十里八乡,也就那么一个宋清词了。
钱喜儿反应像苦涩,也像羞涩。银瓶故意轻笑,激得钱喜儿忙抬起头解释:
“李姑姑别笑,我对他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她到底也没有说明白。
“这木盒是他硬塞给我的,我本不想要。”
不想要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她手中。钱喜儿看着手中木盒,一颗芳心半是欢喜,半是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