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侧过身子,避开了老太太这一礼。他虽为外族人士,大抵是因为在大宋待久了的缘故,身上也染了许多宋人才有的礼数。
“稻谷病症因肥料而起,不知金先生何解?”
老太太是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原因,她一个在现世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在以前根本没种过稻谷。
她对于稻谷大部分知识都是来到这里后才知道的。
难得有人能够为她解惑,老太太虚心得很。
金先生点点头,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勉强看出些许客气。
“稻谷有稻谷的生长环境,人为用化肥增产,必会导致稻谷出现问题。如今病症,正是因为滥用化肥而起。”
这就是金先生的研究结果,而这等研究已经经过了司农寺的认可。
老太太承认,滥用化肥的确会导致病症,别地她不清楚,上崖村却没有滥用化肥一说。
便是上崖村用了,钱家的田地也不曾用过。
可钱家地里的稻谷也出现了白点病症。
所有的病症都因滥用化肥而起?
这明显是不对的。
出于对金先生的尊重,老太太并未直接反驳,而是问:
“金先生可有解决之道?”
化肥的问题放到一边,如今已经影响到了结穗,老太太需要解决办法。
“有。”
金先生不负众望,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停止使用化肥、农药等一切会干扰稻谷生长的外在因素。”
这个办法,他们已经在临安府附近农庄上实验过了。结果表明,这个办法确实有效。
百姓们兴高采烈,困扰大家多日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今年又将会是一个丰收年。
老太太紧蹙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滥用化肥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而今,居然还要不用化肥。
不用化肥,稻谷没有那般大的后劲,别说增产了,在经历了疾病的折腾后,能够保住产量就不错了。
在现世,老太太虽然没有种过地,但也知道化肥的不可或缺性。
老太太压下满心疑惑,又问:
“今年不用化肥,来年是不是就可以用了?”
现世中,庄稼用化肥已不是什么稀奇事,老太太可没听说,还不能使用化肥的道理。
再说,化肥就算出现问题,那也能解决,用不着一刀切。
老太太还以为这件事能够得到金先生的认可,金先生听完,却一脸为难。
“乡君,我知道您对化肥的执着,事实上,为了更好的控制病症,我的建议是,永远不再使用化肥。”
永远不再使用?
这件事,包括海升在内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们只知道这次稻谷生病是因为化肥而起,事实上大家与老太太所想一样,解决了这次的事,等明年化肥还可以照常使用。
他们从来没有问过金先生,只是想让人这样认为。
如今老太太把话问了出来,结果却与他们所想大相庭径。
如今第二季稻谷有这般好的收成,与使用化肥密不可分。若是无法再使用化肥,那第二季稻谷还能有这般好的收成吗?
金先生将大家的顾虑看在眼中,他解释:
“诚然,不使用化肥会让产量减少,但稻谷产量也在适量的基础之上。若是滥用化肥导致病株产生,年年如此,会令稻谷大幅度减产,直至……连第一季稻谷都种不了。”
连第一季稻谷都种不了!
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看到。
第二季稻谷是在第一稻谷成熟的基础上锦上添花,若是使用化肥会导致第一季稻谷受损,大家宁可拼着不种第二季稻谷,也不会让第一季稻谷受损。
很快,就有村民附和:
“这可不行,种不了第一季稻谷我们吃什么?”
“哎,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以后都别用化肥,稻谷能长多少就收多少。”
“我赞成,让稻谷自然生长,别加重负担。”
“我也赞成……”
“我也赞成……”
大家纵然舍不得化肥的增产作用,也实在不想让第一季稻谷受损。
在村民们的赞同下,就连海升都有了动摇。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我不赞成!”
老太太顶着各方压力,站了出来。
她不赞成,非常不赞成。
这个金先生,他究竟想干什么?
“乡君,您这是……”
海升忙看了过来,其实他也不是很赞成,可到底第一季稻谷更为重要,金先生的能力摆在那里。随着化肥的研制成功,和病症的消除,金先生早已成为海升敬仰的对象。
海升信任金先生,对他的话不曾怀疑。
老太太可不信任,对他的话充满质疑。
原本,这份质疑还不曾表露,随着金先生对化肥作用的贬低,老太太越发警惕这个出现在这里的异族人。
“你说,第二季稻谷出现病症,是因为滥用化肥而起?”
老太太冷笑,不等金先生作答,便看向大家,高声问:
“大家扪心自问,谁家滥用了化肥?”
化肥一直掌控在朝廷手中,每个村子的使用都是定量使用。
抛洒化肥的时候,由村长按照标准指定,谁家也不会多撒。反而,有少撒事件发生。
作为亲身经历者,大家不该忘记这件事。
之前还兴致高昂准备抛弃化肥的村民,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一切皆如老太太所言,他们根本没有滥用化肥。
连多撒都做不到,谈何滥用?
老太太见大家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这才盯住金先生,问:
“谁都不曾滥用化肥,试问,你如何评定是滥用化肥造成的病症?”
这人把所有的病症一刀切,全都归于化肥的问题,老太太就觉得不对劲儿。
如今,他更是连化肥都不许大家使用,老太太更觉得这个人居心叵测。
老太太不是海升,她不曾那般推崇金先生,至于他为何会研制出化肥,老太太这会儿也不觉得他是在做贡献。
兴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被老太太质问的金先生不气不恼,他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全盘接受老太太的指控,也不生气,也不作答。
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老太太好像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人,而金先生用他的耐心尽数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