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寇蒂盯着桌上的地图，金色和红色的标记交织在一起，像是撞洒了一盘颜料，一半赤红一半金黄。风中带着难言的燥热，金属的刮擦声和人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花香和血的气味弥久不散，灰烬飘进象征临时指挥部的幔帐，像雪，带着一丝兵戈的寒意。
诗寇蒂扫视桌前或高或矮的数个人影，他们都是被推举出来的各方代表。
“我们还有多少士兵？”她模仿蒙葛特的低沉嗓音，冷酷又不失威严。
“算上伤员，能拿兵器的不到两千。”铠甲满是划痕的士官长回答她。他的嗓门很大，耳边嗡嗡的像是在打雷，“弩手还剩二百人，但是每人分到的箭矢已经不到二十。”
“弩炮还剩几架？”
“两架，弩炮箭二十四根。”士官长掰着指头愁眉苦脸，“城内的林木已经快被砍完了，很难再补充……”
“城里不是还有绞刑架吗，把绞刑架拆了削成弩箭。”无视士官长“还有这种操作”的茫然表情，诗寇蒂转向一个看起来有些阴翳的高瘦男人。
“能上马的骑士还有多少？”
“四十。”高瘦男人抱着带黄金树冠顶饰的十字缝头盔，左眼眶空空荡荡，仅剩的右眼鹰一样锐利，“但是战马只剩六十匹。就算以大树守卫为先锋，也只能支持一次冲锋。”
一次就足够了。wutu.org 螃蟹小说网
“石像鬼还能出动吗？”诗寇蒂找出人群里缩着身子的工匠。
“石像鬼的编制已经被打没了。”工匠的头颅被树纹木板压的很低，“完好的石像鬼只剩两只，恐怕没多大作用……”
“不能飞的拖到城墙上放放烟花也好。”诗寇蒂摆手，“调香师的情况怎么样？”
绷带缠住半张脸的年轻人闻言抬头，他的长袍比其他人要更轻薄些，腰间配刀而不是盾。
“疯了十个，大多是学徒，留在城墙上也没用了，可以让他们随军出城。”他摩挲刀柄上的配重块，“剩下的都见过血，但还需要时间适应。”
年轻的调香师言语冷酷到接近无情。
诗寇蒂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卡尔曼。”
诗寇蒂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这似乎是某个传奇骨灰的名字？
卡尔曼突然一阵恶寒。不知道为什么指挥官的目光满是同情，甚至还带着一丝灼热的殷切，像是在亲切地问你啥时候死啊？
万幸某个戴面具的医师上前一步，吸引了指挥官的目光。
“战场医师二十名，听候将军差遣。”
白衣医师有一口轻柔优雅的腔调，若不是遍布上衣的斑驳血迹，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一名来自宫廷的贵族。
“梵雷？”诗寇蒂说。
“是的。”白面具有些惊讶，他不记得什么时候透露过自己的名字。
诗寇蒂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说起来……这家伙也算是她踏上交界地遇见的第一个活人。
虽然两句不离嘲讽打压——诸如“死得默默无名的下场等着你啊”——而且心怀鬼胎另有所图，但勉强也算是帮诗寇蒂摸清了交界地现状。现在看到他毕恭毕敬的模样，说实话……
真爽。
诗寇蒂还想再和梵雷多互动几下，但是兰斯桑克斯的目光实在太刺人了。古龙小姐装作研究柱子上的纹理，实则一直在默默观察自己的言行举止，叫人有些不自在。
“祭司女士？”诗寇蒂咳嗽一声。
兰斯桑克斯皱眉，她生硬地避开诗寇蒂的视线，学着梵雷的样子开口，“古龙信徒四十人，古龙骑士八人，听候差遣。”
好吧。
诗寇蒂的目光扫过帐内神色各异的面庞。
不到两千名士兵。
四十位罗德尔骑士。
两只石像鬼。
三十个调香师，包括已经疯掉的。
二十个战场医师。
再加上四十个古龙信徒，八个古龙骑士，以及一只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的雌性古龙。
——这就是王城最后的底蕴。
而他们的敌人，是超过两万人的红狮子军团，数百规模的红狮子骑士，几十台火焰战车，「碎星」拉塔恩，以及来自四个领主，数以千计的联军盟友。
嗯，还是感觉死定了。
“熔炉骑士呢？”诗寇蒂姑且还想挣扎一下，“我听说曾经的首席「奥陶琵斯」已经回到王城了。”
高瘦的独眼骑士冷笑，“奥陶琵斯拒绝出任葛瑞克的宫廷队长，被派去看守城外英雄墓地了。”
“另一位首席「志留亚」大人为此干脆躲了起来。”卡尔曼冷笑，“黄金王朝就这么对待曾经的英雄？”
“葛瑞克拆毁了东城墙的弩炮。”工匠提醒众人，“如果拉塔恩往东城门进攻，我们根本没有反制手段。”
“他还抽走了一部分守军。”士官长嚷嚷着。
唉葛瑞克，又是葛瑞克的锅。
诗寇蒂有些头疼。
有些人走了，但是他依然在背锅。而且在目所能及的未来，他还能背更多的锅。
总之遇事不决先骂葛瑞克，准没错。
但是，导致目前境况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一个众人都刻意忽略的事实……
诗寇蒂叹息。
如果初王葛弗雷和他的军团未被褪色流放，王城何至于窘迫到如此地步？
那些被流放的褪色者才是黄金王朝真正的精锐，战无不胜的神之锋刃……当年的红狮子军团，在全盛时期的黄金王朝也不过是二流，直到踏入盖利德，红狮子军团才逐渐成为交战主力……
有些人走了，同时带走了一个时代。
诗寇蒂转身面向卡尔曼，新时代的凡人必须自寻出路。
“我有一个新的调香配方……能制造大量火焰。你看看能不能量产。”
不顾年轻的调香师“活见鬼你在质疑我的专业”的表情，她转向另一边，开始发布一连串堪称诡异的命令。
“往城墙上放一只石像鬼。”
“调一台弩炮到东城墙。”
“让古龙信徒在城门口集合。”
“整顿战马。”
诗寇蒂于金色的面甲下发出沙哑的笑声。
“让我们给拉塔恩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