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她
这次真不是德音存心要打人的, 是被人唤她“啾啾”下意识的反应。
她讨厌极了这个小字。
儿时她被七公主骗进豹房关在里面一夜，被栓住的豹子吓得尿裤子。
接下来大半年，她在翔鸾阁与其他贵女一同读书, 教课的女官只要稍微严厉一点, 她裙摆下便濡湿一片。
七公主带头嘲笑她：“老师，啾啾她又不分场合乱出恭，我不要和她这样的小傻子一起上课……”其他贵女哄然大笑。
小小的她红着脸坐在小书案后不知所措, 小手紧张地揉搓自己的团衫下摆，眼泪像小豆豆一样不争气地流下来。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一哭就让七公主她们得逞了。
可她当时, 只是六岁的崔啾啾啊。
“啾啾, 这条小花蛇漂亮吧, 我特意让小黄门捉来送你顽的，你怎么不拿到手上顽呢？”
七公主歪着头笑眼看小小的她，一脸天真无辜, 说的话却那么恶毒。
小小的她在发现自己的小书案下有一条不停蠕动丶吐着鲜红的蛇信的毒蛇时，吓得倒地抽搐丶口吐白沫。
她耳畔还有七公主丶姬芙与其他贵女对她的嘲笑。她们说，“啾啾在发疯……啾啾生了大病……啾啾这个样子好可怕……”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啾啾，这碗肉汤特别好喝, 你还是小啾啾，不会自己喝汤, 我是你的大姐姐, 我来喂你喝。”姬芙端着那碗用她养的小猫煮的肉汤, 掐住她的下巴，将滚烫的肉汤硬灌进她喉咙里, 她的舌头被烫得起泡，但心更痛, 她养的小猫那么可爱，却被七公主和姬芙放在麻布袋子里拿棍子不停地虐打致死，那只小猫的毛发油光水亮，却被她们剥了下来。
“看，啾啾成了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啾啾好烦啊，只会哭，一点用都没有，欺负她一点都不好玩。”七公主坐在她身旁，小胳膊亲密地搭在她肩膀上，她在发抖，七公主在狞笑着与其他贵女说话。
“啾啾，你要乖乖藏在这里哦，要是被人找到了，那我们玩的这个躲猫猫的游戏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七公主与姬芙拉扯着将她推进冷宫的枯井里，她在下面哭，她们在上面扔石头砸她。
姬芙说，“啾啾要是乖乖躲在这里，永远不被人发现就好了。陛下问起来，我们都说不知道啾啾藏在哪里。没有人找得到啾啾，啾啾就成了这次躲猫猫的最大赢家。”
七公主说，“可啾啾哭得这么大声，一点都没有想好好躲猫猫的意思，啾啾是个小坏蛋，我们得让她闭嘴。”
她们捉了一袋子树上的毛辣子，往枯井里倒，果真没有了她的哭声，因为她被吓晕过去，自然不会哭。
“啾啾，我们是喜欢你才和你玩闹的，我们没有欺负你。”
“啾啾，你不能这样子，我们这么喜欢你，天天想法子陪你顽丶逗你开心，你不能去告状。”
“啾啾，你要敢乱说的话，我们再也不理你了，我们要和陛下t z丶娘娘丶老师他们说，啾啾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啾啾总欺负我们。”
……
“啾啾。”
“啾啾。”
“啾啾。”
……
她小小的，缩在岁月的阴影中，小小的，缩在那里。
此刻，德音面前出现了幻影，她对那个缩在那里哭泣的小娘子轻轻唤道：“崔啾啾。”
啾啾擡起了头，脸上满布伤痕，眼角流下的是泪珠儿吗？可为什么是红色的呢？是血珠儿吗？可眼睛为什么会流血呢？难道眼睛里流的不应该是泪吗？
啾啾委屈地哭道：“她们都欺负我，我该怎么办？”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是六岁的崔啾啾的答案，也是十五岁的崔德音的答案。
眼前幻影烟消云散，德音看见了陆元照流血不止的鼻子，嘲讽他“活该”，而后吩咐枇杷取药箱来给陆元照敷上些止血药。
“出拳之快，力道之狠，可见你非常讨厌别人唤你的小字。”陆元照见德音眉间透露化不开的悲郁，刚才自己唤她小字时她在发抖，且浑身抖得很厉害，“你方才在怕什么？”
德音没有对他敞开心扉，过往她与七公主丶姬芙的恩怨，她要自己解决，不依靠任何人。
德音见到卜子衿的第一面，不由感慨世间竟有这样的大美人。
卜子衿有一张完美流畅的鹅蛋脸，一对水汪汪的杏眸，小小翘翘的鼻尖，娇艳如红玫瑰的丰唇，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温婉大气的美人。
德音喜欢卜子衿的长相，加上卜子衿送她的见面礼是一张名为‘思无邪’的古琴，这份厚礼简直送到了德音的心坎上。
实则这张古琴是陆元照请卜子衿转送给德音的。
两个小娘子都正值青春妙龄，卜子衿又擅占卦，德音对她渐生相见恨晚之感，二人同吃同住，竟如亲生的姊妹花一般亲密，陆元照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人。
“音音，你这样好，嫁给照哥哥倒是委屈了你。江南多的是美男子，可要我派出雨花阁的暗探帮你物色几个好看的郎君。”卜子衿极喜欢德音这混世魔王的性子，她好静，便喜欢与自己一起顽的女郎好动，且德音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说什么，德音都能和她谈到一处去，这便是所谓的知音了。
“悠悠，你要真能给我找到比二爷好看的郎君，我立刻就踹了他，当初我嫁给他，也就图他模样周正。”德音当着回后院更衣的陆元照的面说这这样的话。
陆元照微微皱起眉头，望向卜子衿的目光冷若冰霜，语气也没有一丝温度。
“悠悠，你再在我家挑唆我娘子的话，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干妹妹了。”
卜子衿揽过德音的胳膊，朝陆元照挤眉弄眼笑道：“我如今既有了音音这样的好妹妹，不要你这个干哥哥也罢。”
德音道：“悠悠，你别怕他，我是一家之主，他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陆元照嗤了一声，换过衣裳后便去隔壁朱府找朱厌尘。
朱厌尘正在花厅见客，他对首坐着的那个戴了帷帽的女子指着往这里行来的陆元照道：“崔啾啾挑郎婿的眼光不错，你想我外祖父帮你和皇兄也可以，我要他伺候我。”
“谁？”
“陆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