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原意是想半劝半吓让任夫人认下谢棋算了,谢棋虽然拿不出多少嫁妆,可好歹如今是谢府长房嫡出的姑娘,抛去脾性修养这些,论家世尚且也不算太过埋汰任家,可没想到任夫人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倒是有几分撕破脸的架势,心下也不由打起鼓来。
她强笑道:“夫人不必着急。这孩子们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旁人也不知究竟。依我看他们二人也是平日有这情份才闹成这样的,不必太在意。好歹如今玉是有了下落,老太太那里是可以有交代了。”
任夫人唇角带着抹冷笑,缓缓道:“夫人可别提这情份二字,如今事情既然闹成这样,总要弄个清楚才是。若果真是隽哥儿送出去的,我们自会拿别的东西换回来,当面跟棋姐儿赔不是。如果不是,那也还两个孩子一个清白不是?”
这就是咬死不会同意谢棋跟任隽有瓜葛的意思是么?
王氏听着也来了气,说道:“既如此,不知夫人有什么高见?”
任夫人道:“我方才听隽哥儿说,他为了怕这事传开对棋姐儿名声不好,所以并没有说出去,那日夜里他曾经悄悄上乌头庄宅子后院里寻过棋姐儿,想把它讨回来算数,可是没想到却碰到了琬姐儿,还是她帮着遮掩的。
“如果说那玉是隽哥儿送去的,自然不存在连夜再去讨回,我们只消把琬姐儿请过来问问便知。”
谢棋蓦地一惊,她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王氏也有些无语,虽说任隽夜闯内院找谢棋有些不合规矩,可他们都还只是个孩子,压根扯不上男女大防的事上去。如果真从谢琬嘴里证实了这回事,那岂不就坐实了任夫人的说法,而谢棋不但撒谎,而且还涉嫌栽赃?
可是她能够找出什么理由来驳回任夫人的提议么?
“去三姑娘屋里一趟,看姑娘在做什么,请她过来说话。”
她使了个眼色给素罗。
谢琬在栖风院外与谢葳分道后回了房,也在思考着这件事会怎么发展。
谢棋撞柱只能瞒过不知情的人,至少王氏和任夫人是瞒不住的。王氏怒则怒已,却多半会帮着谢棋圆下这个谎。
现在就看任夫人会怎么接招了。
不过黄氏既然与王氏存下了芥蒂,说不定也会偏向任夫人,谢荣虽然不主张让黄氏通过任家替他谋前途,可是多条人脉,将来也多条路子不是吗?
她万没有想到任夫人会让王氏来请她。
素罗过来说明来意的时候,她着实了愣了好一会儿。
素罗含笑道:“姑娘和二姑娘都是谢家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如今棋姐儿蒙了冤屈,姑娘可要帮着姐姐全了名声才好。”
谢琬虽不知道任夫人请她过去具体是做什么,从素罗这话里却也听出来是让她帮着谢棋撒谎。
怎么偏偏找上她呢?
她存着满腹狐疑,回到了栖风院。
屋里大家虽然神色淡然,可是谢琬也嗅出了一丝硝烟味儿。
王氏指了旁边锦杌让她坐下,和声道:“找你来是问你件事,你们去乌头庄那天夜里,你在房里可听到院里什么动静不曾?”
谢琬心下咯噔一响,原来是为这事儿?!
任夫人竟然为了披露谢棋的居心,把任隽死死瞒着不肯说的秘密当众抖落出来?
那她是照实说还是不照实说?照实说的话难免得罪王氏,眼下跟王氏撕破脸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若是不照实说,王氏就必然会想尽办法让任家认下谢棋,——要不然她额头上那道伤又找谁负责去?若是因此留下了疤,即便是将来定了亲,也会让人背后里说三道四。
谢棋要是攀上了任家,对谢琬来说不就是个更大的阻力了吗?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任夫人,后者也目露期待看着她。
谢琬心里不免就生出几分不屑来,任隽既然说出她替他遮掩的事情,那必然也会说到谢葳,要不然她干嘛替她遮掩?这任夫人独独只请了她过来作证而不请谢葳,不明摆着是觉得三房得罪不起么?
再说了,她帮着任隽在谢葳面前遮掩,谢葳知道了却不说出来是一回事,这么样把纸捅破给她看又是一回事。她往后还怎么跟谢葳亲近?
说起来,这两边都没安什么好心肠。
一屋子人见着谢琬沉默不语,都有些焦急起来。
任夫人咳嗽着道:“三姑娘看到了什么,不要怕,直说出来便是。”
谢琬抬头道:“那天晚上,我就听到大姐姐惊叫,然后出来了呀!我怕她被什么吓到了,走得急,廊下被雪沾湿了,玉雪还滑了一跤。”
王氏不知道还有谢葳这层,遂道:“你大姐姐她叫什么?”
谢琬两手一摊,说道:“她说是被野猫吓到了。不过我看她神色像是吓得不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要不,太太把大姐姐叫过来问问吧。”
王氏哪里会想到谢琬虽然不曾旁听,却把事情想了个通透,当下也不曾起疑,掐着绢子沉默起来。
到底是去请还是不请呢?万一惊到谢葳的正是任隽,又该如何是好?葳姐儿可不像琬姐儿那么好拿捏,她后头还有个黄氏呢。
自从与赵家的事过后,王氏面对黄氏总有几分直不起腰来。
任夫人听完谢琬的话,却有些讷闷,明明隽哥儿说替他遮掩的是谢琬,如何谢琬又假称不知,反推到谢葳头上?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她没有否认有这件事。
她与王氏道:“索性就听三姑娘的,去请大姑娘过来吧。”
王氏只得点头,唯有期盼着谢葳不会把这事捅破。
素罗又跑了一趟,把在黄氏屋里描花样子的谢葳给请了来。
谢葳听完王氏说话,瞬即往谢琬看去,谢琬向她无辜地摊手。
她沉吟了下,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我在后院里见到的确实是隽哥儿,他在棋姐儿门外转悠了许久,我怕吓着琬姐儿,就假称是野猫进来了。而且,”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眼谢棋再道:“后来那几日隽哥儿心情也十分低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任夫人脸上一松,看向阮氏母女,又看向王氏。
谢棋哭着道:“明明就是隽哥哥给我的,是他给我的!”
王氏闭了闭眼,张嘴了几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谢葳的庚贴出现在赵夫人手上的时候,她怎么能还指望她会帮着她和谢棋说话呢?她真不知道是谁背地里挑拨的三房和她的关系,若是让她找出来,非把他捻碎不可!
这下好了,谢葳这一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谢棋不但白落下一道伤,更是不要指望再嫁到任家去了。
“真是话不说不明。我一时糊涂,倒差点听信孩子们的话,误会隽哥儿了。”她深叹了口气,无比歉然地开口了,“这事是我管教不严,以致于棋姐儿犯下这种错,还请夫人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原谅了她这一回。——还不把玉拿过来!”
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把着人家的东西不放的道理。王氏接过玉来,瞪了谢棋一眼。
任夫人本就是为着讨玉而来,先前十分顾忌着两家面子,若不是后来谢棋来上这么一出,她也不至于把脸撕破,如今见王氏这般形态,心下倒是又暗暗惊讶于她的能屈能伸来,一个人能够把面上功夫做到这种随心所欲的地步,自然是不好惹的。
两家几代的交情总不能毁在这件事上,便也就说道:“也不能全怪棋姐儿,若是我们隽哥儿早些把这玉的重要告诉太太,相信棋姐儿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不过是孩子贪新鲜物儿好玩罢了。我也是心急了些,方才有什么得罪,还请夫人勿怪。”
“哪里话?也是咱们家有这样的情份,孩子们才会亲近不是?”
王氏把玉递回给任夫人,然后沉着脸与谢棋道:“打今儿起禁足半个月,再罚抄二十遍《女诫》!”
谢棋见得如意算盘落空,早伤心得跟什么似的,如今额上有伤还要受罚,更是无地自容,当下忍着眼泪应下,咬唇退了下去。
任夫人眼角也不曾扫她,却是笑着拉起谢葳的手来:“你母亲可还在房里?方才与她说起借头面样子的事情还没说完,回头还要再去叨扰。”
谢葳温顺的道:“母亲一直在屋里等着和夫人说话呢。”
任夫人放了手,与王氏赞道:“别的不说,府里几位哥儿和姑娘都还是很出众的。”
王氏笑着谦词,起身与之步出了门去。
阮氏这里竹篮打水一场空,满心的欢喜又化成了泡影,愈发觉得空虚失落,坐下也垂泣起来。
谢琬明明无辜沾染了一身灰,最后偏落得一身清爽,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可她心里却轻松不起来,她太了解王氏为人了,她不起这个心则已,一起心则必定要到手。今日虽然在任夫人面前道了歉服了软,可她真的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吗?谢棋是谢宏的长女,今日平白受了这道伤,就是王氏能放手,谢宏能甘心放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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