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花如锦和舒瑾玄离去的身影,叶成帏握着手里寥寥数字的状书,迟疑着问汀安:“那花家有几个女儿?”
“那可多了去了,花家本有......”
汀安正要详禀,叶成帏不太确定的打断他:“花家......六房?”
大约记得小时候在县衙见过面的是六房的女儿。
只是时隔多年,记忆早已有些模糊。
“噢,好像是两女一子。”
汀安也有些不清楚,老夫人以前来信鲜少提及花家的事。
“与我有过婚约的是哪位?”
叶成帏突然生出些好奇。
“只怕就是这位,我也记得是六房的小姐,方才听老夫人说六房还与窦家结过亲。”
汀安一丝不苟的回道:“可花家六爷另外两个子嗣据说是这两年才出生的,如今不过是个奶娃娃,当初老爷与花家定亲时,二小姐尚未出生呢。”
叶成帏恍然大悟:“那今日去家中……”
看来自己先前错怪了她。
这女子并非为了亲事前去的。
只是她全然没提镜子的事,倒是沉得住气。
汀安茫然的摇着头,俨然不知道先前见到的两人是什么妖魔鬼怪。
相比起来,他倒觉得这位花家小姐比那母女二人顺眼多了。
晃眼间,看到公子手中简短两行的诉状,汀安一脸错愕:“公子,这也算诉状?要格式没格式,要......”
“嗯,格式不重要,看得懂就行。”
叶成帏淡然一笑。
虽是初上任,但在京中时也听闻过不少佳话,许多讼师凭着短短数字状书就能将一桩尘埃落定的大案扭转乾坤。
倒没想到花家的女儿也如此聪慧,简练的二十字就道明了要害,可比自己见过的那些惯会耍嘴皮子的讼师高明多了。
汀安却有些担心:“公子,我这几日在城里也听说过窦家的一些事,那位窦员外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大善人,深得柳知县器重,柳知县前两日来恭贺公子,还特意叮嘱了窦家之事,公子如此岂不是要让柳知县为难。”
“无缘无故的出手就是上千两银子,他若判得公道何须多此一举,很显然这桩案子他从中作梗了。”
叶成帏回想着前两日与柳橙的接触,县里积压的案子数十起,他桩桩不提唯独提到了窦家这桩亲事,可见他心里藏着鬼。
“公子如此说,我倒也觉得的确蹊跷。”
汀安说道:“今晨我来县衙套马车,就见陆典史带人出去,说是窦员外家的二公子意欲对自己弟妹不轨,被人伤了命根子,这窦员外处处与人为善,却唯独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那窦二郎如此德行,只怕做老子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要真是个有善心的,就该大发慈悲,不该强扣着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弱女子在自家守活寡,听说这次还强迫人活殉。”
本以为花家退了与公子的亲事是有了更好的门户,没想到竟是嫁去了窦家,这真是叫人想不通。
叶成帏听着书童絮絮叨叨,双眸却望着诉状出神:妾十三嫁当日孀,翁鳏叔恶,顺逆两难,告归家全节。
真是字字如铁,针针见血。
这样的门户如何能让一个花季女子安心守节?
强扣着人家多半是存有不轨。
正思忖间,忽见县丞唐浩然和典史陆修远领着衙内众小吏匆匆走了进来,繁杂的脚步声顿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真是勤勉呀,听说朝阳未升就入了县衙,下官们实在惭愧。”
县丞唐浩然偷偷的斜倪了眼他手里的诉状,笑眯眯的恭维道。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抬眸,轻瞥了眼说话的县丞,温润的眼眸渐转幽深:“县衙积压旧案无数,仅是人口失踪案就达数十起,为人子女又是一方父母官,若不能早些寻回这些幼子少女,本县如何心安。”
“大人雷厉风行,短短数日就从抓来的人牙子口中问出了不少失踪人口的下落,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们便能被寻回与家人团聚。”
唐浩然脸上继续保持着谄媚的笑意,谨慎的答道。
“可......仍有十几起少女失踪案毫无下落吧?”
叶成帏面色肃然,随手捡起伏案上的一本案卷,脸色更显幽冷:“还有这桩邻县富商在本县失踪的旧案,听说苦主家眷求告多年一直无果,听起来倒是让人揪心。”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他是在暗指前任知县办案不力,还是在敲打诸位。
见无人答话,堂内气氛也跟着暗沉下来,叶成帏随即变了脸色,和颜悦色的笑道:“窦主簿来得正好,算起来你与咱们县里的名士窦樾窦员外还是本家,就劳你亲自走一趟,将花家女儿改嫁的执照批文分别送往两处。”
“这......”
几人都显得格外为难。
唐浩然连忙提醒道:“大人,此事柳知县早有定夺,大人若贸然改判此案,岂不是要让柳知县为难。”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再说,花家那女子可是窦家明媒正娶过去的,按理来说这属于窦家家事,官府不该插手。”
“既是明媒正娶,岂有正妻为人活殉的道理?”
叶成帏脸上渐染愠色:“如若开此先例,往后全县上下该添多少被强逼枉死的女子?”
一句话便将人驳得哑口无言。
“再则,即便是节妇烈女也该由人自愿为之,岂有被夫家强迫的道理?”
对此行为,他充满了鄙夷。
“窦家少夫人已为亡夫守满丧期,年不过及笄又无子嗣,是去是留本该由她自己决断,窦家何故凭着一纸婚书将人扣下,如若发生翁媳、叔嫂通奸乱伦,有伤风化的丑事,本县知而不判,到时是摘你县丞大人的乌纱,还是让本县受罚?”
早就听闻这位县丞唐浩然与柳橙关系匪浅,那柳橙官风不正,靠着溜须拍马使银子升了官道,这厮自会袒护。
叶成帏眉峰一闪,愤怒的便将手里诉状甩到了他脸上。
唐浩然目光呆滞的看着那醒目的二十字诉状,心里也是一凛:窦家二郎丑事已是人尽皆知,自己若再心存偏私,到时候果真发生更为恶劣的事情,追究的可就是自己的责任了。
嘴角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意,他捡起诉状恭敬的递回伏案上,谄媚的笑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必会亲自前往窦府,劝诫窦员外依令行事,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我看啦定是有人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随后,朝着主簿窦以恒和典史陆修远示意了眼,领着小吏们一同退了出去。
叶成帏听着他后半段,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鬼神之类的邪说,他向来不看在眼里,眸光淡淡的看向汀安,询问道:“我要的那些书可采买齐全?”
汀安蹙起了眉头:“我去了好几家书肆,公子列的书单好些书没有。”
叶成帏想了想:“听说城南宁垣书肆书籍最为齐全,待晚些时候我处理完公务,亲自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