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窦樾的眼神中,叶成帏和花如锦已然看懂了一切:
看来都是这位恶讼棍在替窦樾出谋划策。
而叶成帏并未急着审讯顾朗熙,先是对笑眯眯奔赴过来的陆修远吩咐道:“你带着人从地道里进去,将地道里所有东西抬出来,记住,是完好无损的抬出来。”
地道?
所有东西?
还得完好无损的抬出来?
陆修远一头雾水的偷偷瞄了眼叶成帏。
想着上官是带着窦樾从里面出来的,只怕下面定是隐藏着窦家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知县大人又如此谨慎,说不定......
还是些稀罕的宝贝。
想到这里,他欣喜的向差役们招手,领着几十人急急忙忙的从坟地入口向地道迈了进去。
只是仅凭县衙的这些人手全然不够,老乞丐赶忙看向窦家的下人和冷眼旁观的道士们,不耐烦的催促道:“去去去,你们也去帮忙,正好看看你们家这位大善人干的好事。”
看着所有人都进了地道,想着还躺在地上的窦元骞,花如锦随即凑到舒瑾玄跟前,小声说道:“表哥,窦家三公子的遗体也在里面,劳烦你家小厮替我走一趟,将人接出来安葬。”
舒瑾玄也不知几人在下面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想到那夜窦元骞对表妹手下留情,其中定有隐情,连忙点头道:“他生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识得他,我亲自替你走这一趟。”
话落,领着两名小厮就跟了进去。
等着岗上清净下来,叶成帏慢悠悠捡起地上的一把铁锹,面色冰冷的走向正茫然无措的县丞唐浩然,意味深长的指着旁边的坟冢,道:“那么就请县丞大人替我们挖开这座暗藏玄机的坟墓吧。”
“下......下官......”
唐浩然心里七上八下的,既不知道他怎么会带着窦员外和花家女子从坟地下出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看着知县阴晴不定的脸色,再想着这几日对窦家的袒护,心里也是一阵发虚,只得接过铁锹心惊胆战的挖了起来。
主簿窦以恒见状,也拿了铁锹帮忙挖坟。
看着这番情形,老管家长顺颤颤巍巍的走到窦樾跟前,提心吊胆的唤道:“老爷......”
窦樾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去帮忙。”
在三人合力之下,坟墓很快被挖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保存完好的黑棺。
正当叶成帏准备让几人开棺之时,顾朗熙诚惶诚恐的跪了过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禀道:“知县大人,草民并未杀人,草民只是帮着窦员外出出主意呀。”
“杀人?”
花如锦最先露出一脸惊愕:“顾公子,并没有人指认你杀人,你这尚未定罪就来了个不打自招,莫非除了三公子的那封遗书,你还做了别的事?”
“是是是,三公子的遗书的确是在下伪造的。”
看着叶成帏那道凌厉慑人的黑眸,顾朗熙吓得浑身哆嗦:
“当初窦员外看上了花小姐,我只当他是真心想要这门亲事,又得知你家的老夫人是个喜欢银子的,便与你那二伯母孟氏提及了这门亲事,哪知听说有二百两银子,她当即就同意劝说你祖母退了叶家的亲事,将你转嫁给了窦家,
之后三公子暴病身亡,窦员外说想让你为三公子殉葬,给了我三千两银子的润笔费,我只得按着三公子的字迹伪造了一封殉葬遗书。”
叶成帏在一旁默默听着,这才意识到,花家小姐当年与自己退亲是受了她那祖母和二房的算计。
念及此处,他目光轻瞥了眼花如锦后,不动声色的对唐浩然吩咐道:“开棺。”
“慢。”
顾朗熙又急着阻拦道:“这棺中葬的只怕并非窦家三公子的遗骨。”
叶成帏和花如锦皆是不耐烦的瞪了眼他:
自己当然知道里面不是窦元骞。
花如锦已然没了耐性,一把抢过老管家长顺手里的铁锹直接上前猛的撬开了棺材,随即映入眼帘的一幕直接惊呆了所有人。
“这里面怎会是一具无头尸体?”
县丞唐浩然瞠目结舌的看着棺中已经腐烂的遗骸,忙不迭的看向窦樾,茫然的问道:“窦员外,怎么回事,三公子的头呢?”
窦樾半眯着眼,轻叹了声:“这具遗骸并非犬子,而是茂远村的村民张沅,是当初老夫托顾公子替我寻来为犬子陪葬的。”
“人不是我杀的。”
顾朗熙连忙否认:“是茂远村的韩春,是他杀了张沅。”
花如锦越听越糊涂,这么简单的一桩亲事竟扯出这么多事来,先是求仙问道用女子骨血炼丹,如今又添出了新的命案,简直就是要把人脑袋都给撑破了。
她玉指捏着小下巴,俨然做起了悠闲的吃瓜群众,好奇的问道:“那就请顾公子说说吧,这韩春为何杀张沅,而你又为何将张沅的尸体偷梁换柱的藏进了窦家三公子的坟墓?”
顾朗熙自知已无狡辩的可能,连忙如实答道:
“当年窦三公子下葬时,窦员外临时改变了主意,说花家小姐身世也是凄楚,不忍看你香消玉殒,便又给了笔银子让在下替他寻一具尸体代替花小姐为三公子陪葬,恰巧茂远村死了人,韩春找到在下,又是请酒又是给银子让在下替他想想法子,在下便顺水推舟的将张沅的尸体运到了窦家。”
“如此顾公子轻而易举就赚了两家的银子,又卖了两家一个恩情,不愧是江陵城最会挣银子的讼师。”
一时间,花如锦倒有些钦佩起他这灵光的脑子,只是没用在正途上。
或许这才是这个时代讼师群体的常态吧,不然也不会被人嫌弃为讼棍。
想到这里,花如锦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只是顾公子如此聪颖过人,竟识不破窦员外这张伪善的面孔之下藏着的邪恶用心,他若果真是个心怀慈悲的又怎会将一个如花似玉刚满十三岁的小丫头强扣在府上受人刁难。”
他等的不过是原主到了及笄之年好顺理成章的完成自己的阴谋。
而听到“如花似玉”四个字,叶成帏忍不住捂嘴轻咳了声,默默的看向她:竟还有这般自卖自夸的。
瞧着叶成帏怪异的神情,花如锦这才意识到不对:我如今不就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可怜。
真是尴尬。
她连忙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既然韩春杀了张沅,他为何要将张沅的头藏起来,这其中有何玄妙?”
“在下也不清楚啊。”
顾朗熙立刻回道:“在下也曾询问过他,他只说张沅并非他所杀,当时在下急着替窦员外寻找尸体,并未多问。”
“哪个杀人犯会主动招认自己杀了人。”
唐浩然在一旁闷着头嘀咕了句,看着棺中躺着的无头男尸,急切地询问道:“那窦家三公子的遗体究竟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不远处的墓室里传来响动。
不多时一口口藏在地底多年的黑棺被缓缓搬到了地面,得以重见天日。
这一幕叫所有人看得都是触目惊心。
老乞丐直叹气,花如锦也是神色黯然。
叶成帏震怒之余,目光凶狠的瞪向顾朗熙、窦樾,厉声朝着刚刚上到地面还未来得及喘气的差役、捕快们吩咐道:“拿下窦樾主仆、顾朗熙和这群邪道士,捉拿茂远村韩春。”
“知县大人,草民无罪,草民无罪呀。”
顾朗熙顿觉不妙,赶紧看向唐浩然:“县丞大人,在下要见柳大人。”
唐浩然却直接置若罔闻的埋下头去。
......
日头渐渐升起,楚江江面上,柳橙眉头紧锁着眺望茫茫无际的江水:“天亮了。”
“是啊。”
“江陵城可有消息传来?”
“有。”
随后一双粗糙的大手直接向他身后猛的一推。
“扑通”的落水声响起,柳橙的身影在水里拼命挣扎了一番,不多时就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江面上。
“恭送柳大人,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