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道打开的柳叶窗出神片刻,叶成帏立即收回了视线。
如果果真有人来见过图宏又未引起人察觉,那此人定是从这柳叶窗进来的。
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怕有些身手。
只是,他暂时并不能直接确定此事是否和温毓鸣有关联。
朝着一筹莫展的温毓鸣淡然一笑,叶成帏随口说道:“听酒楼的人说图知县今日是准备在此约见什么人?”
“本府方才倒是从江安县那帮人口中打听过,说是图宏这厮今日要见一位故人。”
温毓鸣不假思索的回道。
叶成帏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令下官好奇了,什么故人竟然能比得过接见知府大人?”
“咳,叶老弟呀,你是有所不知。”
温毓鸣一脸苦意,也渐渐察觉到状元郎是在猜疑自己与图宏之死有关,苦着张脸连忙解释道:
“本府早年间的确与图宏关系匪浅,并十分倚重此人,为此才举荐他随本府一道来到荆州府,让他做了江安城的知县,可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本府对他的为人早已是仅识之无,程家这事就可见一斑。”
“是呀,叶知县,官场如局,即便是身边之人也难以看得透彻,更何况是他县故旧,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之事并不少见。”
师爷穆贤也在一旁附和:“知府大人执掌诺大个荆州府,的确是难以事无巨细的将方方面面都顾虑到。”
话里话外都在推脱温毓鸣和图宏之间的联系。
而穆师爷的话意味更为深远,似乎连同柳橙的罪责都要从温毓鸣身上摘得一干二净,生怕让他背上了包庇的骂名。
叶成帏只是扬眉淡笑:“知府大人、穆师爷不必解释,下官虽是初入官场,却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话落,便朝二人拱手作别:“既然仵作对图知县的死已有定论,下官这便赶回县衙待得进一步验尸后立刻结案。”
“有劳叶老弟了。”
见他不再追究此事,温毓鸣暗自舒了口气。
可表面还是得装装样子,饶有兴致的看向穆贤,立刻吩咐道:“穆师爷呀,派人去好好查查图宏今日究竟要接见何人,毕竟是朝廷命官,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可大意。”
穆贤心领神会:“是。”
二人面面相觑,一道目送着叶成帏先行离去。
待得整个厢房内外彻底清净下来,穆师爷才将视线转回温毓鸣身上,满目焦虑的示意:
“知府大人,我瞧着叶知县此行来者不善,还是得早做提防才是。”
静默片刻,他迟疑着又道:“大人擢升在即,身边该多添些得力助手,我瞧着那花家小姐倒是有些本事,不如将此女招入帐下为大人所用,也免得她将来成了叶知县的座上宾。”
穆贤的这番提醒倒是让温毓鸣立刻想到了方才在县衙门前的情形。
叶成帏看那女子的眼神怕果真是想要提携此人,这几次对她的庇护已可见一斑。
默默思忖了片刻,他却满目鄙夷的摇了摇头:“一介女流之辈怎能入我州府帐下为僚,还是个寡妇,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叫人贻笑大方。”
“大人,用人用贤呀。”
穆贤挑眉,苦笑着提醒道:“更何况花家小姐的身份早已得到大人证名,她与窦家的婚事已经作废,算不得寡妇。”
“穆师爷不必再说。”
温毓鸣坚定的摆了摆手:“那丫头不过是懂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这权谋之术哪里是她这等乡野丫头能够驾驭得来的。”
穆贤见他对自己的谏言不为所动,也只好作罢,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鸿鼎酒楼。
城东五里外的翁家老宅,花如锦刚下马车就闻到浓郁的桂花香从四下里飘散而来。
芳香扑鼻,真是沁人心脾。
她领着程霓霓被翁家的两个小丫鬟引进客堂,刚刚落座下来,就见方才的青衣妇人令人拜了茶,随后朝下人暗暗使了个眼神。
不多时,便有小厮托着盏红绸盖着的托盘走了进来。
青衣妇人指了指托盘,温温的笑道:“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请花小姐笑纳,莫要见外。”
花如锦瞟眼看了看正揭开的红绸下方,整齐的挪着满满一托盘白花花的银子。
心里不由一骇,连忙望向瘫软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的翁员外,推拒道:“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翁员外不必如此客气。”
与霓霓这丫头如此相遇也是一场缘分,她并未想过靠这丫头挣银子。
如今只盼着小丫头可以被妥善的安置。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拱手送人,赘婿刘江一脸心疼:“小婿瞧着花小姐也不是个贪图俗物之人,岳父和继母如此这般岂不是让花小姐”
“出去。”
不等赘婿把话说完,翁员外就是狠狠的一声呵斥将他打断。
刘江只得灰头土脸的退了出去。
“花小姐定是要收下,莫要推拒。”
翁员外目光重新温润下来,满是赤诚的凝视着花如锦:“你不仅替老朽寻回了霓霓这孩子,还替她报了一家的大仇,些许薄物也不过是聊表寸心罢了。”
看着夫妇二人恳切的眼神,再看着霓霓这丫头也是不断的暗暗示意,花如锦当即将银子收了下来:“那晚辈就多谢翁员外了。”
翁员外虚弱的面上这才展露出欣慰的笑意。
长长的叹了口气,瞧着跟前的少妻幼子,又将程霓霓拉至跟前,不停的抚摸着她的小手掌,目色渐渐凝重下来:“苦命的孩子,舅公大限将至,也不知你舅婆将来能否庇护得住你。”
听着这话,旁边的青衣妇人顿时神情落寞的小声抽泣了起来。
花如锦察觉到他这番话别有深意,凤眸一沉:“翁员外何出此言,您这身子骨只需好生将养着,早晚能够恢复的。”
青衣妇人哭得更加伤心,缓缓揭开盖在翁员外身上的被褥,只见他整个下半身的衣物皆是湿漉漉的,连同周围的褥子都被粘在了一起。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顿时充斥在了屋子里面,刺鼻难闻。
“我家老爷早年间在外行商颇为辛劳,时有应酬,几年前就被诊出有肝瘟之症,霓霓祖母的死让老爷的病症雪上加霜,遍请名医都说老爷肝胆俱裂无药可医。”
青衣妇人捂着鼻子不停哽咽:“这些年我们也听到了些风声,得知霓霓一家可能是遭人迫害,我家老爷不过是强撑着口气想要查清真相罢了。”
花如锦恍然大悟,也不拐弯抹角的索性直言道:“所以翁员外是担心令婿将来会为难令夫人和令郎?”
如此,霓霓将来的处境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