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手拄着拐杖，继续道:“之所以说北城不会娶你，并不是我们穆家嫌贫爱富，只不过我们穆家和你母亲曾经有些小误会。这些本不应该和你们晚辈扯上什么关系，可是，婚姻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正如志贵说的那样，若是能阻止，想来你母亲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既然两家都有共识，都不希望你们在一起，那你们实在没有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两家人都不开心。莫小姐，你说是吗？”
老爷子一番话，理由全占。
不但连莫小果，就连穆北城和穆志贵当下都被那一声反问噎得无话可答。
老爷子是个什么人物？在军界政界这么多年，人人敬仰，岂会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
回神，穆北城已经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伸手牵过莫小果，一边抽开钱夹来，一边开口让服务员买单。捏了一叠钱搁在桌上，看也不看其他人，只道:“看来这顿饭也没有吃下去的必要了！”
老爷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这孙子一向是他和老太太的心头之好，从不会忤逆他们。如今却为了这个女孩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见他要走，气急攻心，老爷子一掌拍在桌上，“穆北城，你这是什么态度？”
穆北城能明显的感觉到掌心里，她手指微微的颤栗。
转过身，他毅然的迎上老爷子苛严的目光，“爷爷，孙儿并不想让您失望，也不想不听您的话，可是，小果是我女朋友——今天我之所以带她来这儿，是尊重你们的意见，而不是想让大家羞辱她，或者群起而攻之。她很好，很优秀，也请您和奶奶相信您儿子和您孙儿的眼光！最重要的是——”
他微顿了下，转头看向莫小果，眼里有抱歉，也有深情。
再回头，看向老爷子，语气坚定，“我爱她。而且……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必须娶她！”
穆北城一番话，将在场的人都震住了。那样真诚，又那么让人动容。穆志贵愣愣的看着，就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那时候的他，亦是这样年轻气盛，说着同样的话，下着同样的决心。
可是……
结果呢？
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
有些情况，就是那样措手不及。
……
两人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天竟然变得阴沉沉的。乌云布满了天空，像是一团阴霾沉在心上，让人透不过气。
莫小果跟着穆北城走着，手还被他的大掌牵着，却觉得掌心都是凉的。
“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还是陪我一起下去？”穆北城问莫小果。
莫小果摇头，“我想走一走。”
穆北城看着她失神的样子，有些心疼，颔首，“好，我陪你走。”
迎着风，两个人走在大街上。
风越来越大，将落莫刮落在她头发上，她也浑然不觉。穆北城伸手替她拿掉了，垂目看她，“别胡思乱想。”
莫小果脚步顿住，抬头看着他，“穆北城，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在一起？”
他皱眉，面有郁色。
“你是对我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莫小果心里一团乱，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只要稍微松懈一点，这个人自己就会抓不住。
“如果我们真的能在一起的话，为什么老天要在我们之间设这么多阻碍？”她心酸的开口:“从莫小娜，到我妈，再到你们家……除了穆伯伯，好像就没有人能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实。穆北城，我突然好害怕……”
一想到有些事可能是命中注定，她没出息的红了眼圈。又呢喃了一句:“我真的好怕……”
怕和他分开，怕将来有些事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那双发红的眼圈让他心一痛，张开双臂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传达给她，他将她的头摁在胸口上，让她感受着他的温度和他的心跳，他的心。
“别怕，小果，我还在！就算全世界都反对，只要你愿意，我就绝不会放手！”穆北城呢喃着。就算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爷爷奶奶，可是，这个女人，他注定无法放弃。
有些人就像生在自己血脉里，一天一天生根发芽，越植越深。
若是生生的剥离只会让他痛不欲生。
他做不到，也绝不想做！
爱了就爱了，要放手，已经不可能了！
和莫小果分别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了。穆北城开着车，逡巡在这个城市里。看着一座座街灯从自己眼前闪过，想起莫小果埋首在自己怀里毫无安全感的样子，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痛。
这辈子，他欠她的太多。如今，他只想将她揽在怀里，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再不受伤害。
车，转了个弯，没有回自己的公寓，而是转而驶向了另一个地方。
……
莫小果觉得倦极了。
掏出钥匙开门，想起莫小娜还在生自己的气，更觉得无力。为什么别人的爱情总是那样甜蜜，可以安安心心的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偏偏她……不过只是和爱的人细水流长的过日子，为何却那么艰难？
“回来了？”才进门，陆甜慧就开了口。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垂首看着什么。莫小娜就坐在她身边，回头见到莫小果，她什么也没说，只站起身，道:“妈，我先进去了。”
莫小果脸色微变，看向莫小娜。
莫小娜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抓过包就要走。陆甜慧拉了拉她，“不是还早么？别急着进去，陪妈坐一会儿。”
“妈，明天陪您坐还不行吗？我今儿还有好多资料要查。手上这案子审了几次了，这次再搞不定，我真不用再在这圈子里混了。”莫小娜哄着陆甜慧，像没事人一样，“您今儿个就放我走吧，明天忙完，怎么陪您都成。”
话都已经说成这样了，陆甜慧只得放手。转头看了眼莫小果，只见朦胧光影下的她，面上的神情越发郁结了。
暗自叹口气，她没再留莫小娜，只道:“那你去忙吧。小果，过来坐。”
莫小娜转身准备进卧室。
和走过来的莫小果擦肩而过。看着她绷紧的侧脸，莫小果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唇，终究又欲言而止。
原来，亲情也有如此痛心的一天。
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而已，曾经那样亲密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可以变得这样陌生。
……
“妈。”坐下来，一开口，莫小果的声音就哽咽了。
陆甜慧看了看她，“没事吧？”
“没事儿。”受不住母亲那样的眼神，心里所有的郁结仿佛都在这一刻生出触角来，一下一下揉着她的心。她像幼时一样抱住陆甜慧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我有点困了。”
“是不是今天参加婚礼累着了？”陆甜慧垂目看她，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也瘦了。”
可不是？
莫小果微微直起身来，蒙着雾气的眼看着陆甜慧，也学着她一样，摸了摸她的脸颊。曾经容光焕发的皮肤，现在已经没有了光泽。甚至，能摸到尤其突出的颧骨。
想到将来不可能改变的永别，莫小果的双目不可遏制的涌起泪光，“妈，别担心我，我好得很。”
陆甜慧心痛。
两个女儿都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好不好，她是再清楚不过。
“好就好，妈就是想要你们都好好的。来，过来看看这个……”气氛实在太压抑，不忍莫小果再难过，陆甜慧转了话题。装出轻松而愉悦的样子，将一叠照片塞进女儿手里，“看看这些，都是妈和你姐仔仔细细挑出来的。”
照片。
一张一张，形形色色的男人。
“妈，这是干什么呀？”莫小果疑惑的看着她。
“还能干什么呀？当然是给你还有你姐选男朋友了。”陆甜慧顿了一下，“你们不找到个好人家，妈怎么会放心？这里有100多个男孩子，你随便挑。”
莫小果当然知道妈妈的用心良苦。
离开前，没有看到她们找到可依靠之人，她又怎么会安心？
莫小果拒绝的话，在陆甜慧殷切而认真的神情下，怎么也说不出来。怔忡的伸手拿起一叠照片，当下又被陆甜慧抽走了。
“那些你不看也罢，你姐已经帮你淘汰掉了。莫小娜那理由，可真是乱七八糟——建筑职业的不行，说是那圈子应酬多，将来说不准就乱来，你治不住。年纪大的不行，配不上你。年纪小的不行，不会照顾你。长得不顺眼的不行，怕人家欺负你。律师也不行，说是太忙，一准没时间陪你。小果……”
阮甜慧顿了一下，看着她，才又郑重的道:“不管怎么样你姐还是你姐。除了要强一点，关心你的心没变过。”
莫小果心一颤，有些动容。
转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想起自己刚刚竟然觉得莫小娜变得陌生，又觉得自己简直该死。
这么多年的姐妹，她的骄傲，自己怎么忘了？
“妈，我知道。”她轻笑，心里顿时就觉得舒畅了些。
“知道就好。你看，这孩子我看着就不错。”陆甜慧挑出一张照片来，“我问过你姐的意见了，她说可以考虑的。你要觉得顺眼，妈明天就给你去找张姨和对方约个时间。”
“妈……我又不了解对方。”她下意识拒绝。
“你放心吧，这些都是隔壁这些老邻居们送来的，坑不了你。前儿你姐姐去相亲，也是张姨约的，不也蛮好？对方果然是个周正的人。”
莫小果微讶，“你说……莫小娜去相亲了？”
“嗯。她可乖了。”陆甜慧欣慰不已。“两个人似乎发展得还不错。多的妈也就没问了，年轻人的事，总归你们年轻人自己折腾。”
听着母亲的话，莫小果心里说不出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