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话音刚落下就感觉到自己腰间的手臂收紧了。
他轻轻在方鹤廷手上拍了两下，然后举起手机，调出聊天界面，上面显示有几通语音电话，对方发的还有长语音。
他解释道：“外公当年给过他一笔钱，后来就没再联系了。我想……这个是我擅作主张了，我想更多地了解当年的事情，就拜托外公把那人的联系给了我，但人家换了手机号，找人就费了点时间，不过值得的。
“当年他有件事没说，那时候虽然救了人，但他自己一样是惊魂未定，好长时间后才想起来、在水底下的细节。只是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就没再联系你们说。”
细节？
方鹤廷跟叶晓对视，小爱人的琥珀色眼睛仿佛是玻璃珠子，收集了一季明朗的阳光封存在里面，即便夜色沉沉，依旧明亮动人。
尽管面上淡定，他的手指却微微颤抖，“什么细节？”
叶晓直言道：“当年，阿姨是抱着你跳了江，在路人大叔跳下去救人的时候她一开始非常抗拒，并不配合，最后、最后是她主动松开了你的手，让大叔把你救了上去，她自己……却拒绝了救援。
“她……你的母亲是希望你活下去的。最后她一定是后悔了带你一起，她爱你，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方鹤廷怔住，这些年，包括方业明在内，没人赶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的母亲。
杨涛敢提，但被他打过两次之后也不提了。
他一直以为他母亲恨透了杨涛，甚至是死、都要带上他，都不愿意同时流着两人血脉的他活在世上，或者不愿意他再继续忍受那样的父亲。
究竟是哪种可能，他不得而知。
叶晓留神着方鹤廷的情绪波动，戳开了那位大叔发来的语音，他转述了，但听一听还是有必要的。
中年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缓缓把多年前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还道了歉，说没能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他们。
语音播放完，方鹤廷在短暂的愣怔后，猛地把叶晓搂进怀里，紧紧箍着。
叶晓手一个没拿稳，手机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大声响，他没心思去留意自己个儿的手机，一方面被勒得有点难受、喘不上气，另一方面又心疼得不行。
他声音很轻，尽可能维持着平稳的语气，“当年的悲剧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杨涛，阿姨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才五岁，没有必要因为这些自责。
“哥，我不是逼你放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阿姨很爱你，她一定不希望你怀揣着对杨涛的恨走下去，她放手、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替她恨杨涛的、也不是让你替她背负着对杨涛的恨去惩罚什么，更不是拿杨涛的错来惩罚你自己。
“她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杨涛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一个失败的父亲，连恨、都是对他的‘褒奖’。”
叶晓说到这儿，说了他能说的，放不放下，说到底是方鹤廷的事情。
他拍了拍对方紧绷的脊背，最后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这话我以前就说过，现在还要说，哥，放下固然好，放不下也没什么，我们还有那么长一辈子，没关系。”
他总是陪着他的。
在长久的沉默后，方鹤廷才轻轻笑了声，“好。”
叶晓弯起眼睛，“嗯。”
他没去追问这声“好”到底是答应的什么，已经足够了，感情的事情最难衡量，即便他想努力去做到将心比心，但到底不是方鹤廷本人。
方鹤廷略微松了松力道，慢慢放松下来，他这些年大概是在跟自己较劲。
是恨杨涛吗，自然的，但他一样恨自己，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放下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他只能去尝试着放下，不是放下对杨涛的恨，而是放弃跟自己较劲，尝试着、跟自己做和解。
为了叶晓，他愿意试一试。
好半天，在方鹤廷的情绪彻底缓和下来之后，叶晓晃了晃脚丫子，刚要开口，正好他掉在地上的手机响起来。
他一手攀着方鹤廷的手臂，另一手伸长了去捡手机，“哥，我刚才还点了宵夜，吃点儿吧，吃完了咱们就睡个觉，其他的事情明天起来再说~”
方鹤廷没应声，等叶晓让人家把宵夜给值班的保安，对方刚要起身，他先一步播了内线让保安给送上来，随后握住了叶晓的手。
叶晓扭头去看方鹤廷，听到这话，下意识反问道：“你说什么？”
方鹤廷握着叶晓的手，揉了揉对方的手指，“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确定自己没听错，叶晓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结……婚，结、结婚？！”
“对，你不是说要跟我过一辈子吗？不想跟我领个证？”
“不是，我想啊，不对，我……”叶晓有点局促不安地站起来，“怎么突然说这个啊，我还……”
他还没准备好！
不是……这太突然了！
方鹤廷看着小脸红通通的叶晓，他没着急问，反而是拉开了抽屉，从那一堆小零食下面翻出个藏了有几天的小盒子。
叶晓一手按在心口，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方鹤廷打开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两枚对戒，在灯光下泛着暖白的碎光，他看着明显紧张到不行的叶晓，问，“要不要？”
这让他怎么回答？
叶晓磕磕巴巴的，“你这求婚也……太随便了！”
方鹤廷取出稍小的那枚戒指，唇角是浅润柔和的笑意，“是有点随便了，临时起意是我不够周到，让晓晓受委屈了，婚礼、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好不好？”
叶晓攥紧手指，“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他太紧张了，求婚？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方鹤廷的手又往叶晓那边递了递，“晓晓？”
叶晓深吸了口气，轻轻嘟囔了句不按规矩出牌，乖乖把手放在方鹤廷手里，看着那枚戒指套在中指上，心里压抑不住的欣喜丝丝缕缕冒上来。
结婚啊，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叶晓把另一枚戒指给方鹤廷也戴上，再抬起眼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哥，不能反悔哦。”
方鹤廷把叶晓拉进怀里，回道：“会这么担心的人应该是我。”
叶晓依偎在方鹤廷怀里，看着交握的手上两枚交相映照的戒指，抿嘴笑起来。
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戒指，没有之一。
他微微收敛起笑意，只希望、其他事情也能顺顺利利的。
三天后，舆论甚嚣尘上几乎开始喊打喊杀时，方鹤廷拿到了杨涛一个远房亲戚近期内的财产变动证据，钱和房子二者都有。
而这个亲戚跟杨涛最近的沟通比较多，这笔钱的来源也查证了是商圈里的一位，本来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除了这个之外就是那位出租车司机提供的录音，里面很明显是杨涛的声音，连语气都别无二致，说的……人一听就知道那不是人话。
到这一步，该披露的东西都已经披露了，而且避开了方鹤廷的母亲，没有多说这个，让叶晓松了口气。
后续就是在确保事实的情况下，做了些舆论方面的引导，另外许岩手里有文娱方面的资源，直接曝了对家两个有实打实黑点的新晋流量转移视线，等热度降下来，这事儿基本上就算过去了。
方家、尤其是方鹤廷的名声虽然一开始受到了些质疑和损伤，但这件事过后、真相大白了反而对方氏企业是一个宣发。
算意外收获吧。
把事情处理妥当后，方鹤廷带着叶晓回去见方业明，结婚的事情肯定是要尽早跟长辈说。
方业明表示很欣慰，然后坚持要先订婚，交给他去操持，对此，方鹤廷和叶晓意见统一，都OK，他们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老人家开心就好。
叶晓怕麻烦，但长辈有意愿他不会多说什么。
方业明后半辈子都围着方鹤廷这个外孙打转，结婚这么大的事情自然非常上心，不止是对自己的交代，更是对女儿的交代。
订婚宴由方业明一手操办，定在了5月底，就在方家老宅。
还有十来天，叶晓说一点不紧张是假的，只得叫上小团队几人搞了策划搞活动，把接下来几期视频拍出来，还加了个盲盒抽奖，忙忙叨叨过得充实。
中午，方鹤廷跟在公寓的叶晓通了视频电话，一块儿吃了饭。
盯着叶晓收拾完去睡午觉，他把人哄睡，挂了电话后刚打算加会儿班下午早点回去，何琼就进来了，说叶永昌和叶子辰找到了公司前台，要见他。
叶家父子。
方鹤廷略一忖度，“让他们上来。”
这个时间点，有意思，方家前脚刚发了订婚宴的邀请函，后脚、没收到邀请的叶家人就找上门来了，还真是司马昭之心呐。
不过来找他总比去骚扰叶晓强。
坐定后，方鹤廷扫了眼叶子辰，看向叶永昌，“两位有话直说吧，我很忙。”
叶永昌跟儿子对视一眼，强忍着尴尬开口，“那好，我就直说了，虽然咱们之前闹了点不愉快，但是订婚这么大事儿，我作为叶晓的父亲，你们总得知会我一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