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心中一惊,出于武人的直觉判断,出事了!
这时候他的帐帘被掀开,亲兵牵着他的大宛马站在门口,急道:“大公子,不好了,张绣突然反叛,率军杀过来了,您上马快走!”
闻言,曹昂如遭雷击一般,顿时瞪大眼珠,内心无比骇然。
表弟竟然一语成谶,张绣真的反了。
这……这怎么可能?
可是眼前混乱的一切,却不得不让他相信这是事实。
他跨上大宛马,手持长槊,由亲兵护卫着向营寨后门方向冲杀。
“先去带上子文(丁辰表字),他不会武艺。”
曹昂大声吼着,一拨马匹,走个岔路,向丁辰的帐篷冲了过去。
这等危急时刻,曹昂想到父亲身边有典韦和曹安民保护,且父亲自身武力也不弱,不用他担心。
倒是表弟丁辰,一介文弱书生,即使碰上个普通军兵也只能束手就擒。
所以曹昂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带上表弟一起走。
此时叛军越聚越多,曹昂身边的亲兵却一个个倒下。
从一开始的十来个人,变成现在的三五个人。
好不容易冲到丁辰的帐篷跟前,却发现帐中早已空无一人。
曹昂心里不由得一酸,“这小子莫不是早跑了吧,既然已经预见到了张绣要反叛,定然不会留在这里等死。”
虽然丁辰已经向他示过警了,但是他看到丁辰先溜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一阵酸楚。
“走!”
曹昂一拨马头,带领最后的几个亲兵向后门杀了过去。
此时天已傍黑,隐隐约约就看前面乱军之中,有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怎么看身形那么像父亲?
曹昂赶紧纵马赶了过去,果然见到父亲曹操摔倒在地,胳膊上中了一箭。
而父亲的绝影战马也躺在地上,脖颈上插着一支羽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父亲,典韦将军跟安民呢?”曹昂跳下马来,两步跑到父亲身边。
“都死了!”曹操摇头叹息。
方才曹操目睹典韦和曹安民为保护他冲出来,被乱箭射死,如今他的绝影战马又中了箭,本来已经绝望了。
可是陡然看见儿子,眼睛不由得一亮。
此时身后叛军已经杀了过来。
曹昂说着,回身立在路中间,把长槊一横,颇有一夫当关之势。
“父亲,您速骑上孩儿这匹马先走,孩儿给您断后,”
“子脩,咱们父子一起走。”
曹操对别人固然心狠手辣,但是对他最钟爱的长子,只有无尽的疼宠。
此时曹操怎么也不忍心骑上儿子的战马,独自逃脱。
他心里清楚,这种情形下,儿子没有马绝对逃不出去。
这是儿子在用自己的命,换他一条老命。
眼见追兵迫近,曹操却迟迟不肯上马,曹昂急的把腰间佩剑拔出来,横在自己脖颈上,单膝跪地道:“曹氏可以没有我曹昂,但绝对不能没有父亲,父亲若不走,儿这就死在您面前。”
曹操看着儿子一脸决绝之色,不由心如刀绞,只好忍痛跨上儿子的大宛马,一拍马屁股。
大宛马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曹操坐在马上不自觉的已经老泪纵横,心痛比身上的痛要猛烈百倍。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觉得这跟亲手杀了儿子没什么区别?
他更不敢回头,因为他实在害怕,亲眼看到儿子被乱军杀死的惨状,会不顾一切的返回去。
那样儿子就白死了。
到现在,唯有去往舞阴调集军马,重新率军杀回来,屠灭宛城,为儿子报仇……
……
且说曹昂,横槊阻拦追兵。
叛军很快就把他包围了。
一通乱杀之后,曹昂身边亲兵已经一个不剩,尽数战死。
曹昂本人腿上,胳膊上也中了数枪,浑身上下已经成了血葫芦。
他站立不稳,左手抱着槊杆当拐杖拄地,右手持长剑,面目狰狞的用剑尖指着身边一圈叛军,。
眼见抵挡不了叛军再一次进攻了,曹昂心中自然而然升起一股悔意。
“方才丁辰前来跟自己示警的时候,自己不该盲目自大,断然否决,所以才有今日之祸。
说起来也怨不得别人,老天爷已经给过自己机会,可是自己却没有抓住而已。
是自己辜负了表弟一番心意。”
周围的叛军不再犹豫,慢慢持着长矛围了过来,曹昂把心一横,决定不再防御,杀一个赚一个。
这是准备拼命了。
突然,就听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兄长,挺住,小弟来了。”
此时天色更黑了,曹昂极目远眺,只见火光之中,表弟丁辰御马而来。
等等,是御四马而来。
曹昂大喜过望,这才醒悟原来表弟并没有抛下自己独自逃走,他是去弄马去了。
说话间丁辰已经纵马来到曹昂跟前,同时靠马匹飞驰起来巨大的冲击力,把围城一圈的叛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曹昂瞅准机会,选取一匹,用尽全身力气翻身跳上马,向前飞驰着欣喜道:“子文,多亏你来救为兄,要是再晚来片刻,咱们兄弟恐怕就要阴阳两隔了。”
丁辰瞎猫碰见死耗子,本来已经快要放弃了,没想到往后营门跑的路上,竟然撞见了曹昂。
“兄长说的哪里话?”丁辰牵马冲出后营门,月色如水,周围已经见不到叛军了,他笑着道:“兄长难道忘了咱们的约定?
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
“尚未入我怀,怎在坟中笑?”曹昂接口,这是他们兄弟喝酒之后吹的大牛。
可是随着马匹的颠簸,曹昂碰着了伤口,在马上疼的“哎呦”起来。
趁着月色,又行了十几里,总算确定安全了。
两人这才跳下马来,丁辰给曹昂包扎伤口。
曹昂那一身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湿透了,所以丁辰寻了个农家院落,把农人晾晒的衣服顺了一件,给曹昂换上。
曹昂看了看周围环境道:“如今父亲应当去了舞阴,那里驻扎着咱们的大军,可是咱们方才慌不择路,却是走岔路了。”
丁辰道:“反正这里很安全,兄长伤势又很重,不如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再择路启程。”
曹昂点点头,“也好!”
……
且说曹操,骑着儿子的大宛马,狼狈不堪的夺路狂奔。
他顺着去往舞阴的路跑了百余里,正好碰见夏侯惇率本部军马前来接应。
曹操见到自家兄弟,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进到中军帐内,曹操居中而坐,沉寂片刻,突然嚎啕大哭道:“我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