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以抑制心中的好奇,为了不让他发现,偷偷躲在一棵树后面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位绅士虽然没有像感情用事的女人那样流泪,但却和秋子一样面带诚意,无限怀恋地凝视着墓碑,久久不愿离去。
他站了足有五分钟,让我得以有时间仔细观察他。这位绅士身材瘦削,个子很高,脸像演员一样平板而无表情。在一般女子的眼中,他还算英俊,但我却不知为何挺讨厌这种脸型的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青年绅士那平板而无表情的脸让我联想到了蛇,那种在树枝间蜿蜒爬行的阴险的大青蛇。
正胡思乱想之际,绅士要走了。我原以为他大概是k镇旅馆里的住客,要回镇上,没想到正相反,他却大摇大摆顺着小道向钟楼宅院的方向走去。
真是把我给弄糊涂了。离宴会开始的时间还早,他不可能是我们的客人。或许是预感吧,我隐约感觉这位城市人打扮的绅士可能就住在这村里。我放心不下,在他身后悄悄跟踪。
我一直偷偷地跟在他身后。不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幢小木头洋房。啊,莫非他就住在这里?这栋建筑和钟楼宅院近在咫尺,我当然很清楚。据说,这是数年前长崎一位好事的富翁在此修建的别墅,最近一年已人去楼空,正在出售。
最近我来钟楼宅院时,这里还荒废着无人居住,现在看上去则粉饰一新,能看见窗户里还新挂上了窗帘。
也许是突然有了买主,这位青年绅士说不定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吧。
我正看着,果不出我所料,绅士打开洋房的小门,消失在木屋别墅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我。我目送绅士的身影,无意间扫了一眼,却没想到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在木屋别墅的窗户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被我发现后,没等我仔细看清那人长得什么样,对方就立刻躲到了窗帘后面。不过,这一瞬间我还是能看清好像是个身着华丽洋装的女子,也许是“大青蛇”的老婆吧。不过,他老婆看我时的眼神却有些异样,而且生怕被我看到,才赶紧躲了起来。我很奇怪,隐隐约约预感到在这栋小洋房里,可能躲藏着对我怀有可怕敌意的人。
我当然不可能立刻闯进去看个究竟,所以就掉转方向,回钟楼宅院了。后来才知道,在这栋木屋别墅里,确确实实躲着对我怀有强烈敌意的人。她诅咒我们的幸福,恶念像毒蛇一样的歹毒。没想到那个身着华丽洋装的女子竟然是她。不,比起她来,那个脸长得平板而无表情的青年绅士才真是条令人生畏的“大青蛇”。
第十章黑川律师
下午3点过后,应邀参加宴会的客人们陆续到来了。舅舅社交很广,加上幽灵塔的神秘名声早就广布,另外大家还都想一睹闺秀作家野末秋子的芳容,所以那天来的客人将近100人,盛况空前。
太阳还未落山之前,舅舅带领着来宾里里外外地参观钟楼宅院。不愧是费尽渡海屋心机的建筑,钟楼宅院的基本结构丝毫没有改动,说是维修,其实仅是粉刷了一下脱落的墙皮,更换破损的门窗,描绘褪色的天井,而房间的布局则全部保持原貌。地面铺上鲜艳的地毯,窗口挂上华丽的窗帘,房间里布置崭新的家具,整个建筑面貌焕然一新,简直让人认不出这就是原来闹鬼的旧宅。
大门重新修建,石墙也重新砌过,原来杂草丛生的庭院里,现在种上了绿油油的草坪,中间还栽上了几棵绿树。在房子的后面,新建了一个大温室,里面栽种着舅舅喜爱的热带植物,让这栋房子和整个院落又平添了一份异国情调。
在正房后面,还有一个天然的池塘,碧波荡漾,为庭园添了份雅致。不过与其说是池塘,倒更像个古老的沼泽,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曾劝舅舅干脆把它填掉算了,但他却认为庭园要是没有水太煞风景,而且到了夏天,还可在此游泳,所以他不同意我的主张。要是当初他能听我的,把池塘填掉,到后来也就不会发生从塘底打捞起无头女尸这样可怕的事情了。
我和舅舅一起,带着众宾客参观内外结构,转了一圈又一圈。天快黑的时候,我实在累得撑不住劲,想找个地方歇一歇。站在院中四下一看,发现新建的温室比较僻静,就立即奔向那里,在一棵热带植物的大树叶底下坐下来,悠然地点起一根烟。
当我的烟刚抽到一半的时候,耳畔传来了脚步声,好像有人进温室来了。还不只一个人,是两个人,而且是一男一女。
他们显然根本没留意到我这个先到的人。两人像是怕别人看见一样,想找一块僻静地,却偏偏选择在我坐的地方的背后,热带大树的另一边坐下来。我想他们既然躲到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要讲,虽不想偷听别人的隐私,但现在我想走也走不开了。只好屏息凝神,悄悄地待在原地。
“就我们两个人跑到这里来,被人看到了不好,有什么话请你快点儿讲。”
咦,说话的居然是秋子。我吃了一惊,禁不住站起来,透过树叶向对面窥视。
果然是秋子。今天,她和我们一样,作为主人一方专门接待女宾,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不太情愿被这个男客人带到这里。不过,这个男的到底是谁呢?我急切地想知道个究竟,透过树叶仔细一看,原来是个40来岁的小个子男人,身穿黑色西服,条纹布裤子,留着一小撮仁丹胡,一副公事人员的模样。
原来是他,黑川律师。当然,他也是今天受邀而来的宾客之一。这个黑川律师曾在和田银子谋害铁婆一案中担任和田银子的指定辩护律师,因而名噪一时。他好像和秋子熟识,才把她带到这地方来,到底有什么话要讲?
“秋子,你不要老是这样无动于衷好不好?你不是答应过我什么都听我指示吗?”
黑川的话听得我莫名其妙。让人家听他摆布,简直岂有此理。不知道秋子到底答应过他没有。
“嗯,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这不是听你的话,跟你到这里来了吗?”
看来,秋子确实答应过他。
“唉!你老是这么应付我。确实,好像你什么都听我的,但有件事却除外。对我来说,别的你什么都不听也可以,椎独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听我的。秋子,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无论再怎么期盼,你都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我已经忍受不下去了!”
“黑川君,你不要太勉强了。就算我答应什么都听你的,但那种事我不能答应。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只要我力所能及,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但你却说不要金钱报酬……你看,我答应什么都听你的,可你却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
“你说难题?哈哈,秋子你仔细想想,你的身世是多么得不同于寻常人,你现在已经承受了普通女人不能承受的巨大痛苦,而且将来还要面对不亚于从前的艰难,你想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闯过去,这是多么的不现实!
“我的要求哪里是难题,而是保护你将来平安的惟一方法。除了我以外,不论谁都帮不了你,不管他多么爱你,多么有力。这,难道你自己不也是很清楚吗?要是与我为敌,你一天也无法生存。但是相反,只要你把我当成自己人,就能永保平安。所以你现在的希望只能是和我结合,除了答应我的请求,嫁给我之外,你别无出路!”
听着听着,我的心怦怦直跳,不安与焦虑不禁令我在热带植物的大树叶后面攥紧了拳头。
秋子会怎样答复他呢?虽然不了解详细的情况,但我能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肯定有非常复杂的关系。难道她会被逼无奈,答应黑川的要求?
我竖起耳朵细听。秋子好一会儿都没开口,过了一阵才叹了口气,哀婉地说道:
“为什么男人总是要提这种要求。难道男人就不能像男人之间、女人之间互相帮助一样,维持普通朋友关系,或者像兄妹一样来帮助女人吗?”
“不是不可能,但放在你身上却太困难了。像你这样的美人,无论对哪个男人来说都不能仅仅维持兄妹一样的关系,罪责不在我,要怪就该怪你长得太美了。哈哈。”
秋子却抽泣起来。
“啊,都是这张脸,这张脸……”
她反复念叨着,自己阻咒起自己的美貌来。
“可这张脸是你天生的,怪谁都没有用……秋子,你好好想想,如果惹怒了我,与我为敌,会有什么后果。”
“那……与你为敌,我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对啊!所以,除了跟我结婚,你别无选择。只有如此,你才会一生平安。快点儿决定吧,就听我的话吧!”
“不行,不行。”
秋子推开黑川伸过来的手。
“你是乘人之危,要挟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秋子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就算是要挟你吧,可我不能没有你,秋子,秋子……”
最后,两人站了起来,黑川喘着粗气,丧失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伸手要抱秋子。
秋子只有进了。她使劲挣脱开黑川的手,偶然间跑到我藏身的地方来了。
要是秋子误以为我在这里偷听,实在太尴尬了,但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为了保护秋子,我猛地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