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诡异的七月。
秋闱科举的准备工作在丞相府和昭文院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延庆两州所属诸县均先后开始进入初试程序,丰林书院的监试使纷纷派了出去,这些监试使当中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八岁,年龄最小的则只有九岁,即便在这个万花筒一般的年代,这个年纪的考官也委实惊世骇俗了些,好在九岁的小娃娃虽然还不大通世务,他身后负责保镖的监军军官却是货真价实的,七月份肄业的六韬馆二期学员**有四十一名监军军官,魏逊此番将其中大半都派了出去。
清理田户丈量土地的工作也在各级官府的推动下缓慢地进展着,虽然不情愿,高姚韩王等延州世家豪强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将他们在这几十年中通过巧取豪夺兼并来的土地一点一点地吐出来作为新的亩税制公田。此次土地改革,延州世族所遭受的致命性打击更甚于李文革取代高家出任延州节度藩镇。这项改革直接撼动了延州四大家族在关中西北部的势力根基。cizi.org 永恒小说网
两年来大量流民的涌入改变了延州的人口成分,原本豪强势力占据优势的情况在这两年间被彻底颠倒了过来,大量失去土地的流民此刻已经占到了延庆两州常住人口的八成以上,这些流民目前只有不到半数正在或者即将被投入到公田开垦的农耕项目中去,而其他人当中除了极小一部分加入了军队成为军人之外,大部分都进入了各种官办或者商办的作坊工棚营头商社店铺马队,从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人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土地的束缚,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转变成为一个成规模成系统的社会阶层,而这个系统,将彻底改变延州社会的基础结构……
州城的文官们尽管在惶然和愤懑中集体向节镇长官示威,但相对较高的文化层次和长时间以来形成的惯性却依然驱动着他们各司其职分守一摊。其中许多人未必心中没有赌气地成分,倒要让那位不负责任乖戾使气的节帅大将军瞧一瞧,没了他这位李屠户。延州人民是否就一定要吃带毛猪。
同样在政治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周正裕也没有闲着,尽管被李文革夺走了对铁工木工以及基础科研单位地财政支配权,但是这位丰林山大管家正在将自己的全副身心精力投入到另外一桩宏大的工程项目当中去就在这个月月底。将有一个一千人编制地农垦营在一都八路军士兵的护卫下离开延州北上夏州,他们将在无定河上游两岸潮湿肥沃的土壤上建设起一排又一排地鸡舍,利用当地有利的地理条件来饲养一种令人望而生畏地渺小生物――蚯蚓。
在蚯蚓的大面积饲养繁殖形成规模以后。他们将在无定河畔建立起一个在这个小农经济的时代绝对不曾有过的大型养鸡场。
李文革暂时没有大肆发展畜牧业的计划那些擅长此道地党项人目前与延州军政当局离心离德,在进行彻底的阶级斗争将贵族奴隶藩篱打破之前。李文革暂时不准备将这些人投入任何生产或者战争用途。虽然如此,但是一直在筹划的家禽养殖业项目在得到了无定河这条西北地区最大的非季节性河流之后还是紧锣密鼓地上马了。
李文革在启动这个项目的的会议上说过的一句名言在这一千男女老幼组成的养殖兵团中不断被传送着,这个无耻的穿越者以一种近乎于圣人地腔调夸张地抒情道:“我有一个梦想……在明年地这个时候,每个十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每天吃到一个鸡
但是无论李彬还是秦固甚至周正裕,都不是广顺三年七月底最忙碌地人。零点看书那个人当然也不会是目前处于带着女朋友负气辞职翘家跑进深山进行基础化学实验的李文革,未来的北唐政府核心层大员们一致承认,这期间最忙碌的人是八路军总监军头目魏逊魏游击。
未经请示扣押朝廷宣诏使臣,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都敢做的家伙,一旦忙了起来,确实是一件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延州州治之内的情况依然照旧,魏逊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没有李文革手令的情况下派兵进城,尽管他很想这么做。李文革几个月前对李护的处置令人记忆犹新。在这个将军法视为原则的节度使麾下当兵。想要做一些出格的事请只能想办法去寻找军法的漏洞和缝隙,而不是去毫无技术花巧地直接挑战那一条条悬挂在武夫头顶上的红线。
就在宣诏使臣上山当天。魏逊连续派出了四路信使,分别向沈宸、细封敏达、陆勋和李护传递信息。其中的区别在于,派向庆州和河套方向的信使仅仅是送信,但派向契吴山和宥州方向的信使则有着临机处断的权力。给陆勋送信的信使奉命先和陆勋的监军军官通气之后再向陆勋递送信函,而契吴山方向的信使则随身携带着汴梁方面赐给沈宸的全副节度使仪仗。
几天之间,魏逊几乎马不停蹄地召集延州诸军所有仁勇校尉以上军官进行谈话,令所有人震惊的是,这个基本上没有直接参加过战斗行动的监军头子居然能够在谈话中随口道出每个谈话对象的战斗经历和立功受赏情况,当然,对于每个人曾经受过的处分,何时何地因为何等原因,魏监军更是一清二楚。
在这几天之内,延州州治通往四方的几条道路上均加设了两道哨卡,严查过往行人和客商。城内李彬的丞相府、秦固的长史署,文章的判官署、肤施县的县衙、延安县的县衙周围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团练兵的身影。没有命令,这些团练兵当然不敢真的拿这些大人物怎么样,但是这种监视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裸的威胁差不多明显的例子就是,那位向李彬宣诏的陶侍郎在进了丞相府之后就再没敢出来过。
连周正裕这个八路军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如今地一举一动都在监军司的严密监控之下,更何况延州的文官们呢?
保安团骑兵独立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保持着一级战备地状态,三百人厉兵秣马每日均在州治周围巡逻警戒,陶谷若是敢于自延州逃走的话,在通衢大道上只怕用不了半天就会被这支机动力量追上。
广顺三年七月三十一日。魏逊以留守丰林山八路军权知都监军司事名义召集了一次高级军官会议。
出席这次高级军官会议的人军衔最高地是同知都虞侯司事游击将军折御卿,按照军衔往下排列,依次是延州团练使昭武校尉凌普。延安团指挥使兼芦子关捉守使致果校尉梁宣,延州团练监军致果校尉娄绍武,八路军都虞侯司指挥参军曹主事致果副尉秦浩然。延安团监军致果副尉牛铁山,八路军都虞侯司斥候参军曹主事致果副尉叶俊,八路军保安骑兵团独立营指挥诩麾校尉康石头。八路军都虞侯司甲楔参军曹主事诩麾校尉重光,八路军保安骑兵团独立营监事宣节校尉邹义。八路军保安骑兵团独立营副指挥宣节校尉张桂芝,延安团左营指挥宣节校尉李德柱,延安团右营指挥宣节校尉张绍强,延安团左营监事宣节副尉桑鹏,延安团右营监事宣节副尉程治平。延安团左营副指挥御侮校尉蒋国铭,延安团右营副指挥御侮校尉齐方正,延安团左营副监事御侮副尉曾世品,延安团右营副监事御侮副尉邢瑞,总计二十名军官。
魏逊这位总监军没有半句废话,一上来便开门见山地道:“朝廷发来了诏旨,要封某些人做节度使,封我魏某人做防御使,这是削夺大人兵权的诡计。我已经抗旨拘禁了天使。今日召众位兄弟来,便是要就此事议出一个章程出来!”
“鸟章程谁若敢对大人有异心。老子一刀剁了他!”延安团指挥使,如今延州驻军当中兵权最重的梁宣懒洋洋抱着怀坐在角落里,一脸不屑地应道。
“梁统制言重了,这里没有人对大人有异心!”折御卿被梁宣地话语刺了一下,皱着眉头道。
此刻屋子里二十名军官,除却魏逊之外只有他的军衔是将军,却又是从折家借调过来地外人,看梁宣的意思,明显事先已经和魏逊通过气了,此刻在这里不冷不热说出狠话,不是说给自己这个外系将领有事说给谁的?
屋子里军官虽多,却大多是李文革自丙队带出来的老部下,只有折御卿一个半路出家的新人。
凌普开言道:“折都司不必多心,老梁便是这么个性子,他并不是说你!只不过此刻城中地那些文官老爷正在拆大人的墙角,朝廷又来了这等不三不四的旨意,怎么看怎么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大人带着众兄弟尸山血海里冲杀,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魏大哥的意思,咱们这些吃大锅饭的,要给大人看好这份家业……”
折御卿心中连连苦笑,这些当兵的话糙理不糙,李文革辛辛苦苦平灭了定难军,朝廷转眼之间便将他的部将分封了出去,这手段之刁蛮放肆,当真是不给这位西北功臣半分面子。李文革的军队不同折家杨家,怎么分封都是一家人,肉烂在锅里,朝廷分化不得,若真是这些军官们有几个指望着高官厚禄想要拥兵占块地盘自为藩镇,八路军即便不会烟消云散也必然元气大伤――岂不是汴梁方面想怎么搓弄就怎么搓弄?
好在看眼下地局面,延州文官方面不好说,武将们心思还算比较齐,李文革长时间以来形成地威望尚在,延州这地方暂时不会有什么变故,只有此刻带兵在外地的陆勋沈宸地情况不得而知。
魏逊拿眼睛淡淡扫视着这些军官,不紧不慢地道:“凌普说的有理,我要大家一起来拿章程,便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咱们现在大小有了偌大一块地盘,说家业实在小气了,我们的章程,是为了保大人的万年基业,是要保这辛辛苦苦拿下来的上千里土地不至于被朝廷三两句话便拿了去!这个意思,我先说在前头。若是众兄弟有不愿与朝廷翻脸和大人共济艰难的。此刻明说出来,放下兵权走路,咱老魏不难为你们。若是想要私下里弄花样,莫怪老魏刀下无情!”
“万年基业”四个字,若是听得人是文官。难免觉得刺心,好在此刻屋子里全都是终日打打杀杀的武将,非但均不以为意。反倒连声叫好。
“魏大哥有什么章程,拿出来说便是。各位哥哥都是追随大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里会有异心?就是沈都司和我师傅,石头也敢保的!”康石头昂然说道。
魏逊看了康石头一眼,笑道:“那些文官和大人过不去,无非是觉得当初推举大人做节度使。他们是有功地,再加上大人出身自丞相府,那些老爷们对大人总有那么一点子施恩的味道。此刻有起事来,这些个混账的眼睛全都盯着李相公,指望着撺掇着他压咱大人一头。虽说李相公深明大义,必然不会和他们一道胡闹,但咱们这些跟着大人混饭吃地丘八们,却也不好就这么束手干看着,看着那些整日吊书袋的王八蛋胡闹!”
折御卿点了点头:“理是此理。不过大人军法森严。军队不能插手地方事务,这是铁律。咱们是给大人帮忙,不是添乱,犯军法的事,各位哥哥莫要玩笑!”
魏逊扫了他一眼:“咱家就是掌管军法地,怎会执法犯法?”
他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得让那些文官们知道,这延州的事情,大人才是话事之人,延庆宥夏四州,大人说了才算数。咱们大人不是他们文官地奴才,他们说什么便是甚么,那还得了?”
梁宣不耐烦地道:“老魏忒也嗦,要说什么直说便是,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
魏逊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大家也联名拟一份文书,发到营中教将士们签名摁手印,最少队一级地军官要人人画押……”
“什么文书?”娄绍武有些好奇地问道。
“劝进表,咱们大家拥戴大人做皇帝”魏逊得意洋洋地道。临黄袍加身厄运的李文革正一脸沮丧地望着手中那根陶土烧制出来的粗管子,他不得不承认现实,作为制取硫酸的工具而言,目前的这些以陶土作为主要原料地实验工具确实过于原始了,这根管子在烧制的时候已经尽可能保持内壁平滑,但是结果冷凝结果还是如此差劲,连续的实验失败已经让他对制取硫酸这项不朽工程的热情跌落到了进山以来的最低点。
反倒是陈抟依旧气定神闲,一丝不苟地在一个小册子上记录下了实验的过程和结果,口中还在安慰李文革:“依你所言,这硫精乃是世上最罕有之物,便是工艺最为精细的酒水,也远不及这物件制钱。一罐硫精的价值等于同重黄金的分量,这才埋下心来制取了不到十天,你便耐不得性子了么?”
李文革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陶土烧制地坛坛罐罐,本就不是好器物。就算能够侥幸制出稀硫酸,想要提高浓度,连个刻度都没有,只怕更要难死了!”
他顿了顿,道:“无色玻璃乃实验科学之父,这规律看来绕不过去了……”
陈抟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政要开言询问,房门一响,骆一娘拿着一封信函走了进来,走到李文革身边伸手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道:“山上信使……”
李文革一愣,目光先是在信封上画得歪歪曲曲地四个a字上停留了许久,然后才接过信函拆开了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看,看来看去,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不屑的微笑来。
骆一娘有些忧心地问道:“出了何事?信使的马跑脱了力,似乎事情很急……”
“没甚么,东边那位太子,给我送推恩令来了……”李文革带着淡淡笑意一脸平静地答道,随手一团,将信件揉了,扔进了一旁加温用的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