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此状,那朝众人奔来的钱疯子顿时急得直跺脚,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
“不是叫你们等等,怎么不听我的啊,我一会儿不在,你们就开始瞎搞了!”
李世海本来就对钱疯子瞧不上,眼下一看他还说着命令的话,脸上越发不耐了。
“瞎搞?原来听你的话折腾了那么多天,全都屁用没有,你说谁才是瞎搞?”
说罢,正好他们也将竹道的一半推至水面上了。
“哗!”
水流冲击在竹道上面的力险些令他们没抓住,被这水流连竹道一同卷了下去。
众人连忙用力。
这若是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算他们水性不错,遇到这样的激流也绝对会溺死!
李世海骂骂咧咧,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去拿铁锤和长钉以及被削尖的木棍。
“大家都抓紧了,我现在将这头钉到地里!”
“搞快点!”
众人全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按住岸上的竹道。
剩下的几人则是和李世海一样,在竹道上先盖了一块木板,然后哐哐往上敲钉子。
看到此状,钱疯子气得举起手中的书,脸上的胡子都扬起来了,
“别继续了,把竹子都拉上来!我知道怎么修补了!这回是真的!”
李世海一边做事,还不忘开口嘲讽钱疯子:
“呵,你哪会儿不是保证一定能行?结果哪回成功了?”
话音刚落,空中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众人的脸色纷纷变了。
只见有根竹子钉马钉的地方骤然绽开,而竹道中间用于缠绕两根竹子的麻绳,在水流的冲击下,竟然也逐渐开始松动。
有人喊道:
“不行!我们拖上来吧!万一全被冲散了就完了!”
钱疯子也在一旁喊:
“快快快,这些竹子留下来,我有用!”
李世海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
“等我们将岸上的部分固定好了就可以了,现在拉上来,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吗?”
钱疯子将书往旁边一扔,便冲过去直接上手去拉竹道,
“等这些竹子被冲跑了才真是前功尽弃,你们这做的,哪里是能够承受这么大的冲力的样子啊!”
其余人有些迟疑,再一想到之前秦霜也这么说,都被说动了。
奈何李世海手上的动作根本不停下来。
“李世海,你干什么?!”有人有些怒了。
李世海理不直气也壮:
“你们现在还信这个钱疯子的?只要我现在把岸上的竹道钉进地里就没事了……”
可他话还没落音,其余人忽然感觉到手中的重量一轻。
愕然看过去,手中的竹道竟脱开了一大半,被河水卷着就往下流冲去。
钱疯子惊呼:
“完了!完了!”
说着,竟然就往河里钻去。
孔镇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后衣领抓住,“你不要命了!”
钱疯子被松开后倒是冷静了,只是还是哎哎呀呀地长长叹气,惋惜地毫不留情指责李世海,
“都是你干的好事!这好端端的竹子,这下全没了!”
其余人将剩下的那部分竹子给拉上岸来,倒没有人跟着落井下石,还开口劝道:
“算了算了,竹子山上多得是,这也怪不了他,他也是好心。”
钱疯子嘴里不依不饶地又骂了几句。
这回李世海忍不下去了,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我?你之前让我们白干的还少了?”
说着,拳头便往钱疯子脸上砸去。
钱疯子跟只被提着脖子的鹅一样,虽然境地岌岌可危,但气势却半点不输,
“我现在绝对没问题,刚刚我都喊你们停下来,你非得继续,白白糟蹋了那些竹子!”
一边说着,他硬生生顶着李世海的拳头,和他扭打了起来。
不过,他身板比李世海要瘦弱不少,没两下就被李世海按在了地上打,一边直痛苦地哼哼,一边骂:
“你打啊,你就算是把我打死了!你都没法把桥修好!”
其余人赶紧去拦。
孔镇抓住时机,猛地将李世海的手臂挡住,众人才将他们拉开。
“唉,你们真是,大家不都是为了把这桥修好吗?怎么还打起来了。”
“都消消气,消消气。诶,钱疯子,你说你这次肯定能行,有什么证据吗?”
有人转移话题。
钱疯子脸上都被李世海打得鼻青脸肿了,一听到这话,眼睛立马亮了,弯腰在地上找些什么。
秦霜将手中的书递过去,
“你是在找这个吗?”
钱疯子看也没看她一眼,将书拿过去,指着书上就开始说:
“之前几次失败的原因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昨天我又重新测量了一下原本桥的数据,原来的问题出在受力平衡上,只要现在把这几处修改一番……”
他话语逻辑清晰,口齿清楚,听上去还真有几分令人信服的魔力。
秦霜刚刚在他们打架的时候翻了翻他这本书,是一本专门的建筑学书籍。
书是破破烂烂的,中间还夹了许多张纸,上面工整地画了一些图,还写了字。
从字迹来看,这钱疯子从前应是个读书人。
只是不知为何,变成现在这幅邋遢疯癫的模样。
“你当真确定?”有人狐疑开口。
刚刚钱疯子的那一番话说得他脑袋都有些晕了,其中的理论也不知道是真的有,还是钱疯子自己编出来的。
“当然!”钱疯子瞪着眼。
“那……”
众人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咬牙道:
“那就再相信你一次!”
他们现在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
钱疯子一看众人点头,马上便来了精神,指挥起众人来。
他的想法还是修桥。
现在水流如此湍急,在水面搭建浮道太不切实际了。
秦霜上前两步,开口:
“钱疯子,我那儿有些木材和石料,你要不要?”
钱疯子这才正眼看向她,半点都不客气,一口应下:
“要!”
秦霜便让人跟着她去取,实则自己率先一步将东西放在了不远处。
这桥断裂得如此蹊跷,又听闻皇帝要暗中对她们下手的事。
她难免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还是早些离开青山县的好。
看见秦霜所说的那些木材和石料,钱疯子整个人对秦霜的态度一整个大转变,咧着青紫的嘴角便问:
“这些木材和石料你是如何处理成这样的?”
只见眼前的无论是木材,还是石料,皆是整整齐齐切割成同一大小。
边角也是十分整齐,分毫不差。
对于古人而言,第一次看见如此一致的建筑材料,难免惊奇。
秦霜只说这些是她意外得来。
钱疯子听到这话,表现得有点失落,不过很快,他便一鼓作气地开始分工让众人动手了。
而他自己也是片刻不停地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检查检查那边,同时拿着一根炭笔在地上写着些旁人看不懂的东西。
有秦霜提供的材料在,他们减少了不少时间和步骤。
几个时辰过去,原来的石桥断裂处便多出了一小截。
大概有几米的距离,而看上去,竟也稳固非常。
秦霜也在帮众人搭把手,见此状,不由得暗暗感叹。
这钱疯子说不定还真的有些真本事。
“说不定真的能行!”
有人一边干活,一边脸上带笑地跟身边的人开口说道。
他们之前也是按着钱疯子的方法来,可还不出三米,新搭建的地方就会塌下去,由此还差点把人掉了下去。
而这次是他们最能看到希望的一次。
钱疯子脏兮兮的脸上,也竟也能够看出气势磅礴的志得意满。
有人跟钱疯子开玩笑似的搭话: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啊?听说淮州有个大户人家正找人重修老宅,你等这桥好了,过去那儿谋个差事,不比你现在这吃了上顿没下顿要好?”
钱疯子在青山县没有房子,平日里睡在一个好心的老妇人的柴房里。
他也没个正经活儿干,有时靠老妇人接济,有时实在没东西吃了,就找点短工做。
钱疯子眯了眯眼,“淮州?”
说着话的人没想着他会回答。
平时钱疯子对他们都是爱搭不理的,有时还会因为他们只是多谈论了他两句而大发雷霆。
“是啊,我上次去淮州看到他们招人。
你懂这方面,直接去那当个头头儿。那大户人家又不缺钱,不得给你们好吃好喝?”
钱疯子挠了挠头,没说话了。
那人又道:
“你要是想去,等这桥修好了,我带你去。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就行!”
其余人也开玩笑地一个两个都说道:
“发达了也别忘了我们!”
钱疯子不点头,也不影响众人的兴致,彼此讨论着说不定钱疯子还真能当上工长。
他们热热闹闹,看得李世海是牙都快要咬碎。
他怨恨的目光从钱疯子、秦霜、其余人身上一一阴暗地扫过,犹如吐着杏子的毒蛇。
桥梁没有再出意外。
尽管众人都是卯足了劲儿干,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法一天修完。
等到天色昏暗了些,钱疯子便让他们停下来了。
一边埋怨地说他们干得不
细致,一边将他们都赶走。
“这天也看不太清啊!”
有人哭笑不得。
但因有钱疯子以往更不好的态度在前,倒是都没有对他的行为放到心上。
众人累了一天了,陆陆续续地离开这回家。
钱疯子没走,正检查今天的成果,同时用纸笔记录着。
他走在桥上,一边探出头去看,嘴里嘟嘟囔囔着,一边全神贯注地在脑中思考。
全然未察觉到一只手缓缓伸到了他背后……
“钱疯子,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一道清清亮亮的女声响起。
李世海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差点跳出嗓子眼。
他恶狠狠地扭头看过去,就见秦霜独自一人站在桥头的树下。
刚刚正是她在说话。
钱疯子也回过头,看到是她,脸上不耐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干脆地回答:
“忘了。”
李世海担心秦霜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连忙凶狠地打断了两人,开口:
“你怎么在这儿?”
秦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李世海瞬间心往下沉了沉。
她看到了。
这一刻,李世海甚至估算了一下秦霜和他这边的距离。
思考自己若是现在马上将钱疯子推下去,再跑去将她也抓住,丢到河里,是否可行。
只是可惜,秦霜和他之间的距离较远,说不定会让她跑走。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秦霜并未说出这件事,只是对钱疯子话意隐晦道:
“你早点回家吧,天黑了别跌到河里去了。”
钱疯子丝毫不在意:“不会。”
听得李世海是胆战心惊。
他欲盖弥彰转身道:“我也走了。”
钱疯子:“谁管你?”
语气的轻蔑听得李世海又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秦霜看着李世海从桥上下去,快步在路上走远的背影,才开口提醒道:
“钱疯子,你这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长点心吧,李世海记恨上你了。”
钱疯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出现无所谓的神情:
“我孤家寡人一个,死就死了。”
秦霜没再说什么。
她已经提醒过了。
李世海多半也得恨上她,不过她倒不是很担心。
只是钱疯子会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深夜。
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打着灯笼上了修补了一截的断桥。
此人正是李世海。
他回去之后是既惶恐又气恼。
他不知秦霜会不会将他想推钱疯子进河里的事情说出去,惊惶地连饭都没吃多少。
可他现在也没办法将秦霜或是钱疯子怎么样。
他心中难安,索性来了这。
只要他将这桥修好的地方毁掉,等第二天众人再来到这,也只会以为这桥仍修建不好,是钱疯子根本就没这本事。
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他想着明日里众人看到又再次塌掉的桥,会出现的意外、失落的表情,甚至是指责钱疯子的场景,不由得狞笑起来。
他倒要看看,明天钱疯子还怎么笑得出来!
李世海将灯笼放到一旁,开始搞破坏。
只是这桥新修补的地方石块和木头互相不知是怎么奇奇怪怪地嵌着,他猛地一推竟没有推动。
“真是奇了怪了!”
李世海绷紧肌肉,在附近找了根木棍又是撬又是打,却一个没站稳,从旁边掉了下去。
冰冷的河水如同巨兽张开的深渊大口,毫不留情将人吞没。
一眨眼就看不到人了。
“救命!咕噜咕噜……救、咕噜、救命……”
没过多久,连声音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