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娘子,你有什么法子?”有人半信半疑地开口了。
经过这一路过来,他们已经丝毫不怀疑秦霜自保的能力。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所谈论的,是他们这两百多人如何能躲过皇帝的下令追杀?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两百多人!
众人脸上愁云惨淡,却还是忍不住将殷切而期盼的目光投向秦霜。
秦霜过了几秒钟才开口,肃然而犀利的眸光扫过众人,
“我说我有办法就自然不会骗你们,肯定能保你们平安。但前提是,你们得听我指挥。”
她着重强调:
“所有人。”
众人明了,这是连解差都包含在里边。
而他们此时若是做了决定,点了头,他们将不再是普通的流放犯人和解差,而是潜逃犯。
时刻都要担心朝廷的通缉。
……不过,也总比现在就被不明不白地杀死要好。
没有人有异议。
如果无论怎样都是一个“死”字,他们更愿意相信秦霜的话,就算是希望破灭,他们也有个能够怪罪的人。
秦霜的视线在角落处的秦清莹和秦阳两人身上隐蔽地多停留了几秒。
秦清莹依旧戴着面纱,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秦霜有些可惜。
秦阳脸上倒是有些恍惚。
但也仅仅只是恍惚而已,至多再有点惊恐,而并不曾有半分悲伤的情愫出现。
秦霜很快移走目光,
“现在你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多想,休息好,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可能会害你们的。”
她故意这么说,其余人并未多想,但秦阳、沈平等人的脸色都不由得变了一变。
秦霜暗暗发笑。
这样才有意思。
秦阳会因为自知心虚理亏,从而怀疑秦霜会给他穿小鞋,接下来怕是一路都没法安心了。
而她当然也不可能轻易地放过他。
她要让秦阳跪着忏悔,将他欠原身和原身母亲讨回来。
“孔伯伯!有、有情况!”
沈策在这时候撒丫子跑进来,神色焦急,
“好多人!好多人往山上来了!”
秦霜深深皱眉,“是往我们来的?”
孔镇等人也惊得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有多少人?有武器吗?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沈策被一大堆问题都要砸懵了,点头又摇头,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还在山脚下,有、有……”
他还不太会数数,结结巴巴,越说越急,
“反正,就是有很多人!”
秦霜拿过他手中的望远镜,朝外走去,
“先别急,去看下情况。”
按理来说,下一波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才是。
孔镇冷静了些,跟上秦霜。
还有人也要跟上去看,秦霜脚步一顿,眼神犀利朝他们看过去,
“不会武功、没法打架的别来。”
那些还想看情况的人顿时停住,有人乖乖地退了回去。
但仍有两人还是上了前。
秦霜微微挑眉,并未说什么。
这两人中的一个正是郑修齐,而另一个人也有些出乎她意料,是范诏。
“沈少夫人,我会一点儿拳脚功夫,若真有意外,或许能帮上一点儿忙。”
范诏快步往前,站定到秦霜身旁说道。
秦霜心中略有奇怪,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范诏似乎一直对她很殷勤?
但更多的异常却也没有,秦霜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意图,只能按兵不动。
几人很快便谨慎地从洞口的遮蔽后出来,秦霜甚至不需要用上望远镜,便已经看到了山脚处攒动的人头。
连一向沉稳的孔镇都忍不住惊呼:
“好多人!”
郑修齐和范诏也变了神色。
过了一两秒,秦霜冷静的声音传进他们耳中:
“不对。你们看那儿。”
她抬起手,指向人群蔓延来的方向。
孔镇三人闻声,立刻朝着秦霜的方向看去,这下更震惊了。
“那……那是?!”
洪水席卷而来的声音盖住了范诏的尾音。
只见那些人飞奔而来的方向,高涨的浑浊的洪水如同一条黄色的长龙,猛烈地冲击回荡。
秦霜又道:
“他们看样子皆是附近村庄中的住民,其中更是不乏老弱病残。”
孔镇点了点头,看样子,面上也是顿时放松了许多。
“我上前去打探一下情况。”秦霜说着,让他们留在原地,自己往山下走去。
但才迈出一步,就听见郑修齐满是不赞同的声音:
“若这些人发现我们,说不定会将我们暴露给官府
。”
秦霜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原来郑修齐嘴上硬撑,但心里还是觉得之前要来杀他们的那几人就是皇上所派呀。
郑修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眨了眨眼,但语气还是不甘示弱,补充着上一句话,
“或是山匪。”
秦霜并未回答,继续迈出步伐。
范诏则往她身后追了两步,道:
“沈少夫人,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秦霜:“不用。”
语气平平淡淡,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范诏便只好有些尴尬地停住了。
几人便看着秦霜头也没回,快步消失于几人眼前。
而秦霜在到达几人的视野盲区之后,立马闪身进了空间,换了一身装扮。
秦霜不让他们跟着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
她换了一身素衣,然后刻意将领口和下摆磨旧了一些,又给自己化了个憔悴枯槁的防水妆容,这才从空间出去。
若是此时外面有人,那么他们就会看到秦霜忽然之间变了个样子。
秦霜满意地从地上将衣服蹭了不少泥,并未主动去找从山下上来的那些人,而是停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换上了一副担忧的表情静静看着远方。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注意到她了。
那是个扶着一位老妇人的中年男子,大概是抱团的心理在起作用,他搀着老妇人朝秦霜走近,
“大妹子,你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金达打量了秦霜一番,眼神疑惑。
秦霜叹气,
“我是山那边的王家村的,你是哪个村子的?你们那儿也被水淹了吗?”
金达脑中搜寻了好一会儿,没想起来是哪个山那边,也没想到哪里有个王家村。
但他并未有什么怀疑,只以为是他孤陋寡闻了。
听到秦霜的话,金达也长长地叹气,望着山那边的房子,眼中闪过悲痛,
“是啊,呐,那就是我们的村子。你们村子情况怎么样?”
他用粗糙且被水淋得肿胀的手指指了指对面。
秦霜看了过去,还能够看到几户人家,只是屋子都差不多泡了至少几十厘米在水中了。
而现在雨水还在倾盆而下,水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还在上涨。
收回目光后,秦霜垂眸摇了摇头。
金达看她这黯然的神情,又见她孤身一人,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好些个不好的猜想。
他心中暗暗自责自己怕是戳到了秦霜的伤心事,还反过来安慰秦霜:
“天有不测风云,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可别因为一时的打击就想不开啊。”
“人没事就好,别看我这么垂头丧气的,但我还庆幸呢,至少等水退了,房子还能住。
那头的柳一村才是惨,一夜之间水就漫了上来,人跑都没时间跑,一村子没能剩下什么人……”
秦霜插话问:
“他们村子的人全都被水……?”
金达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水冲得不知去向。”
他说着,旁边陆陆续续有上山的人凑近。
谈及柳一村,皆是摇头。
秦霜默默将柳一村的名号记下。
“大伯,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她看向金达,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金达:“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等路上的水少了之后,去投奔我岳丈家中吧,他在仙河镇上。”
秦霜又与他攀谈了好一会儿,从他嘴里套了不少信息出来。
他的消息要灵通得多,秦霜这才得知,受到此次暴雨其害的地方远远不止几个村子。
死伤严重,也是这些年都未曾有过的情形。
听完金达的话,秦霜从空间里找出来一份淮州的舆图。
她一边看着舆图,一边回想着他所说的。
心中逐渐有了想法。
……
金达和其余人爬上山是因为被汹涌的积水逼过来的。
此时还下着暴雨,他们皆是狼狈至极,打算投奔那些住在地势处更高的亲戚。
因而,在这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上,他们并未久待。
有人倒是看到了山洞,也知道山洞的存在,但都没有凑近去看。
毕竟,他们现在连东西都没有吃的,哪儿还管得了什么山洞。
而秦霜和金达也道了别,她特地先处理了一下空间中那些人的尸身。
将被她用药毒死的那些伪装成了被卷入洪水溺亡。
回了山洞,她告知众人去仙河镇的事情。
仙河镇处于淮州其中一个郡下,与淮州州府的方向是反的。
听到目的地,孔镇迟疑开口:
“那仙河镇我知道,仙河实际上是一座山,此时那里应该还未被洪水
波及,可从我们这儿过去的路却说不准。”
他指了指山脚蔓延出去的几个方向,
“大概只有去往淮州州府的方向才能畅通无阻。
但,我们这么大波人进入州府,无异于直接告诉他们,我们就是流犯。”
其余人听着孔镇的话,皆是齐齐看着秦霜,仿佛是要等她一个解释。
若说孔镇是提出合理的疑问,那么沈灵便是抓住了这次机会刻意刁难。
她柳眉横竖,道:
“你看看山下这水,说不定都有人高了,你是不是就是故意要害我们?”
秦霜脸上神色未变,扫了她一眼。
“水路也是路。”她启唇,吐出几个字。
孔镇微微惊讶,
“沈家娘子,你的意思是我们坐船过去?”
还不等秦霜回答,沈灵又发问:
“这荒郊野岭的,我们从哪儿去弄船?”
“船可以做,你们四肢健全,这山上都是树木。”秦霜道,
“等下我会乔装去城中买些工具回来,你们中得派出几人和我一起。”
说完,她的神色似笑非笑地再度看了沈灵一眼。
立刻,沈灵的神色一畏缩,不说话了。
她是又想享受秦霜带给他们的便利,又不想自己出力。
不过她担忧过多了,秦霜暂时还没空闲折腾她。
流放队伍这么多人,难免有人只是因为眼前的性命之忧而暂时对她听从,等眼前的险境过去,没准会有其他的心思。
说不定还可能反咬一口。
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并不少见。
秦霜不是圣人,她现在既然决定帮他们了,他们至少也应该能对她有所利。
西夷之地地广人稀,也多蛮族。
她若是想在那儿建立自己的一番势力,得有自己的心腹和下属才行。
而现在最容易的,便是将流放队伍中可以收编的人都收入麾下。
所以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确认哪些是可用之材,同时将那些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人给找出来。
想了想,她点了几个人出来,都是她之前没怎么接触过。
被点到的那些人都很是意料之外。
“我们几个?”其中一人难以置信地开口。
他们本以为秦霜会让孔镇等人一同和她去的。
再不济也是郑修齐和范诏。
“就是你们几个,出来吧。”秦霜毋庸置疑道,
“沈宿也过来。”
“不是,沈少夫人,那你怎么还叫个女人啊?她能帮忙拿什么?”
刚刚问话的男人又说道。
秦霜这才正眼看向他。
此人她没什么印象,隐约中记得似乎是范家的。
“你瞧不起女人?那你带着他们去怎么样?”
范康连忙陪笑:
“没有的事,我哪儿有那能耐啊,不过沈少夫人,这一般的女人哪里比得上您,您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吹捧的话说到一半,被几人之中的那个女人打断了:
“姓范的,你别瞧不起人,你比女人还强不到哪里去呢!”
范康怕秦霜,可不怕这个女人。
“我就是瞧不起你怎么了?你自己说说你能做些什么,别说帮忙搬东西了,账都不会算吧!”
“你!”
“够了。”
女人和秦霜的声音同时响起。
秦霜冷冷看了范康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我不管你怎么想,走了,在外面别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