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琰走后,林辞羡伤心欲绝,心脏如同被锤子狠狠一砸,铁锈的味道在口腔蔓延,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头一歪昏了过去。
门口的南乔听到动静被吓了一大跳,奔到床边见她吐了血,高声朝门口的侍卫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华灯初上,林辞羡的病情得到控制。
林辞羡醒来时,卧房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周身被巨大的孤独感包围着,她挣扎着坐起身。
任由刘海滑落挡住眼睛,幸好,还有额头那长长的碎发,能挡住自己无声无息的眼泪,不用狼狈地自己擦。
即使再伤心,林辞羡的身子终归在好转,止住了心疾发作,数日后,林辞羡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动,叶倾琰带着她在御花园到处散心,变着法子地哄她开心。
这日,林辞羡恢复了一些精神,独自坐在品茗轩里看书,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笛声。
是叶倾珏在吹《苍狗》。
林辞羡几乎是在瞬间就起身,在一处回廊见到了他。
“你瘦太多了。”
这是叶倾珏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四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辞羡体力不济,直接就坐在回廊栏杆,示意让让南乔退后走远。
“契丹在边境屡屡骚扰,小战不止,皇上命我去一趟临州,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便想着出发前来见见你,你,还好吗?”
林辞羡摇摇头。
“多谢四哥关心。”
叶倾珏两手扶着她的肩膀,眼神带着悔意,“辞羡,你怨我吗?怨我让你上朝,我本无意把你架到火上,辞羡,你中箭后我追悔莫及,我错得实在离谱。”
“四哥何必杞人忧天,我不怨你,更何况,我知道你是不忍心我深居后宫寂寞一生,一身抱负不能得到施展,我如何不懂你的用心良苦?更何况,中箭一事谁也不能预料,江子衿处心积虑,罪有应得,你也不要把他的罪,强加在自己心里了。”她微微笑了笑。
林辞羡微微一停顿,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叶倾珏松开了她,“后日。”
林辞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叶倾珏呼吸急促了几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辞羡,我能抱抱你吗?”
不等她回答,叶倾珏轻轻地抱住了她,闻着林辞羡身上淡淡的皂香,心里的慌乱在刹那间被抚平,爱意却犹如波涛滚滚而来。
他克制不住自己,想亲亲她。
察觉到他的靠近,林辞羡退后一步,轻轻挣脱开他,淡淡笑着,“起风了,四哥,一路顺风。”
回到景仁宫后,林辞羡坐在书桌前沉默不语。
南乔命人布好了饭菜,说道,“姐,你在想什么?晚膳已经做好了,来用膳吧。”
“我还不饿,你先吃。”
林辞羡想了想,提起笔,“南乔,你过来磨墨吧。”
“是。”
“南乔,我教你读书吧。”
“啊?可是南乔不懂得啊……”
“不懂才要学,我身为你姐,有义务教导你,先从练字开始,我写给你看,从最简单的笔画入手打基础,基础打好了,学东西就快。”
“哦……”南乔懵懂地点点头,“可是姐,我学这些做什么?”
“学问的作用很大,以后你学的多,用的也多,不至于将来长大后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你可以做生意,也可以上朝为官,自立自强,自己的人生自己说了算,总之想做职业什么便做什么职业。”林辞羡认真地看着她。
南乔震惊万分,愣在原地,“上、上朝?可我是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又谁说女子不能当官?你就做好你自己,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姐在你身后,会一直陪你,是你的依靠。”
南乔眼睛红了。
原来,她也会有人疼,也有人关心自己了。
“姐……”
“傻丫头,把泪擦了,搬个凳子坐过来看,”林辞羡一笔一划地写着,“你看,这是横,撇,竖,弯,钩……”
林辞羡教了她几个简易的字,布置了作业让她练习写。
苍狗跑过来喵喵叫着,林辞羡抱着它,检查着小女生的作业。
字体稚嫩清秀,还算过关。
“苍狗,你看看姐姐学得这么快,厉不厉害?”
“喵。”苍狗跳到桌上,不小心在后腿沾了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印上黑色的梅花。
林辞羡把苍狗抓回来,拿帕子给它擦净了,笑道,“原来我家苍狗也会写字啊,真是我的疏忽了,我得给叶倾琰说说,可不能耽误你上学了。”
南乔见到她终于展露笑颜,也发自内心地开心,“姐,我一定好好学,不会给你丢脸的。”
林辞羡莞尔一笑。
用过午膳吃了药,林辞羡躺在榻上沉沉地睡了。她本就病弱,最近总是会偶尔昏倒,想来是还没完全康复的原因。
林辞羡睡醒后,看见南乔在哭,有些莫名其妙。
“南乔,你在哭什么?”
南乔哭得抽噎不停。
叶倾琰担忧地望着床上的人,说道,“羡儿,你刚刚好吓人,呼吸都停了。”
林辞羡闻言一怔,她明明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也没不适,怎么呼吸还停了?
李泽川在一旁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体内余毒已清,但身体亏空得厉害,睡眠不好,神思倦怠,需要多多静养,身子万不敢再经波澜。”
叶倾琰坐在林辞羡的身边,叹道,“你下去开药吧。”
“等等——”林辞羡出声,淡淡地问道,“李太医,我还能活多久?”
林辞羡平静到仿佛是在问天气是晴是阴。
“羡儿!”叶倾琰惊怒地看着她。
“我的身子我知道,我的病情我也有权了解,李太医,你就实话实说,没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李泽川为难地看着叶倾琰。
叶倾琰站起身,甩袖走到了窗边。
李泽川深呼吸一口气答道,“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若是好好将养,微臣必竭尽生平手段医治娘娘,相信娘娘必能痊愈,能活到三十有余。”
林辞羡冷冷看着李泽川,“你当我傻子吗?若是再不说实话,对我有隐瞒,我如何能安心静养?是不想要你的命了吗?!”
李泽川吓得跪倒在地,“微臣有罪。皇后娘娘中过两次毒,又,又中了箭,未曾真正地好好休息过,各种因素交织下,已只剩十年之命……”
林辞羡沉默了。
十年啊……
十年足够了。
“你下去吧。”林辞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泽川站起身退走了。
林辞羡抬头看去窗边,叶倾琰已泪流满面。
两人目光相对。